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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特使 ...

  •   其实又哪里可以提前走呢?可此刻陶秋岚攀附在皇甫子谦的臂弯里,随着他一步一步的旋转,却觉得心里既甜蜜,又酸涩。
      她当时也不过随口一说,他却当了真。可如果他知道了那句话真正的含义,还会不会这样言笑晏晏的看着她,当着那么多记者的面与她耳鬓厮磨呢?
      一曲终了,舞池里的人学着西方人的礼仪,互相弯腰致意,第二支曲子响起,众人却不动,直到皇甫子谦牵着陶秋岚离开舞池了,一群人才又纷纷和着音乐跳了起来。
      到底还是东方的尊卑礼仪更深蒂固一些。
      皇甫子谦倒早已经习以为常,随手从侍者手中拿了杯饮料递给陶秋岚,看她喝了大半,想了想,认真的问道:“累了么?”
      陶秋岚一愣,这才想起他还是在调笑自己,脸上又是一红,也恶作剧般点了点头:“累了。”
      皇甫子谦微微一挑眉,从她手里接过杯子放在桌上,一边已经站了起来要牵她,看着倒像是要离开的意思。
      陶秋岚不知道他是真是假,赶紧轻轻拉了拉他,低低道:“别闹了。”
      皇甫子谦这才笑了出来,正要开口,却看见一个洋人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身旁还跟着一个年轻人。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法国的特使布朗先生。”皇甫子谦又轻轻的挽了挽陶秋岚,对那位布朗道:“这是我的夫人,皇甫陶秋岚!”
      这样的称呼不光是那位特使先生,连陶秋岚都愣了一愣。
      “少夫人,幸会。”那人朝陶秋岚伸出了手,一副绅士做派。
      “布朗先生,幸会!”陶秋岚迎了上去,轻轻的与他握了握。可终归还是没有从刚刚皇甫子谦的话中回过神来,又转头去看他,却见他只是一派平静,便也想着那或许只是他随便一说,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布朗又指了指一旁的那位年轻人,介绍道:“法国派驻江北的记者,马克布朗。”
      皇甫子谦笑道:“中国有句俗语叫虎父无犬子,这话用在布朗先生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陶秋岚这才朝那个年轻人望去,却见他正笑着盯着自己,见她望过来,还扬了扬眼角。陶秋岚脱口而出道:“是你?”
      一旁的皇甫子谦见马克一直都在盯着陶秋岚,本就心生不悦,此刻听陶秋岚这样说,面上不动神色,扶在陶秋岚腰侧的手却暗暗加重了一丝力道,声音中也透着一丝的冷凝,“你认识?”
      那日皇甫子谦追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只说是不小心被撞了一下,可此刻也总不好当着这么多人说是被这位特使的儿子给撞的,于是便含糊道:“嗯,偶然的机会在路上见到过。”
      皇甫子谦听她这样说,也不答话,只是看着她,仿佛还在等着她更近一步的解释。这让陶秋岚更是窘迫,正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那位马克开了口:“不知我这个偶然遇到的人有没有这个荣幸,可以请少夫人跳支舞?”
      皇甫子谦转头朝马克望去。陶秋岚见皇甫子谦眼睛微微眯了眯,知道他心里不悦,更是不安,轻轻的扯了扯他的袖口。
      一旁的特使哈哈笑了起来。“年轻人莽撞,还望少帅不要见怪。”
      皇甫子谦低低一笑:“特使先生客气了。”又转头对陶秋岚问道:“累么?”
      陶秋岚又岂会不知道他的意思,可那人若是别的无关紧要的人也就罢了,偏偏是这个特使的儿子,她又怎能说自己累了回绝了他呢?况且那人看上去坦坦荡荡,当时虽然撞了自己,可也是事出有因,倒还算是个君子。
      她迎上皇甫子谦的目光,摇了摇头,又将手搭在马克伸出的手上,礼貌的笑道:“跳得不好,请多包涵。”
      舞池里人影幢幢,可隔着那么远的距离,皇甫子谦似乎也能看到马克眉飞色舞的表情,以及陶秋岚淡淡的微笑。她今天穿的是一件白底红梅的旗袍,此刻被灯光一照,放佛真如傲雪中的寒梅一般让人移不开视线。
      “听说少夫人是江南陶司令的侄女?”马克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状似无意的问。
      皇甫子谦眉角一挑,脸上还挂着一丝的笑意,可语气却听不出丝毫的轻松。“哦?我都不知道,原来我的夫人也是特使先生此番前来的任务之一么?”
