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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第三十六章 鬼马神枪(3) ...

  •   “银子不从户部出,户部自然无人有异议——难道那些钱是从少府监的左藏东西库里支出?”
      “除了从少府监出,别无出处啊。大部分又是从奉宸库支出。”
      奉宸库为皇帝亲掌库所,也就是常称的内府,皇帝不惜从内府出钱银,难道想秘密潜逃?
      陈询手掌冒汗。若是真如外传,滔关一旦失守,京城就不保了?
      他收敛住木呆的神情,努力使脸色恢复如常,自言自语:“工部现如今大都是章氏与钱氏的旧人,如有消息也会来告诉本宫。现君父刻意不让他们知晓,难道——” 忽然意识到李华仁站在跟前,忙问,“你可知东宫有人也去少府监走动过?”
      李华仁不期太子会问这话,只如实答道:“前儿尉迟良媛随着丽妃娘娘来过,只是跟着去了各个坊署查看,并未说起什么。奴婢想尉迟良媛如今执掌东宫内务,来少府监也正常,就和良媛说了一些灵州绸缎的样式,良媛还问各宫娘娘喜欢什么样式,奴婢说——”抬起眼皮,发现陈询眼眸里的凌厉,忙将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果然又是她深谙他的心思、插手他的政务!陈询阴冷地瞥过李华仁的脸颊,使得李华仁脸如被寒刀割过一般,只听太子用命令的口气道:“记住,东宫里只有本太子需要知道少府监的动向,其他人无论问什么都不许开口相告!”
      李华仁心里一惊,想其中定有隐情,而自己不清楚只当做了好事,竟然还对太子说起尉迟良媛——他到底通于世故,也不想知道太多,忙垂首道:“奴婢谨尊太子口谕。不会再与东宫其他任何人接触。”
      “你辛苦了!下面几日还要麻烦你盯着点儿。”陈询旋即和缓脸色,微倾身客气地扶他起来,“你也是黔阴李氏的族人,也是忠玉的远亲,本宫也知你性情,才托你办事。你尽心去办就是,日后本宫不会亏待你。”
      李华仁唯有磕头出去了。临近五月,外面天气很热,却凉风习习,他迎着风不由深深喘了口气。
      太子刚才提到黔阴李氏,又说他是黔阴李氏的族人,李华仁登觉自己身份高了起来。原本他这份差事就托了李氏的照顾,自然也是得了太子的关照,感激还来不及,还能再说什么呢?又想起太子适才的神情,全不是往日温暖如玉的模样,只剩下深沉、凌厉和琢磨不透,不由打了一个哆嗦,转念一想忠玉事前已对自己许过诸多好处,便振作精神办事去了。
      陈询怎不再改变自己的性情?皇帝的意图看似与他无关,其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先是撇开他不得参与议政,现在要出逃也不让他知晓。齐斐扬曾说,皇帝冷落太子实际上是保护太子……当真如此!现在皇帝父亲有计划出逃,可对他这个太子却是闭塞不传……他该做呢?信,或不信,皆无定论。也如齐斐扬所言,凡事虽有迹象,可不到最后总看不准确的。
      他默默地坐在求勤殿正中央的黄花梨木榻上,看着台阶下放着的那片空空的座椅,流黄溢彩,珠玉满堂,这里布置得和大元城最高权利象征的清正殿还有一些差别,只是规格和雕刻的龙图案有几分类似。
      这种差别告诉世人——君主与储君的区别,也警示着储君不可僭越君主。多年来他就被这种差别威慑住,诚惶诚恐,生怕一脚踏错就粉身碎骨……
      滔关,尽管这一道屏障还未落入敌手,可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如今朝廷唯一的精锐只有那两万禁军,而禁军职责在护驾,是不能出关抗敌的。为此陈询也有心理准备。齐斐扬几人的计划他也听到一点风声,出于自身考虑他并未表示阻止。
      确实,他从来就不愿违逆君父的意志,正如陈睿所言,他摆脱不了“孝”,哪怕用死来维护。可他的极限也不仅于此,陈鉴在大军出关的几日前又被召回京,同时一起去监军的薛王却留在那里直到滔关外溃败才仓皇爬山越岭回到关内……滔关在各怀鬼胎的大臣的影响下濒临失守,这一切仅仅是策略上的错误吗?
