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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三人 ...

  •   从早上开始,整个陶家便忙碌了起来,只是这样的忙碌伴随着有条不紊,让人觉得甚至是刻意想要隐藏这样的忙碌。
      在这样的气氛里,她自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潘蕙梅投向她怨恨的目光,也没有留意父亲在看着她时欲言又止的表情,草草吃了早饭,便随着皇甫子谦回到了后院,红玉和红英还有其他人早已经准备妥当,替她梳头的梳头,穿衣的穿衣,倒显得皇甫子谦分外悠闲,只是倚在一旁打量着她。
      陶秋岚被他这样看的不自然起来,扭头问道:“是来不及了么?”
      岂止是陶秋岚不自在,连红玉和红英也在皇甫子谦的目光中变得战战兢兢起来。好在陶秋岚平时本就不喜欢过于浓烈的妆容和奢华的装扮,所以倒也没花多少时间。皇甫子谦透过镜子看着她白皙的脸庞,粉嫩的双唇,还有那双盈盈如水的眼眸,不禁微微失了神。
      红玉和红英见他这个样子,识趣的退了下去,偌大的屋子转眼间便只剩下他们二人。皇甫子谦缓缓的走到陶秋岚身边,陶秋岚想要站了起来,却被他轻轻地按了下去。他拿起一旁的锦盒,从中取出一条珍珠项链,绕过她的脖颈帮她戴上,望着镜中的她问道:“喜欢吗?”
      她今天穿的是一套宝蓝色丝绒的旗袍,胸前用金色丝线绣着一只凤凰,凤尾直拖到旗袍下面的开叉处,贵气却又不显浮华。立起的领口盘着黑边,配上这串温润莹白的珍珠,更显得端庄。她低低的“嗯”了一声,“以前没见过的。”
      他却不回答,直起身子拿起一旁床上披着的西装,随意的套上,又要去拿领带,却先一步被陶秋岚拿在手里。她站在他面前,微微踮起脚尖方才能够将领带绕了过来。她的呼吸隐隐喷在他的下颌处,痒痒的,像是新生的胡须要冲破了毛孔一般。
      其实不过是一瞬间,可他却觉得像一辈子那样让人留恋。
      他低头看着她。她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随着眨动扑闪扑闪,像一把柔柔的小扇子,轻轻的扫过他的心上。她略带笨拙的摆弄着领带,打结的方向试了又试,或许是因为紧张,下唇微微咬着。皇甫子谦只觉得一颗心仿佛也被她这样轻咬了一下,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什么都还来不及思考,双手捧起她的脸颊便吻了下去。
      陶秋岚的一声惊呼就这样被他吞了下去。她被他就这样牢牢的禁锢在原地,一双手还紧紧的抓着他的领带,倒像是想要将他拉的更近一般。
      婚礼自然是排场的。陶致远是庶出,要是搁在从前,他是断然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即便是陶锦麟有心,郑秀云也不会允许。可现在情形不同了。陶明清如今不良于行,纵然郑家余威犹在,可江南却容不得一个靠轮椅过活的人来决定他们的命运。郑云秀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在她知道陶致远一向志不在此,与陶明清也还算亲厚,便想着与其让其他人乘虚而入,不如趁着现在先笼络一下陶致远的心。
      其他人又何尝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都想要趁着这个机会与陶致远搭上一点关系,陶致远迎来送往,倒是从未有过的忙碌。
      可他却是心不在焉的。连一旁的陶锦麟都看出了他的异常,冲着他使了好几次眼色,可也不知道他是没看见,还是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结婚的是旁人一样。
      随着人越来越多,他隐隐生出一丝的不耐和烦躁来。皇甫子谦不参加昨天的宴会他一点都不意外,那样的“家”宴,如果皇甫子谦会心无嫌隙的出现,他反倒会觉得奇怪了。
      陶秋岚也没有出现。他昨天明明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递了信息给她的,可她却没有出现。陶世卿只说她身体有些不舒服,他不知道那是不是仅仅是她的一个托词。
      可今天她也没有出现。陶致远渐渐变得魂不守舍起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见到她,他有句紧要的话,一定要在婚前向她问清楚。
      陶锦麟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正要训斥,便听到门口的士兵大声通报道:“江北皇甫子谦少帅到!”