      布朗看着他黑沉的双眸,心里也暗暗悔恨自己刚刚的试探。或许是连日来这个年轻人一直彬彬有礼的样子迷惑了他,竟然忘了,他是江北十六省的最高统帅,也竟然忘了,也是这个年轻人,刚刚兵不血刃的平息了江北最高权力层的一场夺权暗战,让秦万山那样军功累累的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忘了,如今他手中握着的,已经不是江北十六省,而是江北十八省了。何至忠的西北三省,大半已经划入了他的麾下。
      放眼当下,唯一可以与他抗衡的,也就是江南的陶锦麟了。可偏偏,他们两者之间又……
      布朗不由的将视线转向舞池,看着那个传说中曾经备受冷落,如今又万千荣宠的江北少夫人。
      她是姓陶的。
      布朗端起酒杯碰了碰皇甫子谦放在桌上的酒杯,微微示了示意,见皇甫子谦仍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也不以为意,径自喝了一口,这才笑着道:“都说皇甫少帅雷霆手段,却不知道还有这样柔情的一面。”
      “特使先生中文说得这么好,想必也听说过中国女人出嫁从夫的话,哪里还有什么侄女不侄女的。”皇甫子谦的声音低沉却清澈,正好一曲终了,他站了起来,静静的望着远处向他走来的陶秋岚,语气坚定而从容:“她是我的夫人,便也只是我的夫人,与任何情势都无关!”
      布朗坐着,只觉得眼前晃过一阵阴影,却见皇甫子谦已经站了起来,目光低低的朝他瞥来,带着浓浓的压迫感,竟让他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只能讪讪的笑了笑,想了想,也站了起来。
      任何情势,除了江南江北之争,难道也包括法国在华的利益么?布朗又重新打量了一下皇甫子谦,却见他已经换上了一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伸手揽过走近的陶秋岚,对着布朗和马克略略欠了欠身,道了声“失陪”便转身离开了。
      布朗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既是情势,便总有让人身不由己之处。
      谁都不会例外。
      陶秋岚见他脸色不豫,不由担忧的问道:“出什么事情了?”
      皇甫子谦确实心情不佳。法国在这样的时候派特使来,不过是因为他伤重失踪,江北飘摇不定,想要趁机插手影响江北局势罢了。只是布朗和法国恐怕都没有想到,他不仅大难不死,还很快就掌握住了江北的局势。因为谁都没有料到,秦正海居然是所有人中最坚定的支持着他的,秦万山就算有心要反,终究孤掌难鸣。
      想到这里,皇甫子谦朝人群中略略扫了一眼,很快便看到了角落中的秦正海,不知道秦万山正跟他说着什么,皇甫子谦见秦万山还是一贯不苟言笑的样子,脸上也隐隐有些怒意,而秦正海虽然默默听着不说话,可是眼睛却落在远处不知名的地方,意兴阑珊。
      刚刚布朗的话让皇甫子谦更加清楚的明白,法国是不会单单满足于江北的利益的。布朗语带试探的提到陶秋岚,提到江南的陶家,不过是想知道他对于今后江南江北的打算罢了。西北的何至忠早已经成为历史,江南、江北是战是和便是影响国内局势的关键。
      皇甫子谦想起刚刚布朗那副想要窥觊他心思的样子,心里冷哼一声。是战是和,布朗所希望的,恐怕就是目前这样不战不和,剑拔弩张的样子吧。
      就像当初英国的罗宾逊一样,游离在双方之间,妄图左右逢源,以自己的支持为筹码,来换得更大的利益。
      可他更明白,布朗刚刚的试探不过是将他一直回避的问题挑明罢了。从父亲去世以来,这个问题便一直横亘在他的心里,横亘在他与陶秋岚之间。他可以不去回答布朗,不去回答秦万山,可他知道,他必须给自己一个答案。
      皇甫子谦紧紧的握了握陶秋岚搭在他臂弯里的手,迎上她不安的目光,很快又移开了视线。“没什么。”
      是战是和。这何尝不是他一直欠着陶秋岚的一个答案。
      看着两个人朝这边走过来,秦万山和秦正海也停止了说话。秦正海看了一眼父亲,先开口道:“少帅”,又转头对陶秋岚道:“少夫人。”
      “都是自己人,叫什么少帅。”皇甫子谦笑着道:“秦叔,不知道我说的那件事,你同正海商量过了没有?”
