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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回神 ...

  •   陈海文从医这么多年,职业的要求使得他越是危急越要冷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焦急过。陶秋岚虽然柔弱,可那一下却是凭着本能使出了全部的力气,皇甫子谦又没有半点要躲的意思,所以半截匕首都没入了体内,再加上位置也很是凶险,稍有不慎……
      陈海文不敢去想。所以明知道皇甫子谦的脾气,还是再次劝道:“还是去医院吧!”他多多少少也知道皇甫子谦的担忧,又补充道:“我一定让医院严加保密,不会走漏一点风声!”
      那一刀虽然刺入的是皇甫子谦的身体,却也像同时刺中了陶秋岚原本已经木然的灵魂,她的目光不再像前几天那样空洞无神,也不再像前几天那样一见他靠近便呕吐不停,这个发现让皇甫子谦欣喜不已,像是要前些天错过的时光全都补偿回来一般,他一直紧紧的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曾放开过。
      “就在家里,哪儿也不去!”
      “好,就算在家里,可也不能不上麻药啊!”他一边眼神示意护士准备,一边劝道:“这么深的伤口,还要将刀拔出来,没有人能受得了的!”
      皇甫子谦只觉得伤口一阵一阵的疼,可再大的疼痛,只怕也不及陶秋岚受到伤害的万分之一。再大的疼痛,只要她能这样清明的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便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皇甫子谦仍是紧紧的握着陶秋岚的手,目光一直锁着她苍白却无措的脸,没有半点犹豫的回道:“不用,我能受得了!”
      还是华叔猜出了皇甫子谦的意思,他略略思忖了一下,半蹲在床侧,小心翼翼的劝道:“夫人刚刚恢复,身体还虚弱的很,恐怕也见不得这些场面,不如我先带夫人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他见皇甫子谦仍是死死的抓着陶秋岚的手,便又道:“我会一直陪着夫人,就在外间的起居室里。”他又看了一眼陶秋岚,“先生就当是为了夫人,也一定要先保重身体啊!”
      他说到这里,声音都带着一丝的哽咽。皇甫子谦这才略略点了点头,又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的松开了陶秋岚的手,可下一瞬间又马上握住,拉近了深深的吻了一下。似是有千言万语,却偏偏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的唇在颤抖,她的手也在颤抖,他只觉得鼻子一酸,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轻轻的道了声“你别怕”。每说一个字,他都能感觉到伤口的牵扯,血液的涌出,刺激着他渐渐模糊的意识。直到看到陶秋岚机械的点了点头,他才真正的笑了出来。
      华叔一直陪着陶秋岚,一步也不敢走开。门里面间或传来陈海文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就清晰的回响在起居室里,让他的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不得着落。
      他看着陶秋岚,见她只是木然的坐着,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手上,身上还有脸上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惶惶无措的样子让他很是不忍,所以便小心问道:“不如夫人先去换身衣服吧?”
      陶秋岚像是被他的这一声吓到了,身子都不禁一颤,她茫然的抬起头忘望了华叔一眼,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来,怔怔的点了点头,又用力的摇了摇头。华叔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
      密如铁桶的皇甫府里,一夜灯火通明。
      秦家也是一夜无眠。赵氏知道事情的真相后一直忧思忡忡,虽然秦正海一直在安慰她,可她哪里放心的下,一晚上都没有合眼。
      秦正敏也是坐立难安。她心里既害怕,又隐隐有一丝的不忍,思前想后了好久,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因为是半夜,那边好一会儿才有回应,只听到孙亚菲的声音,略带着一丝的惺忪和慵懒,“这么晚了,什么事情呀?”
      秦正敏怕秦正海听到,努力克制着自己的不满,压低了声音道:“那个女人她妈妈的事情,你早就知道是不是?”她并没有等孙亚菲回答,又自顾自的道:“你肯定知道,不然怎么会让我留意她的行踪!”
      孙亚菲的话里明显透着不耐,“知道又怎么样?她难道不应该知道吗?”她的声音中满是冰冷的恨意,“自己的至亲死无全尸,这种痛我体会过了,她也应该体会体会!”
      电话这端的秦正敏只觉得浑身一冷,她看了看房门口的方向,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你这是私通江南,要杀头的!”
      那头的孙亚菲完全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似是觉得还有些好笑,哈哈哈的大笑了出来。“为何是我,你不也一起的吗?”
      秦正敏更生气,“你只说是她的继母逃了出来,我才答应了帮你的!”
      “我并没有骗你,难道不是她的继母?难道她不是逃了出来?”孙亚菲已经放缓了话语,声音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再说,事情是她的继母说出来的,若这也算私通江南奸细,那便让大元帅来把我抓起来好了!”
      秦正敏听到她似乎微微的笑了一声,“正敏,你怕什么,你哥哥是江北一人之下的肱骨,我父亲是美国和江北的重要联系纽带。无论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有事的!”
