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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败露 ...

  •   孙达民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略略有些迟疑,但还是抬手轻轻的扣了扣房门。屋里并没有人应答,他又稍稍用了力,“亚菲,是我!”
      楼下的丫鬟听到动静,小跑着上来,远远的回道:“小姐出去了,说是有朋友生了病……”
      孙达民脸色大变,“什么朋友?秦家的那个?”
      那丫鬟也被他的脸色吓坏了,小声嗫嚅道:“小姐没说……”
      孙达民急急的便往外走,下楼的时候不注意,险些跌倒,后面跟着的管家急忙上前去扶,也被孙达民一把推开,“快去准备车!快去!必须尽快找到她!”又摇了摇头道:“你别跟着我,你去通知史密斯先生!”
      而此时的孙亚菲正焦急的望着车外,远远的看到一辆车开了过来,拍了拍司机的座椅,“是她!开过去!”司机下意识的朝后视镜看了一眼,只见孙亚菲满脸笑意,眼神中难掩兴奋的光彩,是他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司机将车往前开了一段,那辆车也缓缓的停在了对面,从车上走下来一个年轻的女人,汽车的前灯照着她瘦弱的身影,寒风掀起她大衣的下摆,像是连她也会一起吹走一样。司机知道规矩,移开了目光,只听到那女人拉开了车门,坐在了孙亚菲的旁边。
      “夫人真准时!”
      司机闻言不由的抬头去看,正好对上后座孙亚菲志得意满的笑容,像是料定了他会这般吃惊一样。司机急忙转了目光,余光中只瞥见那个女人惨白的一张脸,悲戚中带着决绝。
      孙亚菲拍了拍司机的椅背示意出发,一边又道:“听说大元帅看夫人看的紧,只恨不得揣在口袋里方才安心……”
      陶秋岚转过头来,冷冷的盯着她,“你喜欢他,对吗?”
      孙亚菲被她这样一问,满脸的得意凝在脸上,一点点的剥落,只剩下被识破后的难堪,像是偷了东西被人当场抓住,狼狈的无所遁形。
      陶秋岚已经调转了头,目光直视着前方,“如果你喜欢他,那便安分一些!”她停了一下,声音放缓,“你和你的家人,都莫要让他为难!”
      陶秋岚话语平静,甚至还带了一丝的软弱,可在孙亚菲听来,却像是在教训她一样,便忍不住还嘴道:“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陶秋岚并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你若是不想以后和我一样,便记得我今天的话。”她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算是我拜托你罢!”
      孙亚菲冷哼一声,“我父亲是美国大使的多年好友,江北又与美国关系交好,我怎会与你一样!”她收起了那份带着刻薄的得意神情,脸上重又浮现出一贯的谦良,“不知道夫人能否也应我一件事情?”
      “何事?”
      “永远不再回来!”
      陶秋岚转过头来看着孙亚菲,一瞬不瞬的目光中满是清冷,让孙亚菲心里一惊。可孙亚菲却不知道,陶秋岚藏在衣袖里的手却是握紧了又握紧,直到疼到麻木,方才能说出接下来的话。“孙小姐指明了要我去保险柜拿那份他亲笔签发的通行证,不就是想要让我与他彻底决裂,永无后路吗?窃取最高通关证明视同叛国,就算他肯放过我,军中诸位也不答应。孙小姐如此大费周章,难道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孙亚菲是不放心。哪怕此刻和陶秋岚坐在车里,哪怕明知道陶秋岚今晚的举动已经触到了皇甫子谦的逆鳞,她仍是觉得不踏实。因为只要一想到皇甫子谦,她脑海中就总是浮现出他看着陶秋岚时的眼神,目光中全是缱绻,宠溺,依恋,纵容,浓到化也化不开,让她再多的笃定,全都变得不堪一击。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只是看你可怜罢了!”
      陶秋岚却是微微一笑,继续转头望着前方的黑暗,“所以我要多谢孙小姐成全。”
      经历着这么多,陶秋岚自然不会再天真的以为今天孙亚菲出现在秦家是一个偶然。可哪怕她心里对孙亚菲有再多的恨意和不满,因着赵氏的关系,陶秋岚并不打算在秦家与她起什么冲突,所以连话也不愿与她多说,迈步就朝楼上走去。
      错身而过的刹那,一句轻飘飘的话传到了她耳畔,让她迈开的腿,一下子便定在了原地。
      “夫人想要离开这里吗?”