      陶秋岚本就有点不想见到秦正海,此刻听他们在谈论其他的事情,更是默默的站在皇甫子谦身后一步远的地方,静静不言。
      秦万山还没说话,秦正海已经先一步开了口。“我志不在此,父亲也知道。子谦你就不要再费心了。”
      一旁的秦万山早已经动了怒,一双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秦正海,正要发作,皇甫子谦急忙劝道:“秦叔不要生气,再与正海好好商量便是。”说完又轻轻的拍了拍秦正海的肩膀,语气和缓道:“你别多想,在去西北前我便有这样的打算,并非是临时起意。”感觉到众人的视线都若有似无的向他们的方向看来,皇甫子谦也知道现在不是详说的好时候,特别是布朗还在场的情况下,也不再多言。
      皇甫子谦与几位军中的元老寒暄了几句,便与布朗一起结束了这场各怀心思的晚宴。
      回家的路上,皇甫子谦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疲累的神色,阖上眼睛靠在椅背上,身子随着汽车的颠簸轻微的晃动着,一张脸隐在黑暗里,偶尔一盏路灯的余光从窗帘的缝隙中照进来,只见他眉头紧紧的蹙着,似在睡梦中都在烦恼着什么事情。
      陶秋岚微微探过身去,想要将窗帘拉严,却听到身旁的人动了动,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点点的沙哑。“不碍事。”
      原来没睡着。陶秋岚像是个做错事被当场捉住的小孩般,讪讪的收回手,想想也是,就算没有外面的路灯,汽车的前照灯那样亮,又哪是全部都能遮挡在外的呢。
      陶秋岚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晚上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轻松和煦的样子。可无论何事,总绕不过是因为秦家父子,或者布朗父子罢了。
      可那样的事情,她不问,他也不会说,就算他说了,她也帮不上任何忙。她能为他做的,便是好好的照顾好家里,照顾好赵氏。
      想起赵氏,陶秋岚心里又是一阵担忧。也不知道她睡了没有,如果没有,是不是又喝了什么药,强打着精神等着见皇甫子谦一面,好让他不要起什么疑心。
      她该怎么办?
      耳边又浮现出秦正海说的那番话。她是应该想个借口,让赵氏搬出去才是。可是决不能借秦正海之手,否则只会让事情越来越复杂。这件事情,只能她亲自去。就算再难,她也一定得说服皇甫子谦才行。
      “在想什么?”皇甫子谦见她不说话,握着她的一只手,轻轻问道。
      陶秋岚急忙收回思绪,摇了摇头道:“没什么。”
      他将她的身体轻轻的拉向自己怀里,“累了便休息会儿吧。”
      明知前面的司机看不到,陶秋岚还是觉得窘迫,微微挣了挣,“我不累。”
      皇甫子谦却依旧揽着她的肩,只是语气却带着冷郁。“累了也活该,谁让你非要与那个什么马克去跳舞的?”
      陶秋岚只笑不答。皇甫子谦却不依不饶的将她身子扳正,“你还没答我,你与他是怎么认识的?”
      陶秋岚本就没有打算隐瞒,当时不答,不过是因为时机不对。此刻见他问起来,又带着一点孩子气的怒气,只好一五一十的将当初她如何半路去帮赵氏买核桃酥,如何为了救一个雪地里滑倒的小孩儿而被马克躲避不及的自行车撞上的事情都说了一遍,见他仍是眉头紧锁的样子,忐忑的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么?”
      以前她不觉得,可现在对方是特使的儿子,连陶秋岚也难免会想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精心安排的意外。
      皇甫子谦重重的“嗯”了一声,“当然不妥!”
      说完狠狠的握了握她的手,“以后若是再有事情瞒着我,决不轻饶!”最后几个字是凑到她耳边说的,低低的,可语气全然没有话里的狠劲儿。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边和脖颈上,引起她一阵的战栗。
      心里却是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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