      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通道。陶锦麟和陶致远顺着人群目光望去,只见皇甫子谦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脸上难得带着一丝的笑意。
      陶致远的目光却落在他身侧的陶秋岚身上。她原来总是穿着素色的棉布旗袍,短短的头发垂在耳侧,今天这样略带雍容的装扮倒是他陌生的。可他知道,那还是他的秋岚,因为她还是如以前那样,一紧张便会不自觉的抿紧嘴巴,低着头不敢看人。
      他留意到皇甫子谦特意带了一条深蓝色的领带。谁都知道,深蓝色是江南士兵军服的颜色,所以便也成了江南的代表色,就如同墨绿色是江北的代表色一样。
      他知道这必然是皇甫子谦授意的,至少也是默许的。他那样的人,吃什么、穿什么、用什么,事事都有一大堆的人操心,更何况是这样的场合,只怕连一个头发丝都是设定好的,遑论是领带的颜色。
      旁人只怕会将这当做是皇甫子谦释出的善意,可陶致远的心里却异常苦涩。因为他知道,皇甫子谦是用这样的一种小心思表露他对陶秋岚的重视,仿佛是只有他们两个才知道的独有暗语,越是在众目睽睽下,越显出他们之间的亲昵。
      陶致远从心底泛起浓浓的绝望。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他领口的那条领带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过就这样怔忡的瞬间,皇甫子谦和陶秋岚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皇甫子谦先伸出手来与陶锦麟握了握,又与陶致远握了手,“恭喜陶总司令,恭喜陶总参谋长!”
      身后的蒋弘文双手捧着礼盒递上来,陶锦麟示意管家接过,一边笑着道:“少帅亲临犬子婚礼,实乃小儿荣光啊!”他不提江南,也不提自己,单单只说陶致远,寓意自然明了,只将皇甫子谦当做一个和陶致远一样的小辈。皇甫子谦倒也不生气,轻挑嘴角道:“总参谋长年少有为方能娶得卢军长的千金,这样的千古良缘,我自然是要来沾点喜气的。”
      陶锦麟没有占到便宜,只呵呵笑了两声。一旁的陶致远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们的明争暗斗上,只是望着陶秋岚问道:“听说你病了,现在可好些了?”
      身侧的皇甫子谦闻声也转过头来看着她。陶秋岚看着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探究和意味深长的神色来,仿佛正好整以暇的等着她的回答和反应一般。
      陶秋岚只觉得孤立无援,她甚至怀疑,身旁的这个人,与不久前紧紧抱着她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么?
      “受了些凉,不碍事的。”在她二十年的岁月里,每次她受了委屈的时候,面前的这个男人都会在她的身边,关心着她,安慰着她,便如此刻这样,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可一觞一咏之间全是心机。却偏偏只有他,会关切的问她“好些了没”。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去年的那场婚礼,也是在这样金碧辉煌的地方,也是在众人这样各怀心思的目光中,他温暖的牵着她的手,坚定的跟她说“别怕”。
      那时的她在想什么?她要与别人结婚了,而且还是在他的注视下,她害怕吗?不,她并不害怕,她只是感觉到绝望,而且羞愧。
      而如今,同样的三个人,却是她要看着他与别人结婚。同样的场景,却再也没有人拉着她的手,告诉她不要害怕。
      或许是心里委屈给了她反抗的勇气,她明知道皇甫子谦会不悦,还是将手从他的臂弯中抽了出来,向陶致远伸了过去,勉强扯出一个微笑。“致远哥,恭喜!”