      陶秋岚收回思绪,不愿再想后面的事情。两个人都不再说话,只听得到车子低低的轰鸣声。过了好半晌,才听到孙亚菲低低的声音,带着恨意,“你配不上他!”
      孙亚菲以为陶秋岚不会回答,或者会大声的嘲骂她,却没料到陶秋岚只是低低的说了三个字,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我知道。”
      汽车快速的驶进了城外的码头,熄了火,一片黑暗中,只听得到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
      孙亚菲将一张纸递给了陶秋岚,“到了南桐就在这里等着,自然会有人带他们到这里与你汇合。”
      陶秋岚将那张纸装进衣兜,“你打算怎么将我父亲和小宇带出临阳?”
      孙亚菲冷笑一声,“自然是装麻袋里当货物运出去!”她见终于将陶秋岚激怒了,方才觉得满足。又不耐烦的看了一眼手表,对着司机道:“你下去看看,怎么还没到?”
      司机推门下车,脚刚着地,四下突然亮如白昼,刺的陶秋岚和孙亚菲不禁抬手遮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过来,只见一束束的汽车前灯中,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步步的朝她们的方向走来,像是神,又像是魔。
      司机哪里见过这种阵仗,早已经吓得瘫软在地上,两个士兵上前将他拖走,他也没有半点的挣扎。陶秋岚此刻反倒觉得无比的镇静,她的一瞬也不瞬的望着前方走来的那个人,目光与他交错在一起,哪怕隔得那么远,也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怒火,还有失望。
      她一直望着前面,“记得你答应我的,不要让他为难!还有,安全将我父亲还有小宇带出临阳!”
      孙亚菲早已经乱了阵脚。她在梦里无数次盼望着有一天皇甫子谦能这样缓步朝自己走来,他的目光中满是温柔,就像他一直望着陶秋岚时那样,而不是如此刻这般,带着盛怒,冰冷而绝望。
      “现在我们自身难保!”她像是疯了一般从陶秋岚的口袋中将那张纸掏了出来,一把便塞进了嘴里,一边喃喃道:“不能让他知道……”
      这会儿的功夫,皇甫子谦已经来到了车门处,他一把拉开车门,不由分说就将陶秋岚从车上拽了下来,那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带着难忍的暴怒,“陶秋岚!”
      陶秋岚看着他清明的眼睛,低声道:“那杯牛乳,你根本就没喝,对不对?”
      车子里的孙亚菲艰难的将那张纸吞了下去,只觉得嗓子像是要冒烟一样火辣辣的疼,可她顾不得这些,跌跌撞撞的从车里爬了出来,一边道:“大……咳咳……大元帅……”
      皇甫子谦不耐的皱了皱眉头,手微微一扬,几个士兵便上前来,架住孙亚菲的胳膊便要拖下去。陶秋岚心里顾不得其他,急忙出声道:“不关她的事!是我求她的!”她见皇甫子谦丝毫不为所动,又略略提高了声音,“是我逼她的!”
      皇甫子谦像是来了兴致,他一边挥手示意士兵们暂停,一边拖长声音的“哦”了一句,“那你说说,你是怎么逼她的?”
      陶秋岚不敢看他,低垂着眼道:“我跟她说若不送我离开,我便将她与江南私通的事情公之于众。我听到了你与秦先生的话,知道是她从中牵线,梅姨才会有机会将消息告诉我的。”
      皇甫子谦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一旁的孙亚菲却像是突然发狂一般的用力挣扎着,一边大喊道:“不是我!我没有!不是我!”
      皇甫子谦眉头不耐的一皱,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枪声已经响起,伴着孙亚菲的惨叫声,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急急赶来的孙达民只听到一声枪响,心里暗道不好,汽车还没停稳便推门下了车,待看清楚伏在地上惨叫不断的人时,只觉得全部的血都涌上了头,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一把抱住她,失声叫道:“亚菲!你怎么样?”
