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84、第二十八章 结草之固(3) ...

  •   只说正月后,章青砚频繁来往各宫、王府送礼,不免劳心劳力,连续两日只在宜阳宫里休息不出,期间,尉迟眉月和李惠锦各自带近身宫女择两个时辰与她照过面,她们来时陈询都不在,两人离开时也不免有些悻悻然。
      到了二月初一,天上竟然大雪纷扬,落了两日才渐止,陈询又接到皇帝的旨意,要他初四日就去鄣西山尚武苑阅兵,拟计划去七日。
      过去一个月,陈询夜夜宿在宜阳宫陪章青砚,现在要离开七日,免不得放心不下,便嘱咐霄环、荃葙细心照看。
      谁知陈询离开后,章青砚的不知为何病了,时而觉得目眩头晕,时而食欲不振,连晨起写字也省了,干脆卧床不起。两位药藏局两个奚官来了好几趟查不出缘由,以为是年前的病根未除,只嘱咐慢慢调养。
      陈询在鄣西山尚武苑闻讯,连忙派忠玉安排陆延前来问诊,并让忠玉日日派人快马通报病情,不得有半点延误。又嘱咐忠玉给太子妃用药需谨慎,切不可用那些伤阴破阳的药。
      刚鬣儿开始不懂,回头问了霄环才知,是太子希望太子妃尽快有孕才这般小心。他怎敢马虎,成日里留在药藏局不出来盯着奚官们配药,手头上的一些东宫内务也在药藏局一并处理。
      几日下来,除了胡宝芬闭门保胎不闻外事,所有人都更加小心伺候着章青砚不敢有任何懈怠。陈询终究不放心,又令陆延每日亲自去尚药局抓药,再送到宜阳宫给荃葙煎熬,看着章青砚喝下药才离开。先前来查诊的两个药藏局奚官则被责令不许再到宜阳宫。
      过了三五日,章青砚精神才好转,陈询听了放下心,先让齐斐扬提前回东宫,只留下张晁在尚武苑协理事务,又若无其事地令忠玉从内藏局拿出钱银赏给东宫的人,连胡宝芬、尉迟眉月和李惠锦身边的宫女侍从也赏了。
      这事也通过陆延传到了章府,章老夫人闻讯长长舒了口气,特派人去见陆白霜,请她得空照看章青砚。此后每日她早起后就烧香拜佛,祈求女儿早日怀孕。
      一日晨起,霄环受章老夫人召唤出宫去了宣化街章府。到了午后,荃葙刚刚煎药喂章青砚服下,见霄环从宜阳宫外匆匆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玄色药盒,“老夫人让奴婢带回来给姑娘煎服——老夫人说现在连药藏局的药也不放心,恐东宫也寻不到放心的,所以让奴婢带回来些。”
      荃葙打开药盒凑近瞧了瞧,无非是一些党参、五味子、麦冬、当归、陈皮等,摇头道:“上次太子派忠玉送来的党参、五味子那些还剩下许多,恐这些药派不上用场,还有哪些伤阴去阳的药须得去掉。”
      “老夫人说这些药不烈,少服无妨,姑娘要滋阴养神,更要身康体健。”
      “太子派人来再三嘱咐,姑娘身体要紧,有的药不该用就不能用。”
      “你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忠公公送来的可是这分量几倍呢,你还说这吃上三年也吃不完。”霄环说着朝寝殿里看了看,帐幔低垂,静谧安然,由衷道,“太子对姑娘真好。”
      “可不是——上次藤光苑东殿那么快不再挑事儿,是太子狠狠斥责了李承微后才得以消停。”荃葙将手里的药碗搁置在案上,低声愤愤道,“太子对姑娘爱如至宝,自会引起她的不满。可太子也不是最近才对姑娘好的,她为何老心存不甘?以前有个韦昭训也罢了,现在李承微也使这些手段,真是不堪!”
      她话刚落下,就听到帐幔内有悉悉锦被蠕动的声响,“荃葙。”章青砚本睡得迷迷糊糊,突然醒来就听到荃葙说的话,有心对她们交代几句,“你们过来!”
