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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第二十章 白头如新(2) ...

  •   宣益公主知道他在怨恨章青砚。其实,他也是明白这样的怨恨于事无补——圣旨是谁也不可违抗,今日在她跟前表示不满,想必平素里也是无处发泄,于是劝道:“九哥还想青砚做什么呢?她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太子妃呀。”
      陈鉴刚才的情绪也是没有控制住才显露,听了宣益公主的话,知道自己的话重了,道:“我怎会责怪于她——如今她在七哥的爱护下,早也忘记先前的过往。”
      “她怎么能再记起你?”宣益公主浅责。如她当初嫁给赵文轩,对司马清焕一点点渴望也不敢留下,“就算她忘记了,也是应势而为,九哥怎能苛责她。”
      “你今日去东宫就为了看她?”陈鉴似乎才想起,问。
      宣益公主道:“昨日我去高驸马府,听圆成姐姐说起,太子妃近来疰夏,几日前缺席丽母妃的生辰宴。如今高驸马兼任了东宫太子司直,好像太子很看重高驸马,六姐姐又和太子自小兄妹情深,自然要关心太子妃多些。便提议前去东宫探望。我想青砚每年都有疰夏,不过往年只是胃口不畅,今年奚官说她又添加了呕吐和眩晕,总之症状加重,数日精神欠佳不见好转。今日巳时就就寻了借口和六姐姐去东宫。午膳后,高驸马着人来接六姐姐回兵部尚书府,直到未时才离开东宫,我便留下陪她说话到现在。”
      陈鉴嘴角微弯,终是忍不住问:“她,现在——可好?”
      “一切尚好!刚刚我与她同进晚膳,还一起研读《诗》、谈起各自的近况。”
      “如此说来,你今日在东宫待了很久。”陈鉴脸上泛起一丝希祈的光泽,曾经她与他也研读过《诗》,“她和你说了什么,有提到我?”
      “未曾。”宣益公主道。其实章青砚私下里问过他的近况,她怎能说出实话惹他遐想。回忆章青砚询问陈鉴时的模样,和陈鉴现在的表情如此相似!造化弄人,凡人岂可胡乱奈何?宣益公主暗暗惋惜。
      一路又是一阵寂寥,马车摇摇晃晃不知不觉到了宣益公主的府邸,陈鉴不愿逗留便下车和宣益公主辞别,再登上马车回了楚王府。
      李垣早就在楚王府等候陈鉴。他从恭州来,一路上颠沛流离,因着心情郁闷,容颜颇为苍老,加上路途奔波饮食欠佳,因此共进晚膳时李垣吃得甚香,一桌酒席几乎风卷残云被他一人吞了。
      切茶之余,陈鉴又命恽良送来果品,才道:“李垣兄,这一路辛苦!”
      李垣摸腮抚额,唉声叹气道:“没想到黄闵韧做事如此凶残!如今他的幕下很多寻了借口离去,我能活着出恭州已是万幸。听说有几人已被他残害于市,尸身血肉模糊分辨不得。我便寻思着装疯卖傻一段时日,他们见我无威胁,才放我离开恭州。我一刻也不敢停留,日夜策马飞奔,直到今日才回了京城。”
      忆起往昔的经历,李垣心有余悸,说话时不免颤音连连。
      起初陈鉴只当他是过不惯边塞日子,才写信对他说要离开恭州,谁知一见就说起如此惨绝之事,心里不免恻然:“如此说来,黄闵韧的脾性变了。我看他在京里可是嬉皮温顺,讨得王贵妃、袁辅政的夫人之欢心,那像存有凶残之心——难道尽是伪装?”
      李垣叹道:“那是他想着要朝廷的好处,又须笼络人心,才收敛本性。恭州紧靠蛮荒之地,往北走上一百多里就黄沙遍野,方圆数十里不见几户人家,且民风彪悍,习俗不同于内土。恭州域界内桦树成片,那里人家靠树吃树,却也不能完全资付粮棉所需。”
      “近年来西遏浑没少滋扰恭州,黄闵韧数次回朝也陈述此事,父皇听从袁相建议,调派了人力物力。按你所言,那些滋扰原不属实,仅仅是黄闵韧向朝廷邀宠的伎俩?”
      “我一年多年前初到恭州,惧于此等传闻,每到天黑便不敢外出,只在恭州节度使府和几位幕僚饮酒或对弈闲话打发时光。过了一个月发现根本没东遏浑那袭扰这事,倒是见过不少饥饿的难民。一次我外出闲逛,在街上听难民们说黄闵韧将从朝廷讨来的好处,一部分用来为自己建府邸开园池,一部分用来分配给他的属下笼络人心,又将朝廷增补的一些将士派出守卫在和西遏浑那交界的区域,还有一些比较听话的收入自己亲信麾下。难民又说我朝和东遏浑那近些年来几乎无大冲突,只有一些小范围的抢杀劫虏。早在五年前,黄闵韧领兵就将西遏浑那的王室人等赶尽杀绝,后来所谓西遏浑那王族又来烧杀抢掠,也只是道听图说,那些难民根本没有遇见过,倒是恭州这些年来年年干旱,粮少水乏,饿死了很多人。”
      陈鉴听完李垣这段话,慢慢理出来龙去脉,不由失色道:“想必黄闵韧向君父陈述恭州饿殍遍野,说的不是西遏浑那滋扰后的惨状,而是饿死的难民。李垣兄适才说到袁相力主君父支援黄闵韧,那黄闵韧的真正面目,袁相可知晓呢?”
