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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二十五章 东宫云起(3) ...

  •   浅薄的韦桃,竟然以为无事了,一解除禁足就想到阙芳宫找胡宝芬问话。谁知胡宝芬以有孕在身不便,将她拒之门外。
      韦桃很气恼,只好往回走,刚到晖园,遇到刚鬣儿带着几个小内侍迎面走来。
      瞧见刚鬣儿身穿五品以上绯色圆领窄袖袍衫,头戴同色幞头,不是往日的绿服,且刚鬣儿看到她也不理睬,韦桃大为恼火,更觉这旖旎的东宫,抬头低首间原来都是举目无亲,连带宫女内侍也不把她当回事。
      回到藤光苑,就耐不住性子派琳芝打听太子的行踪,得到的消息是太子除了上朝或在崇德馆读书,就是去宜阳宫陪伴太子妃,尉迟良媛也出入宜阳宫,三人一起或切磋诗文、或品酒话常。她的心态更不平衡了。
      一天韦桃故意吃下很多助睡药,又少食不见天日,使自己昏昏沉沉没日没夜睡了三天。不正常的昏睡致使面色暗哑、精神疲惫。琳芝去宜阳宫通报,说韦昭训病了,可否允许韦家人进东宫探视。
      章青砚并不想多管韦桃,只说同意,又让霄环去藤光苑前去探问病情。
      恰巧此时尉迟眉月携远遥走来,忙道:“太子妃不忙着让霄环姑娘去。至于韦家人入宫探视,须詹事府准允,太子妃大可找理由推了不管。”又提醒,“今早晨起,妾在晖圆遇到李承微,她说这两日韦昭训只是嗜睡,未听说有其他病症,也无奚官前去诊断,可见并不严重。若这般就准允韦家人来东宫,可不是犯了宫规。历来东宫侧妃只有大病才能知会本家,若无大事让侧妃本家来人,被宫闱局记档若有个差池就是太子妃的过错。霄环姑娘是您的贴身侍女,若她去探视,韦昭训无异心也罢,若有只怕会借此连累太子妃。”
      章青砚是担心韦桃生病十有七八使诈,而刚鬣儿的事刚过去不久,尉迟眉月拦着,便不叫霄环去了,又想起昨晚陈询在宜阳宫书房,她捧茶进来,陈询说到调用陆白霜。
      “东宫奚官很多是殿中省长官韦荡安置,如何放心。”说从章青均被弹劾,即使未曾受重罚也落下了污点,那些弹劾章青均的人,现在已经查出好多是受韦氏唆使,于是在东宫的韦桃断不能信任和大意。
      “太子既防着她,为何还要解她禁足?”章青砚不解。
      陈询让韦桃禁足是还有其他打算,他现在不想对她解说,便道:“韦氏再不济,也是将门,我不想得罪太多的人。”
      这个解释也说得过去,其实章青砚也知道点深浅。倘使韦桃真有诡诈之心,这次不成必会接二连三制造新的事端,躲避也不是办法,不如让她显山露水,反而能抓住把柄,可待日后以防万一。刚才让霄环去藤光苑探视,就是想看看韦桃意欲为何。她对尉迟眉月解释道:“我让霄环过去探望,一是尽太子妃之责,二是为了探清虚实。韦昭训素来张狂,砗磲佛珠那件事又暴露出她的浅薄,既是浅薄的人,霄环去了才能打探一二。”
      尉迟眉月这才明白章青砚的用心,不由暗赞章青砚遇事镇静,全不是素日里看到的淡漠无为,而霄环办事稳妥更不可小觑,不由深深看了霄环一眼,点头道:“太子妃所言极是!既如此,不如让妾也去藤光苑走一趟,万一真是韦昭训使的伎俩,我们未雨绸缪,也能为太子免了后顾之忧。”
      她又关心起陈询,章青砚沉默一下,道:“良媛就不要去了——这件事霄环一人会办好的。”
      待到黄昏,尉迟眉月正与章青砚伏案练字,抬头看到霄环自宜阳宫门外进来,搁下手中笔,笑着对章青砚道:“看来太子妃预想的不错。”待霄环走近,“还请霄环姑娘将此去所见所闻说来听听。”
      霄环道:“奴婢到藤光苑时,韦昭训正躺在床上喝药,奴婢便将太子妃送的补品交给藤光苑的宫女,却不轻易间见到一个人,太子妃和良媛猜猜,是谁在韦昭训近旁伺疾?”
