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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报复 ...

  •   秦正海下了车,管家已经迎了上来,一边接过他的衣服,一边小声道:“老爷生着气呢!”
      秦正海微微笑了笑,快步上了楼。他在书房门口停了停,这才抬手敲了敲门。
      却没得到什么回应。秦正海又敲了敲,也不再等,径自推门进去。
      “父亲”二字还没说出口,一个茶杯已经朝他的方向扔了过来。
      秦正海急忙偏头去躲,那茶杯便擦着他的耳侧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伴着清脆的声音,四分五裂。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落下来,只剩下钝钝的声音,很快便一片寂静。
      秦正海站在原地,并未说话。他的样子让秦万山更加生气,又随手拿起手边的一个砚台,作势便要再扔。
      “父亲!”
      秦万山将砚台用力的拍在桌上,手指着秦正海怒道:“我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秦正海上前一步,直直的迎上秦万山满是怒火的眼睛。“父亲只想着自己的颜面,可曾想过子谦的威严?父亲未得允许便带了外人去府里,只怕是连当日大帅定的规矩都忘了吧!”
      军中事务繁忙,府里出入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皇甫晟彦的仇人便趁了这样的机会佯装入府,虽然刺杀他的计划没有得手,却打伤了怀着身孕的皇甫夫人,导致皇甫子诚早产。皇甫晟彦一直觉得大儿子的身体孱弱与早产有关,不但加强了对府邸的保护,更明令无关人等没有通传不得入府,至今三十余年从未破例。
      秦万山的气势顿时矮了下来,但仍是不甘,辩解道:“孙先生是江北的贵客,子谦不会计较的!”
      “贵客?”秦正海的声音中透露着一丝的嘲讽,“到底有多尊贵,让父亲连江北少帅的安危都不顾了?”他停了停,“子谦病倒的事情,整个江北军部知道的也没几个,可他一个回国才一个多月的商人却知道的如此清楚……”他冷笑一声,“当真是江北的贵客!”
      “孙达民存了什么心思,父亲当真不知道?”秦正海望着秦万山躲闪的目光,语气转冷,“父亲怎么会不知道!一年前,父亲也如孙达民今日这般,想要将自己的女儿送给子谦呢!”
      秦万山被自己的儿子说中了心思,还是这般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又恼又怒,一巴掌便打了过来。“混账东西!我为了你们两个费尽心思,到了你这里倒成了卖女求荣了!”
      “父亲也知道他是卖女求荣,那他求的是什么样的荣,想必父亲也清楚的很!父亲自己愿意,可曾问过江北那些浴血杀敌的将士是否愿意,问过子谦是否愿意?”他语带沉痛,“我以为父亲是真的如江叔那样闲散养老了,却没想到,父亲原来是将宝压在了孙达民的身上!”
      “我还不是为了……”
      “父亲一定会说是为了我。可我也早就说过了,我不要这些!”秦正海上前一步,“父亲若说是为了秦家”,他稍稍顿了顿,“父亲若不想法国人的事情发生在秦家,就不要再做这种保媒拉纤的事情!”
      秦万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你不争气,我何苦要替别人保媒拉纤!”他被气急了,说出来的话也分外刻薄。“一个嫁过人,一个生不了孩子,也就只有你们俩,还将那样的女人当成个宝贝!”
      秦正海原本有些懊悔自己对秦万山说的话,此刻也再无半点愧疚,半是恼恨,半是心痛,怒吼了一声,“父亲!”
      秦万山也知道自己的话不妥当,却拉不下脸来赔不是,只是掩饰性的轻咳了一声,缓了缓道:“蒋弘文的事情今后还会有很多,哪怕与她并无半点关联,可只要牵涉江南,她便无法置身事外!难道非要哪天子谦因为她众叛亲离了,你们才会觉出她是个祸害不成!”
      秦正海哪会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可他更理解皇甫子谦对陶秋岚的感情。情之所至,又岂是因着这些未知的身外之事便可以说断就断的。
      “少夫人身份确实尴尬,可谁又能断定那孙家的小姐便一定会是永远的盟友呢?当日子谦南下参加陶致远的婚礼,收到国内外一片赞誉的时候,谁又会说少夫人江南陶家人的身份是个祸害!所谓身份,不过是借口罢了。”秦正海语重心长,甚至带了些恳切,“哪怕真的有一天子谦与少夫人生出了嫌隙,也决不能是因为父亲的关系。父亲难道非要与子谦你死我活了,方才觉得是无愧于大帅的嘱托么!”