      皇甫子谦却是一派轻松,慢条斯理的将那把还冒着青烟的手枪收了起来,仍是直直的望着陶秋岚,像是不愿遗漏她的任何一丝情绪变化一般,眼睛一眨都不眨,“如何?她与江南串通害你,我这也算是给你报了仇了,你可满意?”
      陶秋岚脸色惨白,孙亚菲的惨叫声让她不住的颤抖,她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皇甫子谦已经又掏出抢来,陶秋岚脸色大变,急忙拉住他的胳膊,脸上满是恳求之色,呢喃道:“不要……”
      一旁的孙达民又心疼又愤怒,扬起脸来对着皇甫子谦道:“小女犯了什么罪,大元帅这样不问青红皂白要置她于死地?”
      “孙先生不知道她犯了什么罪,怎么会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他看着孙达民被问的哑口无言,冷哼一声道:“她与江南私通,孙先生不知道?她怂恿别人给我下药,孙先生不知道?她意图将我的夫人绑走,孙先生不知道?”他说的轻描淡写,“没关系,大使先生会将所有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讲给孙先生听,或许会让孙先生想起些什么来也不一定!”
      陶秋岚只觉得慌乱,继而涌上一阵心酸。她记恨孙亚菲是真,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皇甫子谦与孙家决裂。她知道,这样紧要的关头,美国的支持对于江北有多重要,所以哪怕早就知道孙亚菲牵涉其中,也从未想过要让皇甫子谦替她报仇。
      她惶惶的望着皇甫子谦,“不关她的事……”
      皇甫子谦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近到自己面前,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低喝道:“闭嘴!”
      一旁一直□□不断的孙亚菲却突然哈哈哈大笑了出来,“大元帅一心想要帮她,却不知道人家根本就不在乎!”她喘着粗气,孙达民想要阻止也被她一把推开,那一枪正好打在她的腿上,她爬了半天,最后拖着那条受伤的腿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大元帅可知道,来的路上,夫人可是痛痛快快的将您托付给我了呢!说我们门当户对,定能情意相投,百年好合!”她像是癫狂了一般,圆睁着双目,死死的盯着皇甫子谦,“还有那份通行证!莫说是通行证,只要能离开你,只怕是绝密的情报,她都愿意偷出来!”她声嘶力竭,“她配不上你!”
      远处又有一辆车驶了过来。皇甫子谦眼睛一眯,像是颇为不解道:“什么通行证?”
      孙亚菲咄咄逼人,“大元帅是要公然包庇吗?那通行证就在夫人的包里……”
      皇甫子谦一把将陶秋岚手里的包夺了过去,翻检的手微微一顿,面上的表情也是一滞,可他很快便恢复如常,从包里抽出一张纸来,在孙亚菲面前扬了一扬,“可是这个?”
      那辆车已经停了下来,正是美国的大使。原本已经颓然沉默的孙达民像是突然看到了希望一般,疾走两步迎了上去,“史密斯先生……”
      那位史密斯先生抬手阻止了他的话,径直走到皇甫子谦身边,“总统先生让人送来的东西我收到了,只是有些事情……”
      皇甫子谦笑了出来,“史密斯先生来的正好。”他又扬了扬手里的那张纸,“这是一份最普通的通行证,江北人人都有……”他顿了顿,“史密斯先生应该也要一份!”他见史密斯点了点头,又道:“而且按照江北的规矩,人人出门必须随身携带应查!不知道孙小姐觉得我的夫人带着这个,有何不妥?”他稍稍拉长了声音,“还是孙家的人享有我夫人都没有的特权,没有通行证也可以在汝州畅行无阻?”
