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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离别 ...

  •   雪下了一夜,将所有的前尘过往悲欢离合全都埋葬。白茫茫的一片映亮了天际,让这个寒冬的黎明,来的似乎比往常的任何时候,都要更早一些。
      陶秋岚只觉得全身酸痛,下意识的想要伸手舒展一下,便触动一个坚硬。她猛然间清醒了过来,再也不敢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的抬起头去,目光便落入一双饱含着笑意和满足的眼神中。
      陶秋岚红着脸垂下目光,双手轻轻的推了推他的胸膛,低若蚊蝇道:“我要起来了。”
      皇甫子谦的笑声从她的头顶传来的,带着清晨的低沉喑哑,“你再动,咱俩可就都掉下去了!”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张窄窄的木床发出一阵咯吱的声音。陶秋岚抵在他胸前的双手不敢再动,头也埋得更低。
      皇甫子谦无数次梦到过这样的情形,或许正是因为憧憬过太多次,此刻他温软在怀,反倒觉得像是做梦一般的不真实。他用力的收紧了自己的手臂,仿佛是要再一次确认一样,从心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
      外面隐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陶秋岚怕耽搁了他的事情,又轻轻的推了推他。皇甫子谦岂会不知道她的想法,可这样难得的静谧时光,像是失而复得的宝物,失去的恐慌如影随形,所以才更想要牢牢的抓住。
      “无妨,外面下了雪,今天只能待在这里了。”
      陶秋岚听出了他话语中的笑意,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的笑容,“这里也有很多事情要做。”
      皇甫子谦故意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是!夫人!”
      一直守在外面的赵汉生听到皇甫子谦扬声唤他,急忙应了一声,一边心里对着各路神仙求了个遍,一边小心翼翼的敲了敲房门。得了允,他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探了个脑袋进去,还没开口,眼前一个黑影便向他飞来。
      赵汉生下意识的往后躲,与此同时,只听到皇甫子谦喝了一声,“还不滚进来!”
      赵汉生讪讪的推门进去,正要将地上的那个枕头捡起来,皇甫子谦又是一声:“不知道夫人病着?还不赶紧将门关上!”
      赵汉生此时方才明白了皇甫子谦这一大早的脾气所为何来,一边忙不迭的转身关上门,一边心里默默的哀叹。他昨天拉了陈海文离开,原以为两人一定和好如初,却没想到没走两步便听到了二人的吵架声。好不容易两人不吵了,可这样荒郊野岭的地方,周围全是江南的难民,虽然调来了护卫,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整个晚上连眼都没有合一下。怪只怪他一时糊涂,忘了他的生死系于皇甫子谦,而皇甫子谦的情绪,却是完完全全由陶秋岚来掌握的。
      正如此刻,皇甫子谦显然心情大好,虽然是在对他说话,可一双眼睛一刻也不曾从陶秋岚的身上离开。“安排下去,一会儿进城。”停了一下又问道:“天气怎么样?”
      赵汉生急忙答道:“雪已经停了,沿路已经派人清扫了出来。”
      皇甫子谦点了点头,赵汉生见他没有其他吩咐,命人将洗漱的东西端了进来,这才躬身离开。
      皇甫子谦帮陶秋岚换了药,斟酌了好一会儿,这才拉着她的手商量道:“你先回汝州好不好?”
      陶秋岚以为他是因为自己这次受伤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刚想开口,皇甫子谦已经先一步道:“这次的事情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可比起流民,随时随地的枪林弹雨更让我放心不下!战线前移,海文他们马上就会迁到新安去。”他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跟着去的。而广林驻扎的护卫们也会一起迁走,你在这里的安全也无法保证。”他将她轻轻的拥在怀里,“汝州终究还是安全一些,你在那里,我也无需时时担惊受怕。”
      他见陶秋岚不说话,又继续道:“若你相信我,相信你这些日子以来的所见所闻,那便安心的在汝州等我的消息。我向你保证,我定不会滥杀无辜,也定会将父亲安全接出来与你团聚!”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感觉到怀里的陶秋岚轻轻的点了点头,像是蹭在他的心上,软软的,麻麻的,又带着微微的疼。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脸上忧思渐浓。
      陶秋岚又央了皇甫子谦,想要带陈婉之一起回去。皇甫子谦未置可否,只是命赵汉生将陈婉之一起带回了广林城中的守军驻地。陈婉之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可又不敢不听,半信半疑的在寺庙门口等着,直到看到了陶秋岚的身影,方才心定了下来。
      陶秋岚将陈婉之引荐给了皇甫子谦。皇甫子谦颇为绅士的与她握了握手,这才道:“经常听秋岚提起陈小姐。”
      哪怕面前的这个人文质彬彬,和颜悦色,可他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座大山,给人沉重的压迫感,让人觉得窒息般的紧张。他的一双眼睛像是能看透人的心底,哪怕自己光明坦荡,陈婉之仍是躲开了他的目光。
      陶秋岚也看出了陈婉之的局促不安来,拉了拉她的手,“上车吧。”
      陈婉之点了点头,便听过到皇甫子谦漫不经心的问道:“陈小姐的先生是个医生?”
      陈婉之面色有些黯然,点了点头。皇甫子谦却像是极为感兴趣的样子,“恕我冒昧,一起去的医生都没有什么消息吗?”