      秦正敏并没有答话,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声喃喃道:“我只是觉得太可怜了……”
      那边的孙亚菲哈哈哈大笑了出来,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清晰的撞击着秦正敏的耳膜,让她下意识的稍稍移开了一些。电话里是孙亚菲尤带着笑意的声音,“谁可怜?她可怜?那我不可怜吗?你不可怜吗?我哥哥不可怜吗?”
      秦正敏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还是觉得心里乱的很,从秦正海跟她说了之后,她便一直觉得很乱。“那可是挫骨扬灰……”她的声音都带着颤抖,那样的场景她连想都不愿多去想。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孙亚菲的声音,像是在安抚她一样,“我也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不如你求求你大哥和大嫂,我们去探望一下,向她道个歉……”
      秦正敏扬高了声音,“你疯了!”她急忙转头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见并没有任何的异常,这才又稍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道:“若是让子谦哥哥知道了,咱们都得死!”
      孙亚菲仍是慢条斯理,“他总会知道的。不如在他知道前先求求夫人,或许还有些胜算。”
      秦正敏到底还是大小姐脾气,颇为不服道:“我才不要去求她呢!”可语气还是软了一些,更像是有些不甘心。
      那边孙亚菲咯咯的笑了出来,“好,那我自己去。”顿了顿,她又说,“孙家的现在是哥哥换来的,我会替他守住这一切!”她打了个哈欠,掩盖了刚刚的凝重,“到时候大元帅发起火来,你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啊。”说完不由分说便挂了电话,只剩下秦正敏一个人,气鼓鼓的坐在床上,拿不定主意。
      她不敢去找秦正海商量,只好去求赵氏。赵氏是巴不得秦正敏和陶秋岚能和好的,所以并未犹豫便答应了下来,只是一再叮嘱秦正敏今后更要谨言慎行,长存宽容慈悲之心。秦正敏哪里能听得进去这些,胡乱应了下来,只是一味催促赵氏赶紧去见陶秋岚。
      赵氏虽然心里无奈,仍是打了电话过去。电话是华叔接的,知道是赵氏打来的,声音极为恭敬,但听到赵氏说要过来看看,急忙劝阻,说赵氏尚未出月子,这样的天气也不宜出门。又颇有些为难的回说皇甫子谦害怕刺激到陶秋岚,暂不让陶秋岚见任何人,不如过些时候再来。
      这件事情赵氏也听秦正海说过,所以也并未多想,只是叮嘱华叔要好生照看。华叔挂了电话,匆匆的擦了擦额头的汗,不厌其烦的跟孙连长再次重申不得让任何人入府,这才急急的往楼上走去。

      赵汉生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连我也不让进?”
      士兵一板一眼,“大元帅有令!”
      赵汉生无奈的坐了回去,想了一想,又探出头来,对着那士兵道:“那帮我把孙连长请过来!”
      士兵敬了个礼,走进岗楼里打了个电话,没一会儿,便见一辆汽车自府里的方向驶了过来。赵汉生推门下车,急急的来到那辆车前,孙连长还没站稳,便被他拉着走到了一旁。
      赵汉生打量了一下四周,小声问道:“府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孙连长颇为无奈的看了一眼赵汉生,并不作答。赵汉生一直盯着他的脸,见他虽然一片平静,可神色之间分明透着憔悴和紧张,心里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测。
      孙连长被他盯得有些心虚,转眼看了一下岗哨的方向,“夫人晕倒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夫人又不是今天才晕倒,为何今天才禁止出入?”他也知道皇甫子谦的规矩,所以也不再逼问,只是将手里的公文包拉开了一条缝,露出了里面厚厚的一沓文件,半苦着脸道:“这可都是要命的东西,前线的长官们一会儿一个电话的催我给个答复,万一要是耽误了什么事,咱们谁都担负不起!”他回头看了一眼几辆被拦下正在掉头的车,又道:“大元帅烦的是他们,又不是我,对吧?”
      孙连长是警卫连里唯一知道内情的人,更是不敢大意,“并非是我不近人情,只是……”他略略想了想,“大元帅此刻确实不方便。这样吧,我将你的话带给大元帅,只要他同意,我第一时间通知你!”顿了一下,又道:“你要实在着急,或者也可以找秦先生商量商量。江北的军机要事,大元帅在去前线前本就已经全权委托了秦先生的!”
