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33、疫情

　　战争的车轮却不会因为一段亲情的断绝而停下来，反而裹挟着更多的悲欢离合生离死别，滚滚向前。
　　江北势头渐盛，先是拿下了西北，继而以西北为翘板，大举南下，反倒避开了潼江这道天堑，一路长驱直入，等到夏天结束的时候，已经连下江南五个重镇，直逼临阳而去。
　　江南的局势却是岌岌可危，不光战事失利，还爆发了疫症。而江南为了稳定前线的军心，先是选择了隐瞒，又以追查悍匪的名义将爆发疫病的江都封了起来，若非守城的士兵怕被传染揭竿造反，日后江都会多出多少白骨，而那些人到底是死于疾病，还是死于某个来无踪去无影的江洋大盗，只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江南一时之间受到了国内国际的强烈谴责，升任卫生署的陶世卿更是处在风头浪尖，为了躲避那些群追不舍的记者和义愤填膺的民众，每日里只能缩在办公室里，连家都不敢回。
　　出于人道主义考虑，国际社会纷纷呼吁皇甫子谦暂停内战，以避免更大的伤亡。
　　原以为医生出身的皇甫子谦一定会答应，至少会卖友邦的面子，却没料到，他不光没有同意停战，反而命令前线将士全力出击，同时封锁了各大交通要塞，不允许江南的人进入江北控制的任何一个城镇村落。
　　这样袖手旁观的举动立刻便招致了国内外的一片骂声。更重要的是，就连江北军部内部，也颇多人并不认同皇甫子谦的举动，这从皇甫子谦继任以来，还是第一次。
　　若说这样的举动倒还算符合皇甫子谦一贯狠辣的作风的话，一向温厚的秦正海也极力支持这样的决定，就更让人觉得难以理解了。
　　人们只能私下揣度，哪有什么性格纯良，不过是因为还没遇上这样的不共戴天之仇罢了。
　　可理解是一回事，真正面临选择了，又是另一回事。
　　人人皆有恻隐之心，特别是当看到那些无辜的百姓因为缺医少药而横尸城外的时候，几个守城的士兵实在不忍，可又不敢违抗命令，便悄悄的从城里买了药，送到了城外。
　　可饶是这样，也难逃惩罚。第二天，那几个士兵便被郑思元的人悉数拖走。情报二处的手段众人皆有所耳闻，只怕留个全尸都难。守城的长官想要求情，也被重则三十军棍。
　　再没有人敢违抗，也再没有人敢求情。不光是前线，就连汝州城里，江北司令部，也都充斥着人人自危的战战兢兢，以及不敢言说的不满。
　　皇甫子谦目光扫过会议桌两侧一个个低头不语的人，习惯性的拨开那只银色的打火机，轻轻的一声“啪”，在这个寂静无声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震得在场的人俱是一抖。
　　皇甫子谦眉头一皱，目光定在右手边第一个的姚世元身上，“姚军长……”
　　姚世元立刻起身，立定站好。
　　皇甫子谦不耐的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你的部队推进最为缓慢……”
　　屁股都还没碰到凳子的姚世元闻声又站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答话。
　　“入冬之前拿不下临阳，一应物资储备都需加倍方能应对寒冬的战事。姚军长镇守潼江多年，这个道理应该比我更懂才是！”
　　姚世元点头连连称是。
　　“既然知道，那为何迟迟不向前推进呢！”
　　姚世元实在为难，硬着头皮道：“少帅，自从开战以来已经大半年了，军需物资已经吃紧，更何况……”他瞥了一眼皇甫子谦的神色，隐晦的说道：“失了民心，再多物资也无济于事……”
　　皇甫子谦将手里的那只银色的打火机一丢，发出“吧嗒”一声，又在光洁铮亮的桌面上滑了一下，正好落在姚世元面前，仿佛一枚拉了引线的炸弹，让他忍不住的往后缩了一下。“什么民心！我送了药给他们，他们难道就会乖乖打开城门放你进去吗！当初主张宣战，你最为积极，怎么？你难道不知道打仗就是要死人的？”
　　姚世元被他问的哑口无言，悻悻的坐下。秦正海不愿将事情闹僵，便对着皇甫子谦使了个眼色。皇甫子谦这才缓了缓情绪，道：“我再重申一遍，不许放一个得了疫病的人入城！”
　　会议室外，姚世元悄悄的拉住了秦正海，二人来到走廊的尽头，姚世元方才开口道：“正海，如今只有你能劝得了少帅……”
　　秦正海知道事情的原委，却偏偏不能明说，只得含糊道：“姚军长要相信少帅的为人……”他也知道这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又解释道：“那疫病来势汹汹，我们的药也很有限，管不管用都未可知。一旦大量的灾民涌入，后果不堪设想呀！”
　　姚世元点了点头，“我知道少帅是为了大局，可就算是不治，也不至于趁机大举进攻吧……”
　　“你既相信少帅，便听命行事即可。事情到底如何，日后自会见分晓！”秦正海不再多说，只留下姚世元一个人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秦正海怎会不知道姚世元的担忧，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一直在打着鼓的，想了想，还是又折了回去。偌大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皇甫子谦一个人，颇显得有几分落寞。
　　见秦正海进来，皇甫子谦收起手里把玩着的打火机，脸上浮上一丝笑意，可神情却没有半分的轻松，“姚军长一定又说我坏话了。”
　　秦正海关上房门，走到了皇甫子谦身边，“子谦，不如告诉他们……”
　　“不行！”皇甫子谦斩钉截铁的回绝，甚至带了些急切。他缓了缓，又道了声：“不行”。
　　秦正海原本是极为笃定的，甚至比皇甫子谦还要坚决。可这几日事情的发展已经大大出乎他们的预料，民间的声音暂且不管，军心浮动才是最可怕的。
　　皇甫子谦知道他的忧虑，又解释道：“事情到底如何，目前我们都不知道，一旦盲目行事被人抓住了把柄，将会陷入难以想象的被动境地！”他又坐了下来，反复摩挲着那只打火机，“我知道他们都说我心狠手辣。旁人如何说，我原本就不在乎。只是连带着你们也一起背负骂名。好在事情即将大白，到时候世人自会还江北一个公道！”
　　他话语悲凉，让秦正海也忍不住心有戚戚，“子谦，你莫怪我逼你……”
　　皇甫子谦只是笑，“你别多想。我与江南，也是不共戴天的！”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大姐应该快要生了吧？”
　　秦正海此时脸上方才挂上笑意，“嗯，应该就在下个月了。”
　　皇甫子谦脸上也满是温馨和笑意，可眼神中却有着难以隐藏的忧虑，“等大姐生了，我便让秋岚搬过去，也好分散一点她的精力。”
　　秦正海拍了拍他的肩，“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