      孙亚菲脸色一变,想要上前去拿那份通行证,奈何腿上受了伤,还没走一步,便跌坐在地上。孙达民也顾不上她,先一步上前将那张纸拿了过去。
      他看了一眼便神色大变,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孙亚菲,一张脸憋的通红,讪讪的将那张纸又递回给了皇甫子谦。
      孙亚菲自知事情已经败露,索性更加肆无忌惮,她拖着一条伤腿一瘸一拐的来到了皇甫子谦面前。“你为了护她,真正是用尽了心思。可你留得住她的人,留得住她的心吗?”她见皇甫子谦下颌紧绷,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你以为你做这些,她便会感激你?你错了!愿意为了她粉身碎骨的,可不止你一个……”
      她话音未落,孙达民已经一个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让她一下子便跌坐在地上。孙亚菲抬起头来,半边脸肿的老高,嘴角也往外渗着血,伴着她诡异的笑容,甚为可怖。
      “父亲将全副身家都压在哥哥身上,可结果呢?你以为他是为了孙家才自愿去前线的吗?他是为了……”
      孙达民手指着孙亚菲,“还不住嘴!”他慌乱的又去看皇甫子谦,“大元帅不要见怪,她伤心过度,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孙亚菲手撑着地想要站起来,无奈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倒像是一个泼妇一般。“父亲这么多年看人脸色过日子,不厌烦吗?哥哥已经不在了,如今只有我才能救孙家!”
      “你这是在害孙家!”孙达民也顾不得体面,一把揪住孙亚菲的衣服,凑在她的耳边低声训斥道:“当初是你说想要这无上荣耀的,那便不该再妄想什么感情!如今深陷儿女情长,为了争风吃醋一再冲动,若非因为你,亚清何至于……”他一把推开她,自己也像是被泄了气一般踉跄两步,“满盘皆输!满盘皆输啊!”
      皇甫子谦冷哼一声,转头对着史密斯道:“史密斯先生初来汝州,可能有些事情还不太清楚。上一次想要硬塞个女人给我的,是法国的马克大使……”他稍稍顿了顿,见史密斯面色一变,继续道:“想来他是什么结局,史密斯先生也有所耳闻了!”
      陶秋岚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出去了,所以唯一的希望便是孙亚菲真如她承诺的那样,日后能将父亲和小宇安全的接出来。她生怕孙亚菲激怒了皇甫子谦,急忙出声道:“不关她的事情……”
      皇甫子谦勃然大怒,“陶秋岚,你敢再多说一句,信不信我连你带她一起全都丢到河里去喂鱼!”
      那边孙亚菲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哈大笑了出来。“你这么蠢,怎么配得上他!”她理了理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满脸的嘲讽,“你当真以为我会将你送到江南,让你阖家团圆?”她咯咯咯的笑个不停,干裂的嗓音在这个寂静的深夜显得分外刺耳,“我恨透了你,怎么会让你如愿!我不怕告诉你,在南桐等着你的,不过是你父亲的尸首而已!不过你也不用难过,因为你也很快就会和他,还有你那个尸骨无存的母亲,在地下团圆了!”她敛了笑容,满脸都是狰狞的恨意,“你抢走他,又害死了哥哥,这是你的报应!”
      河边的风那么大,将孙亚菲的话支离破碎的吹散在风里,却偏偏一个字也不少的落回陶秋岚的耳朵。她血色尽失,整个人也摇摇欲坠。她早就知道自己的愚蠢,可她没有别的办法,所以明知道孙亚菲想要的是什么,明明心疼的无以复加,仍是答应了这场交易。只要能换得父亲和小宇的平安,她什么都可以交换。
      那边皇甫子谦早已经怒不可遏,一把掏出抢来,眼看就要扣动扳机,一直沉默不语的史密斯突然发了声,“总统先生!”他上前一步,声音不大,“孙小姐是我们美国的公民,应该交由我们处置!”他的目光瞥了一眼陶秋岚,见皇甫子谦脸色立马沉了下来,微微笑着解释道:“总统先生想必也有其他的事情要忙,所以……”
      史密斯带着孙家人离开了。行尸走肉的孙达民,癫狂不甘的孙亚菲,美国人会如何对待他们,诚如皇甫子谦离开时说的那样,他愿意给美国人面子,也相信美国人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当然会满意的,他算准了一切,算准了美国人在这个时候一定会弃车保帅,哪怕再不乐意,可证据确凿,他们不得不做出选择。
      那她呢?他会如何处置自己?
      陶秋岚不知道。
      她只能跟着他回去,就像他也算准的那样,她本就无处可逃,每一次垂死的挣扎,不过更清晰的提醒着自己的无能为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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