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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斩首之邀(19) ...

  •   何知君没找着工作之前,想过在政府人力资源管理那里交钱上培训班,她听朋友说培训的花样很多,培训做蛋糕、做美甲、开叉车等等,培训完了考证,拿到证还能退回培训费。只可惜如此种类丰富的培训班里竟没有一个宰杀培训班,或许是怕人学完了如何熟练宰杀大型动物比如猪牛羊之后,磨刀霍霍向另一种名为人类的动物。

      倘若她上过屠人培训班,她就不会对眼前的情况一筹莫展。她病床上的父亲已经咽气,死得不能再死了。人一旦死了之后,就和放在水槽里的死鱼没有区别,物理上只是单纯的尸体,再不具备任何社会属性,父亲活着的时候何知君就不曾有多少尊敬的心情,死了就更不剩下什么,她拿起病床边柜子上的水果刀,对着父亲的脖子反复比划了一阵,想不通从何处下刀更为合适而不至于血花四溅。何知君没杀过活物,她只清理过死物。父亲身体还不算太坏的时候,家里过年会邀请关系近的亲戚到家吃饭,那时何知君就在厨房帮母亲的忙。水槽里放着菜场里杀好的鲈鱼。内脏也已经掏得差不多,何知君要做的就是剪掉鱼鳃,和刮掉鱼鳞。

      鱼身上有一层黏液,摸在手上滑不溜秋,就跟现在一样,何知君先在父亲脖子上划了一刀,割开了真皮层,血开始从伤口渗出来,很快流得到处都是,她想要去固定脖子,发现也是一样的滑手。斩首是个技术活,怪不得需要专业人士进行操刀,后面发明了砍头机,效率一下子就高多了,但仍然有机器不灵头砍到一半,刀卡死在颈椎里的风险。那时就惨了,气管已经割断,人像个风箱一样呼呼漏气,用仅剩的最后一点意识盼望哪个好心人过来把头拔了,免得再受折磨。

      何知君乱糟糟地想着,用被子去吸伤口里流出来的血,吸了半天还有许多,这血奔涌得无穷无尽,她觉得自己恐怕是切到了动脉。她看到了气管和喉管的横截面,里面有些令人恶心的粘液,她心想还好自己戴了厨用手套。刚开头勉勉强强还算顺利,可碰到颈椎时,无论如何,这把水果刀就胜任不了头身分离的重任了。早知道就拿把菜刀来,还能像剁排骨一样在病床上哐哐地把头剁掉。到时候吵醒了病房里的其他人,也只能送他们尽早归西。何知君在杀了“父亲”之后,内心的纠结感少了很多,其实杀人最困难的时候就是动手的那一刻。只要动了手,剩下的就是枯燥无味的处理后续。

      荣德功推门而入,病房里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切割肢体的声音,除此之外,安静得可怕。他路过两张病床,发现上面的病人全都以仰面朝天的姿态被闷死了,脑袋上还顶着个枕头,一个这样的死法是可怕,两个都这样,就有点好笑了。有个护工睡得特别熟,就趴在床边,荣德功再看了一眼,才发觉是后背被捅了一刀。饶是他看到此情此景,都忍不住皱眉,心想着这世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了。越往里走血腥味越重,人血已经算腥臭气少的,能造成这样的气味,出血量一定颇大。
      荣德功拉开上面飞溅了血迹的帘子,看到最里面那张病床边站着一个女孩。这个女孩荣德功几天前见过,当时是深夜,她的怀里抱着一个男人的头颅。几天前的头颅能看出来那是个白胖肥润的男人,而今天这女孩要切的头颅特别干瘪,呈现一副油灯枯尽的死态,让人不禁怀疑在女孩动手之前,这个人就已经病得只剩最后一口气了。
      何知君看了荣德功一眼,她的眼神很疲惫,她叹气,对荣德功说道:“还好你来了。”
      “这把水果刀不行。”何知君补充了一句,又接着说,“不,是我手法不行。你能帮我把他的头切下来吗?”

