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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5、第二十八章 结草之固(4) ...

  •   说完,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这些话留在心里太久了,直到现在才得以一吐为快。
      章青砚怔怔地听着。这些她没有看到、想到的过往只属于陈询一人,而她在宣益公主大婚那晚就被意外闯入眼帘的陈鉴所吸引。她以为先遇到的是陈鉴,没想到先遇到的是陈询,只不过这种相遇她没有意识到罢了,也没想到陈询竟然如此爱她,而她也爱上了他!原来所有的过程都由老天设定好,她在上天的安排下再也逃不了宿命。
      她抬眉微笑,很想听他再多言几句,便道:“你说的也不通。诗经里的姑娘,说好了在城角等待与情郎相见,可见他们早就相识,而我那时还不识君颜。”
      “事实的确如此。只可惜你那时不在意我。”他紧紧握住她的双手,定定看了她片晌,“此后,我还真躲在墙角里等着遇见你,可你迟迟不见,直到端阳佳节,那日人来人往,我只好以礼相待丝毫不敢僭越。你知此等煎熬什么滋味?”轻轻用手摩搡她的手背,柔软滑腻,心底柔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若说我那时的心境如何,这句句可比拟。”(2)
      章青砚笑着摇头:“那写的是女子的心境。”
      陈询微笑反驳:“那我说,‘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正好!”(3)
      章青砚情难自禁与他四目相对,良久,才喃喃道:“妾真不知,若知道,妾定——”
      她还未说完,他就欺身上前吻她,许久才停下,低声道:“你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心亦明了——今后,我与你,再也不分开。”将她揽入怀里,下巴紧贴着她的鬓发,发香如细,恰是那微柔的蔷薇味道。
      是夜,内殿暖香如熏,琉璃灯影摇曳,两人相偎床榻而卧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说到雍水河庆典。他们也准备着赴越州离宫,东宫一些琐碎事需要理清了才能离开,比如胡宝芬将要生产断不可离开京城,必须留有奚官和稳婆照看,这些章青砚早有安排,便和陈询又提起。
      “这事你不要操心,忠玉自会安排妥当。”陈询漫不经心地道,又似笑非笑地看住她,“却是马上要赴越州,你可想好怎样与我共住一室。”
      “你还有心情说这些。”章青砚嗔怪,又想起一件事,很不放心,“齐斐扬说,上次你去越州巡河道,说有民工饥饿致死,你忘记身份只带他赤手骑马前去探望。你悲悯百姓尚可,更要注意安全。”
      陈询抿嘴自责:“那次是我欠考虑才贸然行事。后来那些民工写词赞我,引起君父不快,此事虽不了了之,还是怕君父会记恨在心。”
      章青砚淡淡道:“吃一堑,长一智。事已发生,就不要自责。太子宝座从来不好坐,被人恶意中伤会屡屡发生,往后小心些吧。”
      陈询最喜爱她的淡然,纵有千般愁虑,只要与她说上几句就轻松许多。正要开口说话,却见她又淳淳劝道:“千金之子,不死于市。七郎,太子身份贵重,你下次万不可再这样了。”
      她语短心长,又絮絮叨叨,陈询不由感动,也怕她多虑,便扯开话题笑道:“齐斐扬对我说青沣的长进了得,往后我要外出办差一定带着他。下次让高堂杰将青沣送入尚武苑再锻炼一段时日,瞧着有机会,再给他一个有品级的官衔。”
      青砚果然笑道:“沣弟真的长大了。不过从来少年得意,年老必有坎坷。我却希望他再历练几年,等以后成家立室了,再封官不迟。”
      他们只管说着话忘了时辰,夜晚的宜阳宫寝殿里仍是暖洋洋的,他们合盖一条被褥都觉得有汗流出,身上的寝衣贴在皮肤上糯糯的,陈询搂着章青砚几番温存后,直到子时三刻才双双沉沉睡去。
      转眼到了仲春,春昼初长,飞莺流啼,蜂蝶阑珊。
      越州传来讯息,万华楼竣工在即,按此前皇帝的旨意不惜钱银极尽奢华,为此工部与户部为钱银周转、土木运转费劲心思,等万华楼只剩下临湖台阁搭建时,户部发现实际使的银子远远超出预算,而几批预定的木材从水路走,沿途遇上水患损失严重,剩下的在路上迟迟未到目越州,顾桡便向皇帝奏明实情。
      当时袁辅政正在御前,便说越州去年秋收喜人,今年初春漕运的税赋也很可观,可从税赋里拨发银两资助大典,至于木材迟迟不来,可从近点的鲁州重新调配官兵砍采押运。陈兆泰立即下旨令户部梳理税赋,再与工部、兵部盘算与调剂,一定要赶在五月大典前竣工。又令户部和工部有关事宜可与左右二相商议,不必再到御前汇报。
      顾桡对皇帝的安排很不满,便找到章令潜商议对策,又谈起黄闵韧年后上书提到西遏浑那扰民又向朝廷索要粮草一事。
      章令潜缄默良久,道:“陛下决意铺张雍水河庆典,臣子领会圣意遵照办事便是。至于黄闵韧说西遏浑那扰民,也是历年常有的事,陛下愿支援钱粮,谁又奈何呢。现朝堂上袁辅政一句话,就能代表陛下意旨,就算太子有什么建议,如今也要听从袁辅政裁决,老夫这个右相更是早被架空了。”
      “相公,您不可消极对待!袁氏内有王贵妃,外有王氏兄弟,自从王天路被封为平南侯、正一品辅国大将军,王天道封为平阳候、盘州都督后,兄弟俩一个在陇州、一个在盘州恣意圈地,那里的百姓怨声载道,而他们却整日里花天酒地、用钱如水。难道有军功就可以无法无天?历年开支户部均有登记,陛下只管终日流连后宫,从去年初就不再看这些账目了,只说让下官转呈给左相。左相的为人,相公您最清楚,这般帮助黄闵韧讨钱粮,难道只为忧思边患而无私利?”顾桡面露忧戚,“下官还有一事不解,相公早知道袁志琅馔养十多个胡人猛士,为何不告知陛下?”