      “这未曾听说。只知道袁相的儿子袁志琅到恭州任节度使财税官,陛下盛赞袁相深明大义,又给了黄闵韧许多好处。比如王天路从参与南罗战事立下军功后,被封为平南侯、正一品辅国大将军,王天道曾围剿东遏浑那有功,却自请留任盘州都督以显戍边之忠心,而没有因王贵妃得宠请求入朝为官。盘州离恭州不远,我在恭州时曾见过王天道,他为人颇为倨傲,时常将王贵妃挂在嘴里炫耀。他们本都是袁相的外甥,我想其中定还有盘根错杂的关系,比如盘州副都督吕管留守在和恭州接壤的连州,因军功成了连州都督,后来频繁去恭州节度使府,外传他和黄闵韧的关系好,连垄州节度使副将胡邀也不及他受黄闵韧的礼遇,为此胡邀很不满呢。”
      “那吕管因攻打东遏浑那有功而升任盘州副都督,按理若是留守边界,也应该留守在东遏浑那附近的州县,为何留在的西遏浑那边境?”陈鉴陷入深思。
      他不善于分析朝廷的人事变动,亦无好权术的运筹,却具备敏锐的政治嗅觉。他将携李垣一起赴灵州,如今听到这些讯息,本可当未知一走了之。王贵妃还在得宠的时候,曾连带君父对母亲也冷淡了一些时日,连带他受到的礼遇也有了很大变化,他不免多了一份心。倘使一甩袖袍去灵州,不是独留下母亲在宫里受难?他深知母亲无心在后宫争宠,如今见了这个形势,才计划为他讨块人杰地灵的封地,以便将来一有不利倾轧己身,也有可退的地方。
      想来这系列的人事变化,也是君父为何这样快就同意将灵州赐给他的原因,有袁氏和王氏在,君父对王贵妃的恩宠都不会减少,君父做不到面面俱到,只好顾此失彼,逐渐怠慢了纪悦妃和陈鉴。
      章青砚的命运已和陈询捆在一起,陈询的未来安危关系章青砚,他为了她绝不会袖手旁观。陈鉴决定将李垣带来的信息设法再告诉陈询。可这样的讯息如何传到东宫?东宫,曾是他最不愿踏入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他最为牵挂的地方。
      次日清晨,陈鉴着人驱马车送李垣到鄣东山古元寺听禅,想让他静养几日,自己便回到书房提笔给陈询写信,完后嘱咐恽良一定将信亲自送到陈询手里。
      陈询在崇德馆接见恽良,他本以为陈鉴是别前有话交代,没曾想是通报如此机密的信息,使得他陷入错综复杂的思考中。
      “殿下在发愁?” 申时二刻崇德馆,白云蔽日,斜阳昏昏,齐斐扬一边研墨,一边探问。
      他和陈询两人年纪相差不大,闲暇时彼此谈论文章字句怡情恰恰,比划剑术各有特长互补,又都是性格沉稳之人,自然合得来。
      齐斐扬幼年被身生父母抛弃荒野,时年十六岁的李贤妃带着几个家仆郊野闲游路过发现了襁褓中的齐斐扬,生出恻隐之心,抱回去收养在黔州李家。李家为书香望族,见齐斐扬聪慧过人,就由李贤妃管教。后李贤妃嫁给陈兆泰,将他也带入厥王府养育,更为了身边留一个心腹以便照应,又为他物色老师教导读书。三年后陈询出世,待陈兆泰登基就将他带入宫陪伴年幼的陈询。李贤妃又为他寻了一位学武艺的师傅,即时任南衙左右千牛卫将军张尚义。后来不知为何张尚义被革职兵募戍边去了。直到平息边境刁民叛乱,被皇帝任命他为陇北节度使才得以被重用。不久陈询被送给韦皇后抚养,他被安排到南衙当小护卫,直到李贤妃故世陈询搬入诸王宅邸,他才又回到陈询身边做了贴身护卫。他十分感激李贤妃的恩遇,对陈询不离不弃,也经历了陈询成为太子的喜悦和惶恐,陈询每一次的悲伤和喜悦都能牵动他心里的波澜,就像他身体里的一个元素,无从丢却。
      陈询将陈鉴信里的内容详细说与他听,他听了心里如江海翻滚,却面不改色道:“兹事体大。殿下还是召集东宫幕僚们,详细商议对策才好。”
      “我正有此意。可这些人当中,也无几人可信任。”
      齐斐扬明白他的顾忌,现在的东宫幕僚很多是元老们举荐,元老们举立他为太子,可不仅仅为了鄣朝选一个贤德的太子,多多少少存着私心。他与新组立的东宫幕僚相处日浅,虽说有的是李秉先举荐,到底心存顾虑,便道:“殿下可召太子詹事李大人,兵部员外郎、太子司直管将军前来商议。”
      “你知道现在我最想见谁?左右监门卫骁骑、太子司直高堂杰,可我却不敢明喻召见他。”
      “高将军是兵部尚书高广之子,有战功,是陛下器重的年轻将军,又为驸马,在朝廷炙手可热,能否与殿下同气连枝还未知晓。本朝东宫职数很多是虚职,尤其像高将军这样的禁军将军兼太子司直,陛下给予他这个头衔不过是遵循历代的成例,故例难破,也需要理由,否则难以向御史台的言官们交代。然而陛下不希望东宫与其往来太密,殿下新入东宫,笼络他不能显于明面上。至于高将军其人,对朝廷忠心不二,是殿下首要争取的人。但操之过急,于殿下,于他,皆不利。”
      陈询点点头:“我还想起一人,就是太子太傅裴周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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