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97、情趣

　　陶秋岚是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的，屋子里窗帘拉的严实，倒让人生出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感觉。目光所及是他如刀削般坚毅的下颌，微微冒了青茬。
　　他们还维持着睡前的姿势，他的一只手臂还在她的颈下，另一只手臂搭在她的腰侧。陶秋岚怕扰了她，也不敢动，可就算不抬头去看，她也可以清晰地描绘出他此刻的睡颜，浓密的眉毛，高高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颊，长长的睫毛掩去了他一贯凌厉的眼神。他在睡着的时候，总是像个孩子。
　　想到这里，陶秋岚不禁莞尔。下一个瞬间，搭在她腰间的那只手臂倏地收紧，倒把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抬头去看，却见皇甫子谦正一脸清明的看着她，眼神中满是笑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便醒了。
　　见她望过来，皇甫子谦好整以暇的问道：“笑什么？”
　　陶秋岚被他这样逮了个正着，又羞又窘，假装绷着脸瞪了他一眼：“我哪里有笑！”
　　皇甫子谦笑意更浓，一副心会神领的样子。陶秋岚佯怒的推了他一下。“我要起床了。”
　　皇甫子谦却是不允。他将她紧紧地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嗯，没错！夫人没笑，是我笑了。我一看见夫人就止不住的快乐，是我笑了。”
　　陶秋岚听他这样肆无忌惮的说着情话，脸更加红了，可心里却是甜蜜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一看见他，便止不住的快乐。
　　过了一会儿，她才闷闷的问道：“几点了？”
　　皇甫子谦抬头望了一眼桌边的闹钟，声音低哑：“快九点了。”又将她圈了圈，仿佛是在耍赖一般，“还早呢！”
　　陶秋岚闻言急忙坐起身来。“哎呀，昨日答应了陈叔，说早餐我来准备的。这会子只怕他们等的早就饿了！”说罢急忙起身下床，只留下皇甫子谦悻悻的躺在床上，没好气的冲着陶秋岚的背影道：“果然是个没情趣的女人！”
　　陶秋岚不由笑了出来，又转身折了回来，俯下身子在他的嘴唇落下轻轻的一个吻，眉头微微一扬，“有情趣的先生，那你要不要吃我这个没情趣的女人准备的早餐？”
　　皇甫子谦得了早安吻，心满意足的起了床，可面上却极为冷淡，“你那是给陈叔他们准备的，不是为我。”
　　陶秋岚故意凑到他的面前，极为认真的细细打量着他。皇甫子谦不明所以，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自己的脸，陶秋岚这才笑道：“明明就是一个幼稚到会为了一份早餐而吃味的人，也不知道军部那些人到底在怕你什么！”
　　说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卫生间。皇甫子谦看着镜子里的陶秋岚，一边刷着牙，口齿不甚清楚，可话中全是理所应当的坦然。“他们又怎会见到我在你面前的样子。”
　　这样一句普通的话，可因着是从皇甫子谦的嘴里说了出来，便满是霸道和宠溺的味道。是啊，旁人都道他严厉冷酷，对他从来都是敬畏有加，甚至是噤若寒蝉。哪怕他和颜悦色，旁人也是小心翼翼，更不用说他发脾气的时候了。可唯有在她面前，他会流露出这样孩子气的一面。陶秋岚知道，那是因为他愿意为了她迁就自己的情绪，也是因为他在她面前，再也没有与旁人的那些距离和防备。
　　想到这里，陶秋岚觉得有些懊恼和失落。她思忖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问道：“我真的……毫无情趣么？”
　　皇甫子谦哪里会听不出她话里的挫败感，可他存心想要逗逗她，又实在是贪恋昨夜那种带着一丝媚惑的柔情，便故意重重的“嗯”了一声。
　　他的回答让陶秋岚的心瞬间降到谷底，就像考试完等着公布成绩，原本还期望着可以有个差强人意的结果，却没想到却是从没有过的糟糕，挫败感更甚。“那怎么办……”
　　她抬起头来望着皇甫子谦，却见他笑意盈盈，一副计谋得逞的样子，陶秋岚恍然大悟，心里又窘又气，瞪了他一眼，见他一副你奈我何的得意模样，便故意转过身去不看他，幽幽道：“我知道你阅人无数，论情趣，我与你的那些洋人女朋友或者女明星自然是没法比的。既然云泥之别，那我也就索性不献丑了。”说完便要转身离开。
　　皇甫子谦听她的话，心里咯噔一声，急忙一步拦在陶秋岚前面，讨好道：“哪有什么女朋友女明星，我就喜欢你这样的……”
　　陶秋岚却不理他，径直绕过他便向外面走去。皇甫子谦急忙跟了上去。他也拿不清陶秋岚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可见她越是平静的样子，他的心里也越是发慌，就这样亦步亦趋的跟在陶秋岚身后，一边小心解释，一边看着陶秋岚的脸色。
　　眼看已经到了楼梯处了。皇甫子谦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步拦在她的面前，低声求饶：“求夫人跟我说句话吧。”