      章令潜看着年近不惑的顾桡,想起曾经的自己,也曾如他一样沉不住气,便道:“顾大人为国为民之心,天地可鉴。可是眼下却不是你有一颗忠心就能左右陛下。还记得袁辅政是怎样从黄门侍郎一步步做到三省之一的门下侍中?他本是一个闲居在华州的小吏,通过自己的外甥王天路结识在华州经商的殷长原,殷长原是当时最得宠的殷贵妃之内侄,原为一低贱商人,通过殷贵妃一跃成为皇商,主要经营珠宝古玩、绫罗脂粉,还插手浙州、闵州的盐道,商队往来于当初最繁华的江洋渠以及连接东海的侧渠,为此海外商路又有一半落入他手,宫廷约有一半的日常所耗由他置办,从此富甲一方。袁辅政字句文章不通,科举考试不行,他有自知之明,投机取巧、敛财商道是他强项,自然不会放弃与殷长原攀交的机会。殷长原见他善奉迎,就对他特别优待,居然将他带到京城觐见殷贵妃,很快黄门侍郎这个职务就落入他的囊中。黄门侍郎官阶低微,但隶属于尚书省,是皇帝的近侍,可以出入禁中,所以身份和地位较为特殊,有为皇帝监督尚书事的职能。但黄门侍郎是外官,近侍皇帝都有规定的时间和场合,如黄门侍郎出入禁中有时间限制,以宫门开关为准。日暮禁中关闭宫门时,黄门侍郎需向宫城方向出入的吉旦门行礼,黄门侍郎也因这职权被称作夕郎。袁辅政做了黄门侍郎后硬是把这个职位做成了随伺在御的内官,一并规矩全免了,连禁苑里所有守门禁军与当值宦官见到他都为他让道。现任黄门侍郎是益南王预,你几时见他有这等待遇?如今陛下一遇到难处都要向袁辅政讨主意,可见此人的厉害得很。后升任为文散官从二品光禄大夫,全是为了日后为他进入三省做准备。再过两年果然升为正三品门下省门下侍郎,直到如今的门下侍中。这也罢了,偏偏治吏有他的独到之处,尤其边镇节度使都很畏惧他,陛下依仗他,自然又多了几分信任。”
      “唉!下官对这些都有耳闻,正因为清楚一二,才不愿看到袁氏跋扈败坏朝廷风气。”
      “我知道你素来忠心为政,却也被一些杂事牵住,又沉迷双陆,为此十多年来一直是户部员外郎。如今做了户部尚书,自当竭尽所能。你有这份心是朝廷之福,可你也要学会查看局势和圣心所向。”
      “下官不才,生平有嗜好,亦为消遣,不屑那些奉承迎合之能事,就少了心思去揣度圣意。幸得相公提携得以官至尚书,不胜感激。只想做好分内之事,不负皇恩,不负相公栽培。”
      “顾大人是忠臣,老夫早就向太子举荐过顾大人,太子记在心里,来日必定重用。”章令潜又道,“为官有你这份心才是难得。汉武帝后期独宠勾弋夫人,废太子据,后来汉昭帝弗陵登位,就是典型的后来居上,此后这种类似的例子不在少数。王贵妃临盆在即,如果生的是位皇子,老夫觉得眼下的平静局面会被打破,那时才要格外当心。”
      “如今陛下将很多政务交给了太子,太子地位逐渐稳固,岂是一个孩童能左右。相公还有何虑?”顾桡不以为然。
      “人心叵测,世事难料。”章令潜自言自语。
      他们又谈起五月举行的开渠大典。顾桡说:“陛下早下旨令户部对青均兄所要的钱银,不得有推诿苛克,为此年后至今,青均兄已从户部拨取钱银五万两。古往今来,从未有一个庆典耗费银两如此之多,为此相公有何看法?”他本比章青均年长,尊称为兄,也是官场谦辞。
      从去年因受贿一事被袁辅政泄露,接着章青均上报请罪书和陈询呈失职请罪表,章令潜就一直耿耿于怀。他在意的不是章青均贪腐带来的恶劣影响,因为在本朝,谁居于肥差上几乎没有不贪腐的,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章青均上书请罪也不足为虑,放低姿态、诚恳认错总不是坏事。太子呈失职请罪表的确给人落下口舌,但太子新立,袁党就算要借此打击太子,也要考虑眼下的情势。为此他曾存有侥幸心理:青均只要做好开渠大典得皇帝欣赏,所有的污点就不足为惧了。但是不久范贵昌悄悄将的鲁江渠图附本送到御前,意图明显而切中要害,且皇帝又扣留不发,他才觉得事态的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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