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家国》笑忘书1

121、安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回应民众期盼和平的心声，经过了一个多月的炮火纷飞，西北的局势终于在西洋新年到来的时候，暂时得到了控制。
　　事情的转机源于一个名叫马安良的土匪头子。他长期盘踞在西北一带的山里，虽人多势众，可从不与官府为敌。这些年来西北战火不断，官府更是顾不上他，所以多年来一直未遭剿灭，势力也不断壮大。
　　江南与A国开战之后，各方势力虽蠢蠢欲动，可却没有一个人公开表态支持哪一方。国内外的目光也全都聚焦到了皇甫子谦的身上，等着看他是不计前嫌出手相助，还是袖手旁观黄雀在后，哪里会注意到一个土匪的动静。
　　所以当马安良公开投诚的时候，并未在汝州城里引起什么波澜，偶有几个消息人士谈论起来，更多的也只是对他的嘲讽，说他一介莽夫，手上血债累累，不过是想借此机会金盆洗手，从此兑现了祖上给他起的这“安良”的名字。还有人断言他不过是宋江第二，陶锦麟功成之时，便是他覆灭之日。
　　江北置身于这场战乱之外，众人自然是可以将这当成是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那般轻松。再加上江北一贯兵强马壮，对于马安良这样的流寇自然是瞧不上的。可江南却不一样，他们本就实力较弱，如今又身处战火之中，别说是有枪有炮的土匪了，就算是手无寸铁的弱冠白丁，江南也是求之不得的。毕竟在这样的时候有人投靠，对自己而言是壮大声势，对敌人而言，则是最好的震慑。
　　但理解是一回事，赞同便是另一回事了。所以当陶锦麟为了马安良大肆举办欢迎仪式的时候，众人虽觉得尽在意料之中，但对陶锦麟却也不免多了几分鄙夷。毕竟马安良土匪出身，名声不佳，接收他的武器人员便也罢了，如此这般的隆重，反倒显得陶锦麟没见过什么世面。
　　但陶锦麟却难得的我行我素了一回。不光举办了高规格的欢迎仪式，还将仪式的地点特意选在了临阳，而不是更为便捷的西北，给足了马安良的面子。
　　相较而言，马安良的人倒显得单薄了一些，除了他自己，便只有几个心腹手下，其余的人全部就地编入了江南在西北的部队，保留了自己的番号，即刻加入了与A国断断续续的交火中。
　　真正引起哗然的，既不是这场过于隆重的欢迎仪式，也不是战争八法后第一次公开露面的陶锦麟，甚至不是马安良递上的那一纸降书和武器清单，而是他一句看似无意甚至略带谄媚的话。
　　秦正海的目光落在桌上的报纸上，眉头略略在皱着。“马安良携精锐部队投诚，望组建统一政府共阻外敌”，硕大的标题下是陶锦麟和马安良意气奋发的合照，身旁的是几个友邦的代表，颇有些登庸纳揆的意味。
　　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江北的报纸上，可外国的报纸、江南的报纸早已经大肆报道，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江北的街头巷尾早已经议论纷纷。再加上缺乏确切的消息来源，一时间众说纷纭，人们都在猜测，如果陶锦麟真的自立为王，那皇甫子谦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这也正是秦正海此刻心中所想。他的目光从报纸上那两个人的转向了窗边站着的皇甫子谦，“子谦。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皇甫子谦转过身来，正要说话，敲门声先响了起来。
　　得了允，赵汉生推开了门，还没来得及出声通报，身后的秦万山已经越过他进了门。秦正海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这个时候还记得让赵汉生敲门通传已属不易，故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带歉意的对赵汉生点了点头。
　　赵汉生知道此刻的形势非比寻常，三人必定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谈，得了示意，敬了个礼便转身离开。他将房门轻轻的关上，自己远远的站在楼道的尽头，既不会探听到屋内的谈话，又能在皇甫子谦找他时第一时间出现。
　　这个规矩，还是蒋弘文当时教他的。
　　想到这里，赵汉生又是一阵失神。那个名字现在是这幢大楼里的禁忌，只怕连想，都是不被允许的。他收敛神思，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重又打起精神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秦万山本就憋着一肚子的气，又见皇甫子谦不急不缓的惯常模样，也顾不得秦正海对他使的眼色，气哼哼的道：“早就同你说过陶锦麟狼子野心，你偏不信！如今倒好，就连不知道哪个山旮旯里钻出来的土匪都敢撺掇着他建国称王了！”
　　秦正海知道自己父亲的脾气，怕把事情闹僵，正要开口去劝。秦万山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连带着他也一并训斥起来。“他若称了王，你我便都是乱臣贼子！怎么？难道你们还真打算也跟那土匪一样，将大帅打下的这点基业当成给你老丈人的贺礼吗？”他转头怒视着秦正海，“你呢？你也要去攀这门姻亲不成！”
　　秦正海瞥了一眼皇甫子谦，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急忙唤了声“父亲”，阻止了秦万山的话。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好意，可若是将陶秋岚牵扯进来，难免会触到皇甫子谦的逆鳞，于事无益。
