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云道的密室逃脱》LYRY2M

184、斩首之邀（16）

　　何知君离开时的脚步比来时轻快许多，一个人不管带着多么大的疑问，当拥有一个目标的时候，就像驴子前面重新钓上了一根胡萝卜，他们会感到一丝生命存在的价值，迷茫似乎也会消退大半。

　　薛瑶仙陷在办公室的老板椅里，这把椅子很舒服，根据她的骨架高度特意调过，让她的脖颈可以舒舒服服地放在椅背上。办公室很安静，薛瑶仙点燃了一支香烟，放空自己，她的眼神没有聚焦在任何一个点上，单纯地放空。

　　直到一台老式电话机响起来，这台电话机放在她桌子内侧的矮柜上，几乎是在一个隐秘的位置，除非坐到她这张椅子上，否则很难发现。
　　电话机的样式特别古旧，让人怀疑是否还能正常运作，看上去就像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遗留品，可以拿到县市级别的博物馆进行一个凑数的展出。薛瑶仙等电话铃催命似的叮叮叮响了三声整之后才弯腰去接起话筒，左手的香烟已经燃了一大半，烟灰落在一次性纸杯的水里。

　　“喂。”

　　对面没有丝毫停顿，也没有介绍自己的意图，只是传来一个极度失真的声音，最起码能听出来是个年轻女人：”刘会愚的记忆，我们已经查看了。“

　　“动作挺快的嘛。”薛瑶仙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她的脸上没有表现出什么笑意，仿佛接听电话的和说话的是两个人，“怎么样？”

　　“是玩家，新手，没有重要的信息。”对面的女人说，接着很快转移了话题，“你们选出人选了吗？”

　　“选了，一会儿告诉你。”薛瑶仙又笑，这会脸上倒是有点真情实感的笑容了，“先和我聊聊天吧。你们研究人脑袋的技术，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该不会要对我说，商业机密，无可奉告？”

　　“...有一部分的技术来自于白石仓。另一部分无法用现代科学解释，你理解成巫术也好，祭祀也罢，都没什么问题。”女人接着问，“为什么想要了解这个？”

　　“只是好奇，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薛瑶仙这会儿才抛出自己的真实问题，先前的几句对话确实如她所说都是聊聊天而已，“罗云道呢，他的记忆你们了解了多少？你可以用不愿透露回答我，但我希望能听到实话，毕竟我们已经开始合作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诚信是商业合作的基石。”

　　“这话是你自己编的吧。”女人淡淡地回复了一句，紧接着说，“罗业的记忆有大规模的空白，我们提取不到什么，呈现出明显的被清洗迹象。“

　　薛瑶仙皱了皱眉，她不明白女人把“罗业”这个名字说出来的用意，诚然，在这个密室里罗云道的化用名确实是罗业不错，难道这句话的暗示是他们找不到密室中有关剧情的回忆，但他们找到了罗云道本身的记忆？还是说罗云道本身的这个名字就是假的，其实这家伙就是叫罗业，毕竟没有人会去查玩家的身份证？还是这句话本身没有任何隐藏含义，仅仅作为一个习惯性的指代，也就是说罗云道的记忆里不管是现实还是关乎这个密室，的确不剩什么了。

　　薛瑶仙知道自己不能问这么多，女人不会回答的，于是她转而问了一个新的问题：“那他还能恢复吗？”
　　“不知道。我们正在研究，但说实话没有多少把握。如果成功的话那就是正面对抗密室的行为了，你觉得它能让我们成功吗？”女人的语气依旧很淡然，成功与失败在她这里似乎都造成不了多少影响，“有他的记忆更好，现在没有，我们的计划也仍然在进行中。”

　　她不说话了，两个人都对着电话机沉默了一阵，直到十来秒后，女人说：“你们选了谁？”

　　薛瑶仙没有再卖关子，她道：“何知君。”她没有解释为什么，女人也没有问，在得到了这个答案后女人立刻挂断了电话，苍白的电流声还模糊在听筒里。薛瑶仙把燃尽的烟蒂丢进了纸杯里，还没熄灭的火星冒出嘶的一声。

　　方青在会议结束后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回了家，梁丕笑话他是归心似箭。
　　“你不懂。”方青道，“我现在的感觉是我养了一只破坏力巨大、情绪极其不稳定的猫咪，单独把他关在家中的时候我既担心他把东西全毁了，但我更担心他会伤害自己。”
　　梁丕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就把这次密室当成一次难得的历练，等我们出去了你也没本事再去囚禁他了，趁现在多体验体验吧。“
　　方青谢谢梁丕要他苦中作乐的安慰，尽管他的表情看上去不爽得要杀人。

　　回到家里时方青朝四周浏览了一圈，所有的陈设都没有变动过，看上去没有人出来的痕迹，但如果罗云道故意不想让他看出来的话，他大概也没办法。尽管失忆了，这个男人还是拥有惊人的记忆力（这听起来几乎是个笑话）和潜意识里的控制能力，他很会还原东西的角度和位置，从他每天都不会任何改变的盥洗台就能看出来。