      如今在这个时候,后宫的局面似乎又回到几年前,纪悦妃还是深得皇帝宠爱,姜丽妃只是个主管后宫的人,吴昭容和其他有子嗣的妃嫔一样只能获得一点母凭子贵的尊荣,她们背后的母族仍旧在漩涡里求存自立……
      兜兜转转数年,他手中的势力还全凭大臣贵戚的一念之间。现在的局面是,钱氏一族将彻底与皇帝站在对立面了,这是他可以掌控的一股力量,但也仅仅因钱光盛之死得到文官集团一丝力量,也因钱光盛之死失去军部的依仗。而吴氏一族还未看出一点倾向他的行动。他亦不会真的放弃生的可能任由人宰割,所以只能选择默默放任齐斐扬他们去运作。
      直到天色将晚,忠玉才急冲冲回来,许是一路奔跑,面颊下的嘴巴气喘吁吁地张得老大。
      “出了何事?”陈询却冷静地问忠玉。
      忠玉拭了拭额头上的汗水,想了想,才道:“奴婢找不到齐大人。”
      陈询派他三人去探听消息,原本应是各走各路,各不相关,忠玉说找不到齐斐扬,他已然清晰的脑子里还是有些茫然。
      忠玉看着陈询狐疑的眼神,猜着他大概知道□□。再说三人原本约定今日事成后再向太子坦诚,可现在齐斐扬不见了,张晁也未回来,有些话说还是不说呢?
      但见陈询沉下脸,只待他开口,既然早晚要说不如现在就说,也好解了因齐斐扬失踪带来的困惑和烦恼。于是,忠玉脑筋飞转就想好一段说辞,跪下来俯首触地,匍匐拜道,“殿下,奴婢该死!”
      陈询虽做好准备,仍一怔:“此话怎讲?”
      “大军未出关前,齐大人、张大人与奴婢曾合计趁钱统帅和张元帅出关歼敌之际,派人悄悄带五十人到陇州与陇左边军会合上演一出抢粮草的戏码。我们做的目的是扰乱军心,让朝廷士气销长,使陛下觉得前线失控,着急中会请与东宫走得近的几位大臣提议增派监军。此等战事历来由储君担任,一旦太子您做了监军,东宫就有了筹码,来挽救此次叛乱的危机,也为您树立起威信。”
      陈询嘴唇微动。没想到陇州边军也参与其中,顾不上问另一疑窦,只音腔凌厉地追问:“你说什么?你们合谋之事,尉迟坚也参与其中?”
