《深紫传说》天上羽

152、忘川雨

　　鸑鷟紧紧地抱住了龙神，眸中紫光渐弱，她问到：“既然不愿看到我受伤害，为何又要逼我至此？我做这么多无非是给自己找一条路可以走，我想要和你在一起。要知道天地间我什么都能舍下，唯独舍不掉你，为何你要如此对我？”
　　龙神气息有些弱，苦笑道：“所以我一直都想对你说声对不起。”
　　鸑鷟苦中有笑，笑中又有泪滴落，日月之力和魔界业火全数消散。
　　死何曾惧？
　　如今鸑鷟只想要一个答案，哪怕魂飞魄散从今以后消失于天地间也无怨无悔。
　　想到此，鸑鷟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自己许久的问题：“师兄，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我要听实话，然后我便散了这百万魔军。”
　　龙神凝视着鸑鷟，由古至今天地间唯一的魔神，曾经那个与他不顾毁天灭地深爱过的鸑鷟，如今一心却只想求一个答案。
　　龙神心如刀绞，往事点滴入心间，他又怎会不知鸑鷟此刻想要的答案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那夜月下相逢，于我便是永远，无奈造化弄人，我落入轮回，你阅过无字天书，终究逃不过命运安排。”
　　鸑鷟双眸紫色进退，如南海碧水般清新透彻，尽现一片痴心与期望。
　　“那你可曾爱过我？”鸑鷟问。
　　龙神心痛，眼眶湿润，道：“你是我唯一所爱，当年我不顾一切想要娶你为妻，一切皆为真心。”
　　鸑鷟有泪落下，咸腥苦涩，二十世等待伴龙神轮回转世，也许长久以来的等待为的不过此刻只言片语。
　　鸑鷟拭去脸颊上的泪，面带微笑凝视着龙神：“你会将我囚禁在凤鸣山？”
　　“嗯。”
　　“当真会永生永世陪我？”
　　“会。”
　　鸑鷟怔愣片刻后笑着摇摇头：“你知我自由惯了，由不得束缚，可自从遇见你，我便再也不得自由。如今事已至此，尘埃落定，也该有个了结了。”
　　龙神不解鸑鷟欲何为，她却翩然一笑，一如那夜月下相逢倾倒苍生，奈何如今却已满目苍夷。
　　鸑鷟叹道：“也罢，师兄，我还你天地安宁。”
　　龙神怔忪间，鸑鷟仰天长啸，化回原身，一只紫色的凤凰飞向天际。
　　龙神知道鸑鷟想要做什么了，无奈受伤颇重一时动弹不得，只能不断大喊：“鸑鷟，不要！回来！鸑鷟！”
　　可此声唤不回鸑鷟磐石之心，只见她飞向天际后又俯冲至大地之下，直直落入三途河，整座忘川都在震动。紫血遍染三途河水，彼岸花开得异常妖冶。
　　片刻后，鸑鷟飞出三途河，饮下忘川水，再次飞向天空。这时，天空中闪现道道紫色的闪电，鸑鷟的声音响彻云间。
　　“吾乃鸑鷟，现以魔神之名，令尔等退守修罗宫，非破不得出！”
　　话落，修罗宫放出耀眼的金光，所有的魔军退守而回，以鸑鷟布下的结界为线，重回阿修罗界。
　　龙神见鸑鷟身躯沾血，知道鸑鷟死意已决，可他却再也不愿隐藏真心，化为真龙直冲上天想要阻止鸑鷟，顷刻间，空中青光与紫光缠绕在一起。
　　不过就算龙神多想留下鸑鷟，终究还是迟了一步，鸑鷟将三途河水融进血脉，飞到天空中将元神化作封印，把百万魔军封印在了修罗宫。此后，鸑鷟自毁真身，瞬时鲜血夹杂着三途河水化作倾盆大雨落入生灵涂炭的人间。
　　龙神落回地面，冥帝撑着一把用尸油做成的油纸伞，那是天地间唯一一把可以遮挡三途河水的油纸伞。
　　冥帝缓缓来到了龙神的身边，仰望漫天降下的三途河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三途河水化为雨滴落下，伴着千年积淀来的痴心与渴盼落入人界大地。
　　“当年鸑鷟将封印加在自己身上，就是为了避免今日这一切，这些年来她拼命想要寻一条路走，可惜还是没有逃过无字天书的命运。”说着，冥帝落下一声叹息，“这最后一刻，想来她已断情弃爱，成了真正的魔神。”
　　龙神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按住胸口，心如刀绞，落泪不止。
　　冥帝继续说到：“三途河水与鸑鷟之血落下，很快你便会忘却此间一切，可在你遗忘之前我还有一事相告。”
