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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幽闭症 ...

  •   太子遇袭,中了流箭,洪元寺自然是待不下去,仪仗连夜回了东宫。

      箭矢带毒,是以虽伤口不大,也够让人好受的,尉迟弘接连高烧不止,连灌了几副汤药也无济于事,一直折腾到二更时分才堪堪睡去。

      初一灭了灯,小声地回到了隔间,自从上回被打了板子,这还是初一头一次回来寝殿,这隔间还得稍作收拾才能歇息。

      趁着灰暗的油灯,初一铺好了被褥,又燃了两盆银丝碳,等屋子里稍微暖和些,才褪了衣裳着小衣钻进了被窝。

      历经了一天的惊吓,初一早就累得不行,几乎是一挨床边就落了觉,只觉人生再美不过让人好生睡一觉,梦一个好梦了。

      别说,初一还真的难能可贵地做了个梦,梦见她的瓷器铺子在靖国开了一百多家分号,在短短几年时间她就成了靖国的女首富,非但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还改变了当下百姓的卫生习惯,让神州大地的厕所文明提前了近千年……

      正是绮丽处,一阵碎片声爆炸开来,初一翻身坐起,披了件袍子就跑去了隔间的寝殿。

      灯一亮,碎在地上的是原先边几上的茶水杯,尉迟弘血红着一双狼一样的眸子,玉白修长的手臂露在外面,轻颤着,不止是手,他的整个身子在细微地抖动着,他颤着嗓音道:“小宫女,给孤拿杯水。”

      初一吓呆了,也不知是和情况,只扭着腰到隔间又拎了把青铜双耳壶过来,斟了碗茶递给他,拿探究的眸光瞥他,“殿下,您这是甚情况,可要请太医?”

      尉迟弘轻摇了摇头,只伸手来取杯子,然手臂因为抖动而洒出茶水,且气虚力浮大有随时滑落的意思。

      初一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坐了过去,拿过杯子将杯沿凑到他嘴边,连灌了好几杯,才压下他眸子里的血丝。

      然他身体的颤抖却并没有停止,尉迟弘就似一只受伤的孤狼,瑟缩在狼窝里默默地舔舐着身上的伤口,不论在平时如何倨傲与冷漠,如今都不过是一个可怜虫罢了。

      初一软了心肠,勾下身子,倾身抱上了他,将自己的体温渡给他,并有一搭没一搭地拍着着他的胸脯,是完全本能地行为,并不知这样做到底有什么用。

      然就是这般自然而然的行为,似是抚慰到了尉迟弘,他原本起伏跌宕的胸膛逐渐平缓下来,呼吸也顺畅了不少,而他的身子也不再颤抖,一双眸子也渐渐恢复清明。

      又过了半刻钟,初一见尉迟弘安静地闭上了眼,自己又困得很了,上下眼皮直打架,不欲多待,正欲灭了火去隔间歇息,却刚起身,原先平摊着的手臂便扯住了她的腕子,力道很柔弱,只要初一一动就可以挣脱。

      但她不敢。

      初一笑眯眯地转眸,“殿下,奴去灭灯,殿下稍后若再有吩咐,可直接唤奴,奴很警醒的。”

      “不要熄灯。”

      初一眨了眨眼,复又想起往日两人同床共枕时也是这般亮着火光,想问些什么,又忧心好奇害死个人,于是乖巧道:“奴知道了,那殿下您歇着,奴就在外间,殿下有吩咐喊奴就行了。”

      初一转身要走,却腕子上薄凉的手紧了又紧,是尉迟不舍她离去,“别走,留下来陪孤。”

      时刻谨记自己身份的初一,当然只能留下,有所谓习惯成自然嘛,然与以往每一次不同,这一回尉迟弘似是个极需安全感的病患,紧紧地将她圈在怀里,初一被箍得有些不舒服,便动了动,敏感的男人以为她又要走,又命令地道:“别走,孤让你别走。”

      于是,初一连动都不敢动,任由他抱着,却灯影在暗夜中还是刺眼了些,似往常般,初一往下缩了缩,将整个脑袋埋入被褥,缺不知是不是以为她又要走,圈着她的力道比先前又重了三分,“别离开孤。”
      “别留孤一个人。”
      “别抛下孤。”

      初一陡然睁大了眸子,觉得尉迟弘今晚也太不正常了些,虽说中了毒却不至于头脑不清楚,于是她钻出被窝,细细打量了一下尉迟弘一番,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所以这是在梦呓?

      做了什么梦,以至于这般不安?

      然不安是他的,初一自然又是一夜好梦。

      再睁眼,已是天光大亮,尉迟弘靠在引枕上低头觑她,眼底是难得的温柔,初一吓得立马坐了起来,“殿下,你昨夜好像有些不对劲,可要请太医瞧一瞧?”

      尉迟弘睫毛微垂,摇了摇头,“左右也不是大问题,点着灯睡就好了,何须问医?