      “是。”忠玉知道陈询为何发怒,可他们实在势单力薄,不请求外援怎能成功。于是便将尉迟眉月兄妹参与的前后叙述了一遍。
      尉迟眉月出生武门,聪明至极又深谙文臣之道,只可惜她是女子,又先天体弱,自无施展才华的机会。因此当她有一天能够接近权利,就不会轻易舍弃这个机遇。
      尉迟坚当初并未想起去收编那些强盗流民,而尉迟眉月看出朝廷在军政方面的薄弱之处——数十年无战事,攥养军队便是一个负担,为此好几次朝廷采取简兵政策,让一些将士卸甲归田。
      有些人愿意归田务农,而有些人是不情不愿。那些不情不愿的人瞧不起晨起劳作、日暮而息的农夫,于是有的人落草为寇,以为这般能过从军的瘾,于是他们的存在就是百姓的祸害,朝廷为此不得不倾注心力确保民安。
      尉迟坚统领所谓的陇州边军,其实一开始就是收编这些流民,为朝廷解除忧患。这种为朝廷办事的方式,并没得到兵部尚书高广的赏识,以为他们也与流民一样,都是难以教化的粗人,不值一提。于是陇州边军被边缘化,只能充当不领朝廷俸禄的无编边军,平日里也就做些耕种的农夫活计。
      高广对他们的歧视,造成朝廷对他们的轻待。也逐渐积累下他们对朝廷的怨、培养出叛逆的群体个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名为朝廷边军,其实与草寇无异,能使朝廷不对他们产生不满的缘故,是尉迟坚训练军队的方式以及善笼人心的手段。
      齐斐扬在尉迟眉月嫁进东宫后和陈询谈起过这事,齐斐扬的言辞里满是对尉迟坚训军手法的钦慕,不止一次向陈询提起要将尉迟坚收入东宫十率,想利用他将那些名为东宫卫戍、实为皇帝亲信的将士教化成如陇州边军一般名为边军,实则为尉迟家一支不为人知的军队。齐斐扬如此建议不是不谙军政,而是看清楚朝廷对军营的管理实在差劲,只说兵部尚书高广,忠于朝廷不假,但自身腐化不堪,数年来军营也是阵阵歪风邪气。
      陈询已不像起初那般怒发冲冠,只问:“你们的计策是谁先想到的?”
      “齐大人曾与奴婢和张大人说过,倘使东宫只坐等陛下赋兵权几乎遥遥无期。还不如借此制造事端,让陛下觉得平叛棘手,不得不考虑另派主帅抗敌,而陛下年老断不会亲征,然后请几位亲近东宫的大臣在朝堂上提出让太子为主帅平叛,如此两相出动,殿下就有机会了。”
      陈询星眸忽闪,“你说的不对。难道平叛不顺利,朝堂上几位大臣建言君父会如你们所愿下旨让我出征?不说袁氏现在为了站稳自己的脚跟,千方百计让他的党羽上前线抢功,就算没有他从中作梗,按君历来对东宫的戒备,也不会先予我出征。还有楚王,君父也许是想让他出征呢——你是不是还有隐瞒我的地方?”
      忠玉谨记齐斐扬今日一早分别前所托,一些话现在还不能对陈询讲。他自不愿欺骗陈询,可陈询先前的寡断令他们忧心,只有先背着他破釜沉舟才能打开新局面,于是继续隐瞒着:“不仅如此。滔关失守,陛下准备退守越州离宫的消息我们也探出来了。倘使陛下退守离宫,难道会放弃京城?我们预计陛下会让太子您留守。”
      陈询想起李华仁带给他的消息,皇帝准备出奔京城的迹象非常明显。此前他已让李华仁查过盐商沈家上次运送物件的车队,以及前期两家皇商举家出京的车队,并不是他们所打出的运送军资的招牌或举家迁移的那套说辞,却是青阳宫姜丽妃为皇帝移送宫里财物的先遣车队。当然李华仁探听的消息并不全面,陈询曾特意去过圆成公主府。圆成公主与他亲厚,高堂杰也倾向东宫,于是夫妻二人如实告诉他姜丽妃在青阳宫的筹备事宜。
      至此,他已笃定皇帝会移驾离宫,不是公开出逃,而是准备假托一个说辞离开。再让李华仁探听不过是寻求最后的证实。不错,倘使皇帝有退守离宫的打算,必然要留有主帅保卫京城,否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毕竟出逃不是光彩的事,只顾皇室、大臣出逃不告知百姓,等同于杀害百姓。天子也需要诚信支撑,所以必然要留下一名守城主帅。
      他本来就无与皇帝一起迁移的打算,实际上也期待留下来平叛,所以他才放任齐斐扬几人暗中操作。而这个主帅不是随便定的。历朝历代,大乱之下,君主异地求安,尤其年老的君主往往会留下储君监国,并任命为大元帅平乱,或是他最看中的其他皇子担任大元帅……
      陈询问:“你们不以为君父会留楚王为守城主帅么?”
      “齐大人说,陛下不会留下楚王。”忠玉不假思索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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