      荣德功并不清楚全部的计划,他永远只关心自己要去做的部分,古雪融也很少对他解释,他只是收到命令,说这里需要他的帮助,他就来了。剩下的只是见机行事。
      他点了点头,让何知君把刀递过来。他不需要手套,手伸向那具人头分离到一半的尸体,拎起切开的脖子仔细地看了看,接着就开始下刀。他的动作熟练极了,那把水果刀在他的手中重新发挥了生命力,似乎一点也不钝,灵活地挑断了筋脉,在颈椎骨之间来回穿梭,没有两分钟的功夫,何知君父亲的头就掉了下来,被荣德功捡起来放在沾满了鲜血的被褥上。

      何知君突然问:“几点了?”
      “两点五十五分。”荣德功看了眼墙上的时钟,他不理解何知君为什么提问,很可能她只是需要在充满死人的空间里和唯二的活人没话找话。他想了想,觉得自己并不会安慰人,就没有多说,正如他自己所明白的那样,有些事情一旦开头,后续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你的大脑远比你自己想象得更容易适应。他在病房里找到了湿巾纸擦手。

      与此同时何知君也开始忙碌,她在自己带来的衣物袋子里找到一件可以包裹的长袖,把父亲的脑袋以包裹的形式打包起来,在外面又套了一个塑料袋。这个袋子几分钟之前还装着一串香蕉。荣德功在打扫卫生,要把一塌糊涂的杀人现场收拾好不是件容易的事,不过他的表情很平稳,手上的动作也很快,就好像一个专业的保洁。何知君没有帮忙。她这样的普通人上去只能帮倒忙,于是她说道:“谢谢你,但我要先走了。”

      荣德功看了何知君一眼,意思是他知道了。他走去病房的卫生间,去拿拖把,顺便说了一句:”我会尽可能跟着你。“何知君推开病房的门走了,她没有再说任何表达谢意的话,这样的客气一句就够了。她已经赶到三点之前取到了货,也不知来迎接她的人何时到来。

      或许会准时,或许不会。她提着塑料袋,袋子里的头颅沉甸甸的,她坐着电梯一路下去,一直到达一楼,电梯门一开,她就和一个穿得很休闲的年轻人碰面了。
      那个年轻人的年纪和她相仿,身上的套头衫很宽大,竟然穿着也不显得腿短。他的表情看上去稍许有点惊讶,然后对何知君说道:“你比我们预计得更守时。”

      这短短的一句话透露出许多信息,何知君下意识地分析,这个年轻人应该并不知道荣德功的存在,可见荣德功并非大摇大摆地闯进了医院,也有可能是和年轻人打了一个时间差。其次,“我们”和“预计”透露了何知君处在一个被人观察的状态。在刘会愚死后,他们就已经盯上了她。

      “我不喜欢迟到。”何知君说道,“我想你点外卖的时候也不喜欢骑手晚点吧。”
      年轻人说:“你的邀请函呢?”
      “在我口袋里。”何知君没有要拿出来的意思,“你要看吗?”

      “不用。”年轻人道,“会有人检查的,我相信在这种事上也不会有人撒谎。你的敲门砖是谁?”
      敲门砖?这个词在何知君的心头转了一圈,她很快反应过来,淡然道:“你们难道没有观察我吗?”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塑料发出一阵窸窣摩擦的声音,“里面是我的父亲。”

      年轻人似乎对何知君有一点好感,他的语气很友好地说道:“那他们应该会很欢迎你,他们尤其欢迎谋杀血亲的人。”
      “那你呢?”
      年轻人说道:“我的父母。”

      何知君沉默了片刻,然后轻快地开了一个玩笑,说:“那你肯定比我更受欢迎,从数量上就超过我了。”“我以为你会问我,我是不是特别仇恨我的父母。”年轻人说,他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很开朗,“这让我准备的话题都无处施展了。”
      “你可以现在说。”

      “你知道么。”年轻人注视了何知君的脸片刻,“其实你和我姐姐长得完全不像。”何知君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自知之明,身边的年轻人长相不错,想必他的姐姐也不例外,她等着年轻人的后半句话。
      “但你给我一种她的感觉。也仅仅是感觉而已,感觉这个东西说实在点,经常也是种错误的幻觉。”年轻人边说边摇头,“如果她是你,她就不会死了。”
      “你杀了她?”
      “没有。”年轻人脱口而出,显然是真话,“我现在才意识到我最不希望她死。不过我是在她死了之后才意识到的,所以一切都来不及了,我也没有机会再去验证这一点。”
      说完了这么一长句之后,年轻人陷入了沉默,他不再说话,领着何知君走到医院门口,一直走到停车场,他都没有再说话,何知君察觉到年轻人看似放松的表情下其实情绪很低落。

      何知君问:“你的姐姐叫什么?”
      “陈思佳。”年轻人说道,“很普通的一个名字,对吧。”他笑了笑,给一辆别克车开了门,示意何知君坐进去,他自我介绍道:“我叫陈思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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