      初一噘噘嘴,心说这人还真是别扭,都病得全身抽搐了,还说是小问题,于是劝道:
      “殿下,有病就问医,这不是丢人的事,咱不用避讳的。”

      “真不是病。”尉迟弘摇了摇头,似有些无奈,“孤自小不喜暗室,否则便会是你看到的状况,是以一直以来,孤的床头都留着一盏灯。”

      想到昨夜是自己熄的灯,初一有些愧疚地道:“虽然殿下以为不是病,但太医看一下想来也是无妨的。”
      实际上,初一心里已经隐隐觉得是一种精神疾病,类似于幽闭恐惧症那种。

      尉迟弘并未作答,只道:“这是孤的秘密,孤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小宫女你能答应替孤保密吗?”

      初一忙不迭点头,实际他不说她也不敢拿喇叭到处喊,这病若是让敌家知晓了,岂不是多了一个软肋。毕竟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初一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早朝散去后,皇帝又摆驾东宫,端的是一副爱子心切的慈父模样,然尉迟弘却好似并不领情。

      初一见蒹葭张罗将皇帝赏赐的千年人参也装入私库甚为不解,蒹葭左右看了看,悄悄说:“嘘,这话千万别在殿下面前提,说不得。”

      初一来了兴致,扭着蒹葭不放,这才知晓了其中缘由。

      却原来当年先皇后同梅妃双双落水,背后有个凄惨的故事。

      却说当时中宫一脉如日中天,文德皇后要权利有权利,要宠爱有宠爱,这就着了别人红眼病了。

      旁人拿皇后没有办法,就把主意打到了当时才十岁的太子身上——太子失踪了,御林军将整个皇城里里外外抖了三抖也没见着半个身影。却最后被一个洒扫婆子,从梅妃的梅韵宫的枯井里找到了昏迷多时的尉迟弘。

      皇后盛怒之下要严惩梅妃,却皇帝说没有确凿证据拦了下来,只因皇帝对梅妃一直是多有怜惜,毕竟是皇帝亲手将梅妃的儿子送出了皇宫去寺庙苦修,因血溶于水,到底心有愧疚。

      恰就是这份不忍、这份愧疚造成了大祸。

      文德皇后咽不下这口气,飞檐去梅韵宫找麻烦,却在又一个午后,两人双双跌入太液池,当场毙命。

      是以,尉迟弘才会对皇帝不满,毕竟父子之间横亘着一条命。若非皇帝护着梅妃,先皇后也不至于纡尊降贵泼妇骂街式闯去梅韵宫。

      是以,尉迟弘才会对尉迟笙冷淡疏离吧,比较若非尉迟笙的母亲,他母后也不至于如此。

      是以,尉迟弘才会有幽闭恐惧症吗?因为曾经被关在黑暗的枯井?

      是以,尉迟弘才会有如今偏执的性子吗?说起来文德皇后的死,多少因他而起,间接害死亲生母亲心里上会过不去吧。

      还有桃夭亦然,之所以纵着桃夭,完全是因为对其母后的愧疚。

      所以说,这世界上每一个疯子,都不是无缘无故的,总有些暗黑的过往,尉迟弘虽然没有疯,但明显性子同常人是没法比的。

      一时之间初一心生怜意,或许有那么一丁点可怜尉迟弘,但更多的是可怜招惹上尉迟弘的自己——于这般性子的人来说,你顺着他还好,若是和他对着干,其下场可想而知。

      但初一扪心自问,好似一直以来都还挺顺从的,就也没有往深了想。

      晌午时分,萧贵妃的赏赐又到了,照例是药材,却连进库房长灰的待遇都没有,直接着人扔入了池子里眼不见为净。

      初一费解,蒹葭却达不出所以然,只道太子以前来说并无这般厌恶萧贵妃。

      初一突然想起先才花嬷嬷的事情,以及萧贵妃被褫夺凤印的事,心中的猜想更加笃定——这几件事没准都同先皇后有关。

      除却萧贵妃,来探望的还有太子的庶姨母德妃娘娘,这之后,不论前朝、后宫再无一人前来。

      好歹也是一太子,虽病弱了些,却只要他活着一天就是一天的太子,却是为何那些捧臭脚惯了的人不再汲汲营营?

      这就要从前朝的局势说起了,蒹葭说自从太子断腿、节度使李清失踪,言官便节节上书提及废太子一事。

      原先皇帝还犹豫着,可眼见几月过去了太子啊腿丝毫没有进展,再伟大的父爱也抵不过君王的责任——这靖国总不能交给一个残废手里。

      于是皇帝松动了,前朝官员害怕夜长梦多,撺掇着皇帝下废太子诏书,却不想发生了这样的事,到底还是夜长梦多了。

      废太子一事,只怕还得缓缓。

      也不知是不是得知了尉迟弘旧年的悲惨事,还有如今前朝的局势,初一对他有些硬不下心肠了,一个精神病而已,何苦和他过不去?

      说服了自己,初一决定替尉迟弘治病。

      没有错,是治病,其实在初一有了原身记忆的那一天,她就有了替他治腿的能力。初一自小在太医院长大,会一些医理,也学过针灸,而尉迟笙曾寻过一本绝世孤本的针法与她,恰好有疏通腿脚筋骨之法。

      然她才差点给尉迟弘打死,自然不会想着替他治病,如今么,不得不说稍有恻隐之心,但却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博上一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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