      霄环和荃葙靠近她,只见她面色清白,斜躺在榻上说道:“李承微是太子的表妹,不是亲表妹,论起来也差不离了。太子早知她的心性,为了前程一直忍着,我们也要处处忍着才是,只要不与她往来密切,便不会惹是非。齐斐扬今早已告诉我,太子疑心我忽然病重与李承微不无关系,只是没想到她这样快就对我下手。我身体已经受损多说无益,凡事都要耐住性子才能让太子少些烦恼。朝廷上早有人嫉妒我们章家,所有必有可趁机之人使坏。无论如何章氏、李氏,还是东宫都不能起内讧。只要咱们宜阳宫和崇德馆不乱,胡良娣和李承微又能奈何,反倒是外面那些暗箭难防呐。”
      荃葙听了这话,气咻咻地道:“姑娘太善良。李承微以为韦昭训死了,胡良娣与尉迟良媛又不敢对她怎样,就无人能与她争高下了么,便想来害姑娘。姑娘为了太子是该忍着她些,可因为李氏放任她恐是个祸害。比如前儿刚髭儿也对我和霄环说起一件事,姑娘想不想听?”
      章青砚见荃葙突然情绪激动,想她这火爆脾气再火爆,在东宫里她也是能忍则忍,如此恼火真真少见,不由看住霄环。
      霄环道:“本来奴婢和荃葙商议,暂不告诉姑娘,免得姑娘心烦。荃葙刚才那话也有道理,姑娘善良,奴婢也不得不将实情说了。”
      “她到底出生名门,竟不堪至此!”待霄环说完,章青砚十分讶异和不解,李惠锦一旦忘形了也真不管不顾。
      荃葙冷笑道:“她以为胡良娣用此法才得以怀孕,才怂恿琳芝勾引侍卫,又许了那侍卫好处,便得了宫外那些乌七八糟的情药。谁知琳芝终究不是她的人,为了自证清白在忠公公面前将自己撇得一干二静。只可怜了那侍卫,现被关在了率更寺,恐没两日就要发配到岭南了。”
      章青砚脑海里立即浮现出细络的身影,东宫里有人暗度陈仓、苟且往来,终究是个祸患。虽然陈询几次对她说留下细络是有用处,亦或是觉得世子荣可怜,不想此时暴露出来让皇帝愤怒连襁褓之儿也杀了。可是李惠锦居然也用这法子为自己谋私。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觉得琳芝不是平庸之辈,经历这事还能在藤光苑立足,李承微也不敢拿她怎样。”章青砚细细掂量着事态的严重性,想到荃葙刚才说起胡宝芬怀孕忽然也觉其中有异样,却又说不上来,想了想又问:“太子最近几个月一次也没去阙芳宫?”
      “未曾去过。”荃葙道,“却是尉迟良媛去过几次。”
      章青砚仍不放心:“李承微这事,太子知道么?”
      霄环道:“此事太子应该不知道。太子日理万机,不知也好,只是咱们日后要对李承微更敬而远之。”
      “刚走了一位韦昭训,又来了一位李承微。只是李承微再怎样不堪,至少不会陷害太子。”章青砚想了想,“近来我也发现尉迟良媛不似以前那样与我亲近,难道她也有了什么心思?”又念及先前陈询的提醒,现在也信了几分。
      荃葙道:“尉迟良媛病歪歪的,哪有心情来宜阳宫。”
      “论理,年纪轻轻的选入东宫,礼部对她的情况应该知道得很清楚,断不会让一个病秧子嫁给太子。可近来常常生病,难道是病来如山倒——我差你去瞧了几次,可看出什么名堂?”