      赵汉生只能同意,临走前又对着孙连长拍了拍那个鼓鼓的公文包,然后做了个作揖的手势,这才掉了头离开。
      军部的事情一大堆,秦家又不太平,秦正海无暇分身,若非赵汉生找了他来商量,他还不知道皇甫府里已经避不见人两天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先是处理了赵汉生带来的那些紧急的公文,又找了个借口骗过了赵氏,这才急匆匆的赶到了皇甫府里。
      警卫连自然是不敢拦着他的。他直直上了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起居室里看到皇甫子谦的身影,通往卧室的门没有关,护士的白色身影也比往常要多了许多。他快走两步来到门口,心咯噔一跳。
      秦正海一直期盼着陶秋岚能振作起来,因为只有那样,皇甫子谦才会回到那个他所熟悉的江北统帅。可此刻陶秋岚安然的坐在那里,虚弱的躺在那里的,却变成了皇甫子谦。这样的时空交错,只让秦正海觉得不真实。
      好在皇甫子谦已经醒了过来,听见声音,这才将目光从陶秋岚脸上移开,见是秦正海,还没等他开口,便先道:“我没事……”
      可他脸颊深陷,面色惨白,仿佛说话都费力,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秦正海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再问,对着陈海文使了个眼色,陈海文便带着护士先离开了。他又看了一眼皇甫子谦,皇甫子谦虽不情愿,还是依依不舍的放开了陶秋岚的手,轻轻的说道:“我饿了。”
      陶秋岚并没有说话,只是顺从的站了起来,临走前还关上了房间门。
      “子谦……”
      皇甫子谦却是笑了出来,“只要她能好起来,我便是再多挨几刀,也无怨无悔。”
      “子谦,你是一方统帅,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前线战事胶着,他们都还等着你拿主意呢!”
      他想起赵汉生将那一堆文件拿来时焦急的神情,又继续说道:“子谦,你就听我的,暂时现将夫人送……”
      皇甫子谦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江北的统帅谁都可以做,但她却只有一个我了。”他话语明明平淡如常,可秦正海听了却是一阵心惊肉跳,失声道:“子谦……”
      “我也曾经想过,如果让她离开,是不是就会好一些。可你看看,江南是如何对待她的!而那些所谓的友邦,又有哪里能是她的容身之所呢?寄人篱下是何等凄苦,多罗父女便是前车之鉴,我断不会让她走那样的旧路!”
      “可你如何不明白,只要她在你身边一天,这些事情就永远不会停止!世人皆知她是你的软肋,你越在乎她,他们便越会伤害她!”
      他见皇甫子谦脸色惨白,不忍再说这个,缓了缓道:“别的国家暂且不论,但法国当局能执政,全仰仗你当初的人脉和斡旋,再加上安娜的关系,夫人在法国总会安全一些。”
      皇甫子谦微微的摇了摇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开了口。“正海,我每次看着秋岚,总是觉得心疼。”他声音低缓,“因为我,她背井离乡,被迫跟自己喜欢的人分开。因为我,她从那么高的楼上摔了下来,再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因为我,她被自己的父亲公开申明断绝了关系,也是因为我,她的母亲……”他哽咽着,那样的惨事,他连说出来都觉得疼,更何况是她。
      “她跟着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再放弃她呢?”他目光坚定的望着秦正海,说出来的话也一扫之前的颓败,“我不光要护着她,还要将她这些日子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加倍的讨回来!”
      秦正海怕他怒气攻心,刚想要劝,便又听到皇甫子谦道:“事情追查的怎么样了?”
      秦正海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皇甫子谦见他目光也略略有些躲闪,像是极为为难的样子,不由问道:“是谁?美国、英国还是其他什么人?”
      秦正海也知道瞒不过,斟酌了一下,道:“事情并没有确实的证据,似乎……”他稍稍一停,“似乎孙家……”
      皇甫子谦一拳猛的砸在床上,“狼子野心!”他的脸上扯出了一丝的冷笑,声音也是冰的吓人,“好一副如意算盘!以为抓住了我的命脉,我便会任他们摆布吗?可他们又怎么忘了,既是命脉,自然是拼尽了全力也要去保护的!谁若要再伤害她,除非我死了!”他又摇了摇头,“哪怕是我死了,死之前我也会定会替她扫清一切的危险和障碍!”
      他的话让秦正海听得一阵心惊,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子谦!”
      皇甫子谦这才缓了缓语气,笑了笑道:“你可能不相信,只要能这样陪着她,我倒真的希望能多躺几天呢!只是要辛苦你这些天多费些心了!”
      秦正海也笑了笑,想了想又道:“我看夫人情绪似乎比前些日子好多了。”
      皇甫子谦的脸上重又浮上一丝忧色,“可我总是觉得不踏实。”他略带着自嘲的道:“也可能是我过于敏感了些。”
      秦正海也附和道:“也得给她些时间,毕竟那样的事情……”他没有说下去,敲门声恰在此刻响起,只见陶秋岚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华叔端着几碟清粥小菜。
      秦正海不再打扰,也趁机告了辞。临出门前下意识的回头去看,正好看到陶秋岚正在扶着皇甫子谦坐起来,似是感受到皇甫子谦一直缠绕着的目光,她也偏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微微的笑了一下。
      秦正海关门的手微微一顿,透过了那条窄窄的门缝,只见皇甫子谦直愣愣的样子,像是得到了天大的礼物般,不敢置信的僵直着身子,仿佛多动一下,刚刚的那抹笑容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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