      陈婉之眼眶微红的摇了摇头。陶秋岚轻轻的拉了拉皇甫子谦的衣袖,皇甫子谦顺势拉着她的手,这才道:“陈小姐不妨将先生的一些信息告诉我的副官,军中有些手段,找起人来还是容易些的。”
      陈婉之忙不迭的道谢。皇甫子谦只是微微一笑,“陈小姐是秋岚的朋友,不必客气。”
      上了车,陶秋岚方才开口道:“当真能找得到?”
      皇甫子谦只是握了握她的手,“一起那么多人,总不至于都失踪了吧。”
      陶秋岚也点了点头,“据说后来疫病已经得到控制,按理说医生们早就应该放回来了。”她微微叹了一口气,“就怕战火纷飞,让他们二人颠沛流离断了联系。”
      她转过头来望着皇甫子谦,并没有留意到他一闪而过的凝重神色,“你若有什么线索,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
      皇甫子谦笑着点了点头,“好!”
      因为午后又下了雪,陶秋岚的行程又耽搁了一天。好在通讯正常,万春的情况也能及时的传送到广林来。江南失了万春这个重要的军事堡垒,全线退守临阳,自然不会轻举妄动,江北经此一战也是损兵折将,双方极有默契的鸣金收兵,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像是将一触即发的战火暂时扑灭了一般。
      同样出乎陶秋岚预料的,还有秦正海的突然到来,更让陶秋岚感到意外的,是同行而来的江言铠。皇甫子谦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讶异,陶秋岚便知道,他一定是知情的。
      他自然是知情的。江北军法甚严,所有将士未经允许不得擅离职守,更是铁律中的铁律,秦正海自然也当遵守。而这也正是陶秋岚不愿让皇甫子谦常来广林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秦正海这一次冒雪前来,还是和已经解甲归田的江言铠一起,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更蹊跷的是,第二天陪着陶秋岚一起回汝州的,只剩下秦正海,皇甫子谦和秦正海都对江言铠的行踪绝口不提,仿佛昨天深夜而来的,也就只有秦正海一个人。
      他们不说,陶秋岚自然也不会问。她也顾不得这些。从一早开始,她便只觉得恍恍惚惚,先是洗脸水兑的太凉,而后又失手打碎了一个碗。她望着地上的那些碎片,只觉得越发的心神不安。
      她一直不敢看皇甫子谦,自然也不会留意到皇甫子谦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的嵌在手掌里,用力更用力,方才能阻止自己上前将她用在怀里的冲动。
      秦正海却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生怕事情会有什么变数,催促陶秋岚及早赶路。
      车子就停在屋外,陈婉之已经在车里等着了。秦正海站在车边,一只手搭在半开的车门上,并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皇甫子谦,微微点了点头。
      陶秋岚一直低着头,轻声说了句“我走了”。
      皇甫子谦站在门口的台阶处,声音从她的头顶处传来,带着他一贯好听的低沉,“嗯”。
      陶秋岚不敢再耽搁,转身快速上了车。秦正海在前排坐定,车子呼啸一声,如离弦的箭一般向外疾驰而去。
      陶秋岚此时方才抬起头,一滴泪就这样流了下来。水汽氤氲中,只看得到后视镜中的那个熟悉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她慌乱的拍着汽车前排的椅背,一边哭着喊“停车”。
      皇甫子谦只觉得今天的风特别的大,吹的他的眼睛都有些发酸。赵汉生很有眼色的退到他的身后,假装看不到他快速抬起又放下的手,一双眼睛只是望着不断远去的车队,心里不断的哀叹,如果下次大元帅再发脾气,不知道还可以跟谁去求救。
      像是听到了他内心的话,只见中间那辆车突然停了下来,后面跟着的车也急忙刹车,堪堪停住。一切都像是静止了,唯有他身前的皇甫子谦,还有那边车上下来的那个瘦弱的身影,在这白茫茫的天地间,毫无顾忌的奔向彼此。
      赵汉生不知为何也觉得眼眶一热,他咳嗽一声,对着门口笔直站立的士兵佯装发怒的喝了声:“还看!”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急忙转向墙壁站着,赵汉生这才借机抹了把脸,仍是远远的望着两个人,不敢忘了自己的职责。
      陶秋岚一心只想再看皇甫子谦一眼,可真的见到了,她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略带着气喘吁吁的停下脚步,过了一会儿,方才道:“我的护身符,你有带着吗?”
      皇甫子谦摸了摸胸前的位置,点了点头。
      其实话一问出口,陶秋岚就有些后悔了。她自然知道他一直都是带着的。昨天晚上它就一直晃在她的眼前,一下又一下,像是钟摆,仿佛永远都没有停歇。
      皇甫子谦见她略红着脸低下了头,以为她是想要取回去,急忙伸手就要摘下来,一边道:“你带着,我才安心!”
      陶秋岚知道他误会了,急忙按住他的手,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等一切结束了,你再还给我。”她望着他的眼睛,“到时候我带你去那座庙里还愿。”
      她这样说意味着什么,皇甫子谦又岂会不知道。可他一个字也不敢说,只是微微的点了点头,生怕一张口,陶秋岚便会听出他的哽咽,看透他最不愿示于她的脆弱。
      陶秋岚仍是直直的望着他的眼睛,“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皇甫子谦转了目光,又摇了摇头。
      陶秋岚伸出双手将他的脸转了回来,“你答应了我要平平安安的,你不能食言!我最后再信你一次,否则我绝不会再原谅你!”
      她这样气鼓鼓又不依不饶的样子,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皇甫子谦忍不住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原谅然后呢?”
      “我要走的远远的,你永远也找……”
      她的话落在他的唇间,连他的那句“一言为定”一并吞下。耳畔只剩下呼呼的北风,像是战吼,又像是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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