　　龙神抬头盯着冥帝，冥帝却不理会继续说道：“你只知当年六道轮回前鸑鷟为救你被阿修罗王抓走，被囚魔界五百年，可这只是故事的一半，还有另一半鸑鷟宁可死也不会提及只言片语。”
　　龙神浑身颤抖，他隐约感觉到冥帝所言之事将令他万劫不复。
　　“是……什么？”
　　“当年阿修罗围攻天宫，你为保众神最后一个离开，可就在此时仙灵锁飞出，眼见你就要被锁住，是鸑鷟突然冲了出来挡在你面前，将你推入人间道，从那之后你在人间轮回转世。你可知正因如此，鸑鷟不只成为了父神破鸿蒙以来第一位魔神，还第一次改了无字天书的语言，她破了天地命格，担起了原本应该由你承受的罪孽。”
　　龙神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他艰难地突出几个字：“你说什么？！”
　　“我说这天地间第一位魔神本应是你，就因鸑鷟不顾一切地救了你，无字天书翻开了新篇，鸑鷟得以窥见无字天书的内容，受了天书之力成为了天地间第一位魔神。这些年来，她除了伴你轮回转世，还想方设法要找到另一条路给自己，让她不用毁天灭地也可伴你身边。”
　　龙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本是自己的命格，也是自己的结局，鸑鷟救下的原来不只他的命。
　　龙神心口剧痛无比，痛得他眼泪落了下来，融进了三途河水中。
　　冥帝道：“不过若是当年鸑鷟没有强改天命，你还是无字天书中那个魔神，我想到了这一刻，她会无论生死、不计代价地都要陪在你身边，管他正邪两分，人心多变。”说着，冥帝看向龙神，“你心怀天地苍生，自以为担了天地宿命，你的心很大，可鸑鷟从来都是个小心眼的神，她的心里唯你而已。这些年来鸑鷟从来没有做过恶事，她既没有去向阿修罗讨债报仇。也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天地之事，只因时光有限，她只想伴你左右。说她布下大局，说她撒了弥天大谎，其实她只不过是想寻一种方法，让她既不用殒身，又能全你所愿。”
　　说着，冥帝蹲了下来俯视着狼狈不堪的龙神，道：“被魔界业火灼烧的那五百年鸑鷟从未成魔，她心之所向皆是善良。只是后来世事无常，她竭尽全力想要为自己寻一条出路，可终究还是徒劳无功，还被自己的爱逼成了魔。你知道吗？鸑鷟说长久以来你一直是她的光，是她纵使在黑暗的阿修罗界也能向阳的光，可最终还是你这一束光将它变成了魔，你可知她的心有多痛？”冥帝站起身来，叹道，“她明明知道自己会输，可还是愿意用二十世的轮回来赌一把，十九世的情伤都被她改变了结局，每次送你轮回转世时她都会在彼岸花田看你走过奈何桥，然后饮下一杯彼岸花酒，她得意地诉说着是如何改变了结局，她让你幸福了十九世，到这一世轮到你了，偏你却不愿陪她走完这最后一世。”
　　龙神用尽最后一丝气力站起，抬头看了看滴落的三途河水，倏然意识到了什么，他心生惧怕地疯了一般想要去抢夺冥帝手中那把油纸伞，可冥帝却平静地向后退了一步，龙神扑了个空后再次跌回到地上。
　　冥帝盯着龙神摇了摇头，道：“让我再告诉你最后一件事吧，龙神大人，遗忘是鸑鷟送你最后一份礼物，可我却觉得那是因为你不配记得她，天地间众神苍生皆不配。”
　　话落，冥帝消失在了人界，龙神头痛欲裂，三途河水正在侵蚀他的记忆，那些清晰无比的记忆正在碎裂成片一点点从他脑海中的消散。
　　龙神痛苦抱头，周身泛起了耀眼的青光，紧接着现出了真身飞向漫天血雨中，龙腾四海，鸣吟天地，可最后还是摔落回地面，在茫茫三途河水的滂沱大雨中中失去了意识。
　　自此，修罗宫被尘封于桫椤双树的遗址中，天地浩劫就这样结束。天宫寒冰融化，巍峨的宫殿重现于天空，众神诸佛皆已解封，重掌天地秩序。
　　天宫笑容的雪水滴落于人间，将浩劫后的焦墟废土滋润出昂昂生机，凤鸣山上重新开满百花芬芳四溢，可惜此处除了一个龙凤绝美的爱情传说再无其他，于是人们忘记了伤痛，在新的生机中重新开始人生。
　　龙神淋下了三途河水，忘记了与鸑鷟的这段深情，龙身重归天宫百殿，被天帝委以重任，开启了天地间新的井然新序。
　　所有人都已不记得发生过的事情，所有的美梦与噩梦都在那场大雨中烟消云散，一切都仿若一个模糊的前尘旧梦，被尘封在记忆的深处不再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