      “谁?”
      “陆白霜。”
      章青砚蹙眉,“我一直想让陆白霜来宜阳宫当差,太子也让忠玉与韦晃谈过,殿中省解释说陆医女医术了得,很得后宫诸位娘娘的喜欢,眼下只能留在后宫了。殿中省抬出娘娘们回绝太子,太子也只好作罢。现在却拨给了韦昭训使唤,这不是给太子难堪——陆医女在那里仅仅是伺疾么?”
      “韦昭训还让陆姑娘喂她服药,喂完药也不让离开,说要陆姑娘留着守夜。”
      “岂有此理!”尉迟眉月皱眉,“陆姑娘是正八品医女,虽然品级低微,却是宫里有名的女医,多少娘娘指名要她问诊,韦昭训竟敢公然使唤她?把她留在藤光苑,后宫若传唤不到,奚宫局找不到人,自然去问殿中省,殿中省如何回娘娘们的话?”
      霄环道:“奴婢瞧着陆医女脸色不悦,想来也不愿留在藤光苑,偏偏韦昭训诸事都让她去办,琳芝倒落得清闲。奴婢发现琳芝的面色也不好,便留了心,在她接过韦昭训回赠给太子妃的礼盒时发现她手臂上有指甲抓痕,像是有人故意抓伤的。”
      “听说韦昭训对待下人不善,没想到对琳芝也如此。”章青砚最不忍忤待身边侍女,“琳芝对她很忠心,想来是从娘家带进宫的人自然不比旁人,韦昭训还会折磨她。”
      尉迟眉月道:“妾也很纳闷,远遥是妾的陪嫁,妾待她总好过旁人,韦昭训被娘家利用潜入东宫刺探太子,却虐待琳芝,也不怕琳芝背叛她?”
      霄环道:“奴婢妄言几句,请太子妃和良媛听听对不对。前段日子刚鬣儿因砗磲珠子被人陷害,太子殿下明察秋毫维护咱们宜阳宫,韦昭训又怎肯就此罢休?另外,太子殿下曾说,他在崇德馆与几位大人议事却走露了消息,后来传到陛下耳里还责怪殿下对东宫的人管教不严。太子怎能不查原由?韦昭训以生病为由让韦家人进东宫,想来也是为了传递消息。可是将陆医女留在身边是什么用意呢?陆奚官与咱们相府是至交,宫内外许多人是知道的,韦昭训不担心陆医女目睹她的一言一行传话到相府,再传给太子妃和太子么?”
      尉迟眉月想了想,断言道:“妾以为他们希望陆医女传话给相府或太子。”
      章青砚问:“此话怎讲?”
      “殿中省长官可不是一个只管内务的闲职,听妾的父亲说过,本朝曾有几位殿中省长官都是先皇身边的密使。这是因为我朝作为中土边疆小国入主中原后,有许多中原割据势力对我大鄣不满,常常在宫中潜置密探窃取内政。为了防范这些人潜入,先皇就格外优待、笼络内廷各局的殿中省官员们。京城虽说有禁军十六卫把守,安危系于手握兵权的禁军,但殿中省主管整个宫廷,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君王出行仪仗,这些看似不紧要的却是最紧要的,就拿宫廷膳食来说,哪一样食材进出不是由殿中省把控。比如说,民间暴民闹事那是明面的,如果在饮食器具上使坏心,可是神不知鬼不觉。所以历代君王都将殿中省长官视作心腹。现在韦荡为殿中省长官,又是袁氏的党羽,朝野皆知袁氏把控门下省,虽权位不及中书省,但实际上仗着陛下的宠信,袁辅政又有擅长控制地方官员的手段,那些阿臾奉承之辈,自然不会放弃机会了。”
      章青砚问:“这与陆白霜有何关系?”