      “尉迟良媛身边最亲近的人是远遥,这远遥虽是侍女,却医术了得,尉迟良媛身体都是远遥一人看护,所以其他人不清楚她的病症。”
      霄环蹙眉:“尉迟良媛这个人,看上去很随和,实则深藏不露。”
      章青砚道:“尉迟良媛也许真有难言之隐。”
      她一边说,一边环顾四周,只见寝殿内香炉的象口中喷着冉冉香气,地毯暖烘烘的,北斗七星挂在城头,漏板声声报深更。寒气侵入殿前网罩,宫殿的暗影昏蒙蒙,绣着彩鸾的门帘横额,沾上了层层霜痕。年年岁岁,处处新景与旧貌,人也如是,总是变化太快了。
      霄环道:“今日老夫人还让奴婢带回几句话,说东宫和后宫一般,阴私之事甚多,若是旁人给姑娘下套,姑娘千万不可逞强说理,宁可退步忍让、妥协周全。要知道最宝贵的是自家性命,姑娘只消不冲动,不将言行落人口实即可,所谓事缓则圆、冷静周全,等到回过气来,自有姑娘挣扎的余地。只需时刻记住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才保万无一失。”
      “这话母亲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她老人家再提定是对我很不放心。”章青砚看看刻漏,已到未时初刻,问荃葙,“已过去七日,太子今晚该回来了,你可为太子备下茶汤?”
      “姑娘忘了,今日国子监祭酒吴准吴大人来为太子讲经,今晚太子不会早来,所以还没准备呢。”
      章青砚只惦记着陈询在尚武苑待了七日,定要恪守军规与那些将士粗茶淡饭、席地而眠,要做出样子给皇帝看。到底放不下,复又嘱咐道:“早来晚来都要备下,先去让小厨房准备吧。”
      待荃葙应声去了,章青砚才起身只穿丝履走在内殿的回廊上。那清梅吐幽香,暖炉吹烟过,满室皆熏染。
      过了半个时辰,陈询才急冲冲回来了,一跨门槛,见她衣衫单薄还未穿鞋,语含责备道:“怎可光着脚丫走来走去?”
      章青砚见到他便油生欢喜,笑道:“妾还记得宣益公主大婚时,不穿霞帔,不戴凤冠,就光着脚丫在纯华殿的地毯上随意行走,那时妾好生羡慕。”
      “你还学她!——你知道可宜大婚在仲春,气暖风煦,现在隆冬,你又怯寒,且刚刚身体好转,怎能与她一样呢?”陈询一边拉着她坐到榻上,一边要为她穿鞋。
      章青砚忙制止:“七郎是太子,怎可为妾屈身!”
      她又唤他”七郎“,陈询嘴角噙笑,眉拢轻扬,更不以为然道:“记得母妃在世时,住的宫殿门可罗雀。读书之余我就喜欢为母妃洗脚穿鞋。母妃说:你是皇子,不可如此。我回答:子当为孝,为母穿鞋,有何不可?”抬眉看住她,“今日在这里,我与你只是一对平凡夫妻,而无太子与太子妃,所有的尊卑皆可抛开,你是我的妻,我为你穿鞋,也天经地义。”
      只见他的手指在她的脚与鞋子间来回移动,一种异样情愫涌上章青砚的心头。平日里陈询待人冷冽如冰,现在居然屈身埋首为她穿鞋,虽然他们之间的亲密,早比为她穿鞋还要亲密,她还是羞得面泛红潮。
      待陈询站直身体,还见她脸上浓滟依旧,忍不住笑道:“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1)
      听他字正腔圆,遣情抒意,章青砚也不再羞涩,脱口便问:“为何想起这句?”
      陈询呲呲笑了,一会儿才敛容道:“你觉得不通,我却深有体会。前年上元节,那满街的花灯,我只看到你在须岩巷与一卖簪花孩童说话,还将手里的钱银全部赠予他,我又跟着你到了柏青街,你拔下金钗买下一个位老者藏于腋下的铜钹。那时我就对你一见倾心,曾令齐斐扬四处打探过你是出自何门。”
      他沉浸往事,继续幽幽道:“你只记得我与你初见,是在八妹妹大婚典礼上。可不能亲近,你自然不知道我的心。后来,在八妹妹的府上,我刻意到处寻你,可巧在昆览湖畔的观月亭见到一人依栏而坐,还恣放张开胳膊,风卷起你的衣袖,宛若仙子落入凡尘。我那时就想是什么样的仙女坐在那里?一看是你,只觉缘分奇妙。此后分别,我每日对你思念若狂,你又可知?虽你未曾与我私下约会,或我藏于墙角等过你,可那种期待相见的心情,与《诗经·静女》里那躲在墙角眼角流光、徘徊不安的人,有何区别?——我这般解释,你可懂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