      她应该要恭喜他的。这个陪伴了她整个过往的男人,这个有着温暖声音、和煦笑容的男人,应该得到这天下最大的幸福,值得被最温柔的对待。
      果然,皇甫子谦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陶秋岚却突然不想再去顾虑什么了,她努力保持着最后一丝微笑,对陶锦麟、陶致远点了点头,又微微转向他的方向,低声道:“我去趟洗手间。”
      侍从服务周到,立刻有一个服务生上前带路,陶秋岚不再看他,随着服务生转身离开。
      陶锦麟怕皇甫子谦和陶致远起了什么冲突,借口要招呼其他人,便带着陶致远去了别处。皇甫子谦看着自己空落落的臂弯,懊悔一阵一阵的涌上心头。可他就是不能自已的想要去确认,确认那个他花空了心思想要去讨好的人,是不是也一样,费尽一切力气的在乎着旁的人。
      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大厅里人来人往,三三两两的交谈着。蒋弘文看了看时间,凑近皇甫子谦身侧低声提醒道:“少帅,时间差不多了。”
      皇甫子谦站着不动,只是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蒋弘文心里七上八下,生怕他临时变了卦。好在他也不过是沉思了片刻,便转身朝一旁的角门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对着蒋弘文吩咐道:“你不用跟着了。”
      蒋弘文见他微蹙的眉头,知道他的意思,应了一声便朝陶秋岚离开的方向跟去。
      其实陶秋岚根本没去什么洗手间,不过是找个借口暂时避开皇甫子谦的冷漠罢了,所以从走廊尽头转了个弯便来到了后院。
      不同于前院的人来车往和大厅里的灯火通明,后院倒是安静了许多。陶秋岚心里本来就乱,天色又黑,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等到听到人说话声音的时候,才发觉自己已经顺着花廊的小路绕到了一幢小楼处。
      她随着父亲来过陶府几次,认得这是郑秀云平时专门用来招待那些官太太们的地方,又见远远的几个人正从楼里出来朝这边走来。她此刻实在没有什么心思与人交际周旋,扭头就走又怕更引起旁人的注意,便闪身躲进了一旁的树后,只想着等她们走了她再出来。
      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近,其中一个人抱怨道:“真是晦气,好好的一件衣服弄成这样!”另一个略微上了年纪的声音安慰道:“还好你身形与陶夫人相似,要是换了我,只怕只能回家重新去换一件了。”另一个人声音较为尖细:“要我说啊,还好是弄脏了,不然不就和江北的少夫人一样了么?”最先说话的那人轻哼了一声,“我哪里能和人家一样,人家那绣的可是凤凰!”
      尖细的声音似是来了兴趣,索性停下脚步,“哎,我听说她那件衣服可是大有来头,是流云阁的当家师傅亲自裁、亲自缝的,那凤凰,据说是找了最好的绣娘三天三夜赶出来的。”另一个人惊叹一声,“都说皇甫子谦极为重视这位少夫人,果然不假,那可是身份的象征呢……”似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她赶紧住了口。最先说话那人本是填房,听了她的话心里自然不舒服,可又不愿意表现出来,阴阴的说道:“是男人宠的还是自己费心算计来的,谁知道呢!”
      尖细声音见她欲言又止,心里更加好奇,“你听说了什么?”
      那人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人,便也放了心,但还是压低了声音道:“我听说当日那位大奶奶出嫁,全是这位少夫人一力促成的。她为何这么用心,不是一目了然么。”另一个人颇不认同:“哪里!我听说那位大奶奶和秘书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皇甫子谦都被蒙在鼓里呢,只怕她更不知情吧。”
      陶秋岚越听越气,她不在乎旁人怎么说她,却不允许有人这样颠倒黑白的侮辱赵氏。当日之事究竟是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赵氏受了多少苦,秦正海又付出了多少,她全都一一看在眼里,却不料在旁人的口里却成了这样龌蹉不堪的事情。
      她突然想起刚刚皇甫子谦看向她时那若有所思的探究目光,心里更加觉得戚惶,被揣度被怀疑的委屈排山倒海向她涌来,还来不及细想,她的人已经从树后走了出来,就这样站在了几个人的面前。
      那几个人本就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见是陶秋岚,更是紧张的连话也说不出来。偏偏陶秋岚既不开口,也不让路,就这样站在她们面前盯着她们,那样清冽的目光竟让她们不禁抖了一下。还是那个年纪稍大的人先赔着笑叫了声“少夫人”,其余几个人才仿佛回过神来,纷纷唤“少夫人”,急急的便想离开。
      陶秋岚却向前一步拦在她们面前。她从来没有这样咄咄逼人过,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似有满腔的委屈想要排解一般。“刚才你们是在说我家大姐么?”
      当日皇甫子谦认了赵氏做义姐的事情她们也有听说,此刻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只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是不敢看陶秋岚。陶秋岚却不依不饶,继续说道:“你们若是好奇,尽可大大方方来问,为何要这样私相猜度,还偏要将人想的那般不堪?”
      几个人被她问的后退了一步,陶秋岚也不再逼她们,也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她们的距离。“不过就算你们大大方方的来问,我也不会告诉你们!那是我皇甫家的家事,与你们又有何关系!可只有一点,如果再让我听到旁人说我家大姐一句坏话,不管那人是谁,我皇甫家定然是饶不了他的!”说完也再不看她们一眼,转身便向来的方向走去。
      刚转过弯,便见陶致远站在转角处,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的望着她,显然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段时间了。或许是因为刚刚发泄了一通,心里的委屈也消解了大半,此刻见陶致远惊诧的目光,也知道他听到了她们刚刚的对话,看到了自己泼妇一般不依不饶的模样,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致远哥……”
      陶致远却苦笑了出来,重又抬眼望着她,目光中满是颓败。“秋岚,你爱上他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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