　　卧室的灯已经关了，特别暗，窗帘也拉着，从黑暗中方青只能看到一个蜷缩在床上的身影。他没有打开灯，翻身爬了上去。罗云道睡着了吗？他没有呼吸声，罗云道呼不呼吸都不会影响他的存在，有时候他会假装自己需要呼吸，似乎这个动作可以让他回想起一些曾经还是人类时候的感受。罗云道的动作没有变化，他安静地躺在床上并不意味着他彻底安宁了，安宁这两个字好像已经从他人生的字典里剥离开来，他只有焦虑和更焦虑，以及由超出阈值的焦虑之后的空洞。

　　“你还好吗？”方青问。

　　他等了很久，才等来罗云道没有感情幅度的回答：“你去了很久。”

　　“抱歉。”但这两个字对于眼下的情况无疑很无力，方青只能感觉到罗云道的状态很差，他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腰，把他往自己的怀里带，其实以正常的体型差来说这个动作很难实现，罗云道比他更高一点，骨架也是成年男人的骨架，而方青还处于青少年和成年微妙的分界线上。不过眼下罗云道蜷成了一团，也就顺理成章了。

　　“你洗澡了？”

　　方青从罗云道的身上闻到一个很淡的沐浴露的芳香味，这个味道是他们一起在超市里选的，罗云道几乎把架子上所有的味道都闻了一遍，才选了这个可以让他接受的。当时他想闻了这么多味道，他能记住哪个是哪个，并从中加以比较吗。如果都能记住并分辨的话，其实去当缉毒犬也是一条出路，他很无厘头地想着。方青自身的嗅觉就很不错，甚至有点超出常人，他想他是不是有空可以和罗云道来个嗅觉大比拼。方青赢了，罗云道就可以在外面乖乖的不许发火之类的奖励。

　　“嗯。”

　　方青规定罗云道一天最多只能洗两次澡，如果他不做出这样的规定，罗云道能干出动不动就走到浴室把自己大洗特洗最后洗秃噜皮这件事，就好像嫌弃葡萄不太干净，在水里反复地冲，反复地搓，用小苏打，用盐水，用果瓜清洗剂，最后把皮都洗掉了，里面的果肉根本不能再吃。

　　罗云道的手一开始就是这么被洗坏的。

　　“那今天晚上不要再洗了，好吗。”方青没有等他的回答，更用力地箍着罗云道，似乎他一松懈力气，罗云道就会从他的怀里窜出去，事实上罗云道根本没有抵抗的意思。两个人以这个几乎称得上温馨的姿势躺了好久，久到方青自己都感到了一丝困意。

　　罗云道突然换了一个姿势，应该是躺久了，把身体躺麻了，方青心想，现在他们面对面。罗云道抬起手，方青不清楚他要干什么，但下一秒他就知道了。罗云道把手放在了他的脖子上，没有丝毫犹豫地忽然用力，一瞬间他的喉管和气管就被巨大的外力压迫得感到痛苦了。

　　他断断续续，艰难地问：“你要和我玩这个吗？”

　　黑暗中他看到罗云道好像笑了一下，他手中的力气没有停止，并且越来越大，方青已经感觉到头晕目眩了，可能马上自己就会死。在这种濒临死亡的绝境中他忽然感到零星半点异样的快感，不多，但确实存在，他想原来罗云道真的想让自己死。

　　方青觉得自己的死相应该会很难看，而且会被梁丕毫不留情地嘲笑。就在他真的快要死去的时候，那种从灵魂深处爆发的可以说是回光返光的力气拯救了他，他飞速从这种干脆一切一了百了的放弃状态下脱离，他的手中生长出“锁链”，手臂青筋忽的暴起，一下子反过来用“项圈”扼住了罗云道的喉咙，罗云道起初并没有松手，还在试图掐死他。
　　随着方青的力量持续加大，他甚至在手上将锁链绕了好几圈。颈环内的倒刺逐渐深入罗云道曾经被斩首的伤口中，那伴随灵魂深处的疼痛逐步加深，终于让他再没有精力分心于别人，他不得不停手了。

　　罗云道两只手抓着自己脖子上的黑色颈环，企图阻止它越来越紧缩。形势一下子扭转了过来，方青骑在了罗云道的身上，他手心中的锁链已经缠绕了五圈，罗云道的脖子几乎被他勒得扬起来，方青说道：“我不会让你弄死我的，别尝试了。”

　　从罗云道的眼睛里流出泪水，方青心想这种玄妙的复活居然还真的能保留许多活人的反应，包括这种生理性泪水，看上去罗云道好像真的在伤心和悔过了一样。两道泪痕从他苍白的脸上滑下去，方青看到罗云道张着嘴，只能发出一点气音，看上去非常可怜。

　　可怜他的代价就是自己差点被活活掐死。方青冷漠地想，确实不能再把罗云道当成以前那个人看待了，在密室中现存的他已经和现实中的完全不一致，自己不应该放松警惕。
　　方青维持着这个动作超过了十分钟，罗云道不会窒息而死，他只会感到痛苦，他的手指在自己的脸上和脖子上留下非常多的划痕，但凡不是因为他洁癖把手指甲剪得很短，此时他的肌肤肯定会被自己抓得鲜血淋漓。

　　方青注视着他，等到罗云道的眼神完全涣散了，几乎像一具死尸一样任由方青勒着，他才松手。罗云道脱力地倒在床上，他脖子的颈环和方青手中的锁链都已消失，但他仍在浑身打颤，并伴随着尖锐的□□。
　　乖一点，求你了，方青在心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