　　陶秋岚因为被他捉弄了，所以才想着也这样戏弄他一下，哪里会真的生他的气，正要开口，却见楼下的蒋弘文已经闻声站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否听清了皇甫子谦的话，可脸上分明是带着一丝尴尬神色的。
　　陶秋岚却是比他更觉得尴尬，轻轻的推了推皇甫子谦。皇甫子谦本来背对着楼下，却也听到了动静，见陶秋岚微红的脸，心情顿时好了起来。他若无其事的转过身，对着楼下的蒋弘文道了声“弘文来了”，声音还是一贯的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个低声讨饶的，是另外一个人。
　　陶秋岚看着蒋弘文绷直的身躯，想起他刚刚那句“他们又怎会见到我在你面前的样子”，瞪了皇甫子谦一眼，脸上却是微微的笑意。皇甫子谦知道她心中所想，也心有灵犀的望着她笑了出来。
　　世人都怕他。可世人却不知道，他却只怕，她不理他。
　　陶秋岚知道蒋弘文来必定是有事要谈，与他打过招呼便向厨房走去。无意中一瞥，却见院子里还站了一个人，是个生面孔。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的缘故，那人不停的抬手擦着额头的汗，一边向屋里打量着，脸上全是惴惴不安的神色。陶秋岚不由的多看了一眼，那人也正好望过来，看见陶秋岚，更是慌乱的低下头，恭恭敬敬的站着，满头的汗顺着脸流了下来也顾不得去擦。
　　陶秋岚下意识的转头去看皇甫子谦，却见他神色如常，蒋弘文半低着头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他眉头微微皱了皱，旋即摆了摆手。
　　这次出来虽然是临时决定的，可一切事务倒也安排的井然有序，军中的事情都由秦正海全权负责，皇甫子谦倒像是下定了决心要将一切军务全部放下一般，随行的人除了蒋弘文，剩下的人多半都是安全护卫。陶秋岚虽然不问江北政事，却也知道只怕是出了什么急事，不然蒋弘文也不会这样一大早便过来，更何况院子里还站着一个未经传唤却又惶惶不安的人。
　　陶秋岚一早的轻松心情一扫而光，心事重重的准备着早餐。下面的人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都知情知趣的放轻了动作。皇甫子谦进到厨房里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下面的人看到皇甫子谦进来，急忙停下手里的动作。皇甫子谦抬手制止了他们的问安，又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众人小心翼翼的鱼贯而出，陶秋岚却恍若未觉，只是一下一下的搅动着火上煨着的粥。
　　那粥翻腾着水汽，罩着陶秋岚，倒显得有些缥缈起来。皇甫子谦自身后轻轻的环抱着她。陶秋岚一惊，这才恍然回过神来，感受到身后熟悉的味道和气息，微微一笑，又想起厨房里那么多人，急忙去推他。
　　皇甫子谦却是耍赖般将她箍得更紧，凑在她耳边低低道：“他们都出去了。”
　　陶秋岚脸一红，却也不再挣扎，任由他抱着自己。皇甫子谦低着头在她颈边蹭了蹭，脸色却是一变，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木勺，人已经一步跨到了她的面前，抓起她的手细细的看了起来。
　　陶秋岚不明所以，见他看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红红的，可能是因为蒸汽的关系，却也并不严重，加上她心里想着其他事情，所以并未留意。
　　皇甫子谦脸色却是不好，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小心翼翼的朝她的手冲了下来，一边问道：“疼吗？”
　　陶秋岚不由想起那时在西北的情形，心里酸酸的，又甜甜的，交替出现，慢慢升腾出一丝的恍惚和不安来，渐渐凝成气泡，充斥着她的心，像是鼓满了风的帆。
　　皇甫子谦没有听到她的回应，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抬起眼来看她，却见她也正出神的盯着自己，只当她是疼的缘故，急忙放下手里的水瓢，抬手触上她略带着苍白的脸颊，轻轻的抚了抚，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般，“别怕。家里常备着一些烫伤的药，抹上就好了。”一边急匆匆的就要往外走。
　　陶秋岚听他声音里的隐隐的慌乱，想笑却又笑不出来。他是那样出色的一个医生，旁人的病症他一眼就可以看出端倪来，只偏偏遇上自己，才会这样乱了阵脚。
　　皇甫子谦看着那只拉着他衣服下摆的小手，疑惑的望着陶秋岚。她的一双眼睛盈盈含水，更显得漆黑而清澈，像是一汪清潭。他甚至能看到那里面的自己。
　　那里面，全是自己。
　　“不碍事的。”陶秋岚声音低低的，“只是有些红罢了。”
　　皇甫子谦又仔细的看了看她的手，确认真的没有什么大碍，想起他刚刚的表现，也不禁略略有些尴尬，于是故意板着脸道：“谁说不碍事的？烫伤不是小事，处理不好，那可是要发炎的。”
　　陶秋岚如今摸着他的性子，声音软糯，仿佛是在撒娇一般。“平日里你事情繁忙，难得能像现在这样安心的吃顿早餐。我想亲手给你做。”说罢，又略带挫败的喃喃：“看来我是真不适合厨房，每次都惹得一阵鸡飞狗跳。”
　　皇甫子谦听着陶秋岚这样娇憨的语气，心里一暖，脸色也松快了起来。“天气热，还是上些药好得快些。”一边拉着陶秋岚往外走，一边道：“熬的什么粥？待会儿我要喝两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