      “袁氏现在朝廷独揽半边天,就会寻机打击反对自己的王公大臣,而最大的对手就是东宫与太子妃娘家。太子殿下向来沉稳,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太子妃的娘家在朝野全无与东宫同气连枝的迹象,为了刺激东宫与太子妃娘家联手,他们才有机会诋毁抹黑太子殿下和中书令大人,现在散播些谣言制造内哄,便不失为好计谋。陆白霜既是陆奚官之女,睹此过程怎不会传告?口舌之祸,古来有之,当年秦始皇就是被人挑唆,才敌视扶苏,才有了死后灭国之祸。袁辅政擅长治吏,使用的就是离间计,让那些官员相互猜忌直到反目成仇,等事情过了才知道这是袁氏的离间计,然而大错已铸,醒悟晚矣。”
      章青砚听了尉迟眉月一席话,对她不由刮目相看。
      霄环更听得目瞪口呆,“良媛太了得,能看清这些事!”
      能说出这些朝臣之间的明争暗斗,尉迟眉月也是年幼就听父亲尉迟晟对她像讲故事一样与她聊起。尉迟坚年幼就被送到深山学艺,长大后几乎是半个江湖人,尉迟晟膝下就她一个女儿,又有重疾缠身,便想这个女儿能平安长大也未可知,那些闺阁女儿该学的也就不学了,便教她学习诗书,读历史典故与讲述当朝时政。偏偏尉迟眉月体弱心智不弱,不但病歪歪地活着,还对所学的文章字句过目不忘。尉迟晟平时空虚乏闷时,就常常与她谈论时政典故排遣时光,这更使尉迟眉月通晓朝野内政军务。
      凡是人还有做官被重用的期盼,就会甘心就此被埋没下去。她自幼目睹父亲被人冷遇,而此后尉迟家一直被人瞧不起。尉迟家族不同于李氏家族,无实权但有钱财,仍有一处庞大的京郊李氏农庄支撑,还有很多读书人争相踏破李氏老宅门楣只求沾点李秉成、李秉先的大家鸿儒气息,尉迟氏却真真空担着清贵名煎熬着。尚书右仆射为虚职,连尚书省本省事务也不好过问,成为实际上的清贵寒门,尤其一身好武艺的尉迟坚也未能获得赏识,只在距离京城上阳北面三百里之外的陇州统领边军,直到尉迟眉月嫁给太子,才有几个官员表示靠拢。尉迟眉月早就懂得权势的重要,此番协助章青砚,除了想邀功引起陈询对她的注意,更是为了尉迟家的前程。
      “妾不愿看到东宫受难,只想尽点绵薄之力。眼下太子侧妃中有人蓄意侵扰东宫安宁,若妾明知却当未见,是妾失责。太子妃主管东宫□□,也肯请太子妃尽快清肃奸小。”
      章青砚已被尉迟眉月刚才的推理所镇住,亦是觉得□□的安稳胜过前朝的风云变幻,点头道:“良媛所言极是!整肃内廷自有法度,韦昭训胡闹是真,眼下却不能依法度惩戒她。我能做的只有设法告知陆白霜,不要将讯息传到章府,但是陆白霜现在藤光苑,该怎样去传话呢?”
      尉迟眉月建议道:“还是让霄环姑娘去传话陆医女。既然韦昭训蓄意明显,我们何必躲躲藏藏,偏偏要正大光明去探疾。明日霄环可以借代太子妃慰问韦昭训之名到藤光苑。此外,张贲如今在典设局做管洒扫内侍,怎能随意转调到藤光苑当值?这事如果不是得太子妃的首肯,定要借此追查下去。”
      霄环赞道:“这就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深。明日奴婢再去藤光苑,只要陆医女在,奴婢定能办好此事。”
      话说到这里,章青砚与尉迟眉月相互看了一眼,章青砚复又提笔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此心明朗。
      尉迟眉月也不语,也在宣纸上写下四个字:亦复何惧?
      此心明朗,亦复何惧?大抵也是她二人此刻的心情,没曾想前朝的争斗流窜到东宫,也是一番明争暗斗。好在章青砚与尉迟眉月眼下能一起同仇敌忾、同舟共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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