　　皇甫子谦摆了摆手，一边已经走到了二人身边，随手将那张报纸拿了起来，仿佛极为认真的看了一会儿，冷笑道：“原以为只是个金盆洗手的土匪，却没想到人家是要做千里勤王的开国功臣！”
　　哪怕秦正海早已经猜到了，可此刻听皇甫子谦说出来，仍是觉得不敢相信。“他这是逆势而行，莫说我们，就连江南民众都不会答应的。”
　　秦万山觉得自己的儿子颇为迂腐，冷哼一声道：“何为顺势？何为逆势？得了这天下便是得势！”他又看了一眼皇甫子谦，“这天下谁不想要！你不想吗？”他不等皇甫子谦开口，气呼呼的道：“当初老子跟你爹枪林弹雨，可不是为了给陶锦麟俯首称臣的！”说到这里，越发觉得沉痛，“当初多好的机会，偏偏因为一个女人，让陶锦麟得以喘息了这么久。可你看看，妇人之仁换来了什么！他若得了天下，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
　　“秦叔说的没错，这天下谁都想要！可秦叔说的也不对……”皇甫子谦稍稍一顿，“我想要的天下，可不是陶锦麟的这种！”他将报纸随手一丢，那报纸便轻飘飘的落在了地板上，不带半点的声响。
　　“天下便是天下，哪有什么这种那种！”秦万山最不喜欢他们这种书生意气。在他看来，皇甫子谦和秦正海就是书读的太多了，满脑子都是仁义道德，遇事才会这般的优柔寡断。
　　“复辟是倒行逆施，当初在多罗那件事情上我便说过了。我既不会称王，也绝不会允许其他人当皇帝！”
　　秦万山满是不服，反驳道：“不允许？他如今已经昭告天下，你要如何不允许？”
　　皇甫子谦直直的迎上秦万山的目光，“昭告天下？”他指了指地上的报纸，“借一个土匪的口？”他嗤笑一声，“他不敢！不光他不敢，就连秦叔，连同父亲，谁都不敢！”
　　秦万山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通红，却偏偏反驳不得。
　　皇甫子谦稍稍缓了缓语气，“陶锦麟想要这天下，可他最忌惮的，恰恰也正是这天下人的看法！”他微微一笑，“他想要借马安良的口试试天下人的反应，那我便给他些反应瞧瞧！”
　　秦正海点了点头，“我让林克生找些有分量的人！”
　　皇甫子谦“嗯”了一声，见秦万山仍是气鼓鼓的样子，便半扶着秦万山坐在沙发上，一边郑重其事道：“秦叔放心，不管你我有多大的分歧，可至少有一点我可以保证，无论这天下归谁，那个人都不会是陶锦麟！”
　　他的话让秦万山也吃了一惊。他不解的抬头望着皇甫子谦，想要看清楚的他的看法，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皇甫子谦也坐了下来，“我也希望秦叔能应我一件事情！”
　　“什么事？”
　　“无论今后陶家如何，都与秋岚无关！”
　　秦万山没想过到他这样郑重其事拜托的，却是这样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心里只是越发觉得皇甫子谦儿女情长，倒是没有留意到秦正海略略凝重的神色。
　　其实对于秦万山来说，皇甫子谦看上哪个女人本就没什么所谓，他之所以一直对陶秋岚耿耿于怀，更多的还是担心皇甫子谦因为陶秋岚的关系而对江南手下留情。如今听到了皇甫子谦的保证，心里的担忧去了大半，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可到底还是放不下面子，略带怒气道：“你若分得清，我自然也是能分得清的！”
　　皇甫子谦笑了笑，可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的轻松。
　　秦正海见他不说话，唤了声“少帅”，皇甫子谦这才收起思绪，道：“陶锦麟肯定也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容易，我只是担心，不知道他为了达成目的，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
　　他转身望着那张铺满整面墙的地图，眉头紧锁。秦振海知道他习惯，也不去打扰。过了一会儿，方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像是极为疲惫的样子，“事情起于西北，只怕乱也会乱在西北！”
　　果不其然。
　　不久之后，西北局势突然峰回路转。先是A国派了特使赴江南商谈，而原本态度强硬的陶锦麟也有所软化，同意了德国提出的与A国共同调查的建议。
　　那几名士兵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程度，只是认了说是财迷心窍偷了那户人家的东西，对掳走那户人家女儿的事情却是矢口否认。审讯是在德国的见证下进行的，无论是江南还是A国都只能接受审讯的结果，别说是严刑逼供，就连带有一□□导性的问题都会受到德国以及另外一方的指责。
　　原以为事情就会这样僵持下去，没料到就在那几个士兵被抓后两天的晚上，一群不明身份的人竟然堂而皇之的攻入了由江南和A国共同看管的监牢，用烈性炸药将那几个人的监房夷为平地不说，还将江南和A国派驻看管的人也一个不留的全部杀死，等到增援部队赶到的时候，连这群人的影子也没有看到。
　　这下不止A国和江南，就连德国也是震怒不已。要知道这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对方却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人灭口，还将守卫全部杀死，这分明就是对这次联合审讯的挑衅。
　　江南和A国纷纷指责对方监守自盗，眼见事情就要恶化下去，没想到在残垣断壁中还有一个士兵侥幸活了下来。
　　那人受了重伤，几日后方才醒了过来，大难不死又受尽了惊吓，还没等询问，便说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