      他不愿再与秦万山多说,转身拉开了房门,却是生生的定在了原地,半天才艰涩的开口道:“凤如……”
      房内的秦万山也是一愣。透过秦正海的肩膀,可以看见赵氏立在房门外面,苍白的脸上硬扯出了一丝的笑意,双手紧紧的抓住身侧的衣服,倒像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子谦醒了,秋岚让我回来告诉你们一声,免得着急。”她像是在解释一般,说完又笑了笑。“你们慢慢谈,我去厨房看看。”
      她的笑意仿佛有千斤重,转身的瞬间便从嘴角坠落。秦正海什么都来不及想,一把将她拉住。她的手像是被冻住了,硬硬的,又不住的颤抖,让秦正海的心只觉得闷闷的疼。
      他拉着她,一步也不停的离开了书房。
      一回到自己的卧室,秦正海便一把将赵氏搂在怀里,心中千言万语,可只要想要她刚刚惨白的脸,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用力地收紧手臂,过了好久,方才喃喃道:“对不起。”
      赵氏闷在他的怀里,微微的摇了摇头。“父亲说的没错……”
      秦正海微微松开她,直直的看着她的双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你再说一个字,我便真生气了!”
      赵氏重又抵在他的胸口,“不管旁人怎么说,我都不会生气,你也不要生气……”她的声音柔柔的,只让秦正海觉得心疼,“也不要说对不起。”
      秦正海心中酸涩,半晌才回道:“好!”
      过了好一会儿,秦正海才又问道:“子谦怎么样?”
      赵氏低低的叹了一口气,“我们尚且如此,子谦和秋岚该是何等的艰难!”她想起离开时皇甫子谦紧紧的拉着陶秋岚的手,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想起刚刚秦万山的话,不知为何只觉得不安。“经过这一次,他们俩只怕是再也分不开了。”
      其实赵氏知道,这一路走来,他们早就已经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了,甚至愿意为了对方豁出命去。而这样的情义,对于他们来说,她却不知道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秦正海知道她心中所想,安慰道:“少夫人深明大义,子谦也是有分寸的人,就算江南江北哪天真的兵戎相见,他们二人事后终有转圜的一天,你放心!”
      赵氏窝在他的怀里,无声的点了点头,可脸上却没有丝毫宽慰的神情。她看着皇甫子谦从小长大,她了解他的性子,只盼着就像秦正海说的那样,哪怕为着陶秋岚的缘故,也不至于让事情毫无转圜之地。
      可那也只会因为陶秋岚。
      对于其他人而言,皇甫子谦仍是那个权威不容挑战的江北少帅,睚眦必报到近乎冷血的地步。
      恢复了元气的皇甫子谦做了两件事情。一是将守卫皇甫府的孙连长重责了四十军棍,且是当着所有守卫的面,由情报二处的人亲自动手,没有丝毫留情的余地。那军棍又粗又长,打在孙连长的身上闷闷作响,似是每一下都能听到骨骼的回响声,让围观的士兵一个个噤若寒蝉,不忍去看。可偏偏情报二处的人一个个直直的盯着他们,谁若是稍微移开目光,马上便会有皮鞭抽到自己的身上,他们只能冷汗涔涔的看着自己的顶头上司,每挨一下,便要回一句“属下定当守卫好少帅府,不让任何闲杂人等随意进入!”
      如果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还仅限于军部的话,那另一件事便闹得天下都不得安宁了。
      荣耀加身的蒋弘文在外出途中遭遇炸弹袭击,随行的保镖无一生还,他自己的伤势虽然并未公开,可报纸上的那张现场照片已经无声的说明了场景的惨烈。
      一时间国际社会口诛笔伐,指责皇甫子谦策动暗杀的报道甚至出现了江北的报纸上。而皇甫子谦不光没有阻止,反而在法国媒体求证时心情颇为轻松的反问了一句“天下皆知的事情怎能称为暗杀”,一时之间更是舆论哗然。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远在江南的蒋弘文不断的受到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数次死里逃生。那时人们方才明白过来,皇甫子谦原本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隐瞒,甚至故意授意媒体去推波助澜。
      他要让世人明明白白的知道,他,还有江北,容不得一丝背叛。
      这才是皇甫子谦一贯的作风,张扬甚至嚣张,说一不二,冷酷到让人害怕。
      世人本就怕他,现在更是诚惶诚恐。陶秋岚好几次感觉到人们在看到她时停下了正在进行的交谈,一副栗栗危惧又赔笑讨好的样子。
      她原本就没有朋友,这下便连正常的交往都变得奢侈起来。自那晚之后,皇甫子谦便给她加派了人手,除了那个与她长得极为相似的姑娘之外,还多了四男四女形影不离的跟着,将她与众人严严实实的隔离了开来。就算人们不避讳她,她也无法与他们亲近半分。
      细细看来,那姑娘与陶秋岚长得并非十分相似,只是因为衣着打扮刻意的模仿,加上不熟悉的人远远一看,才会觉得难辨真假。而为了不引人注目,平素里她只是最普通的丫头模样,梳着长长的辫子,刘海遮住了额头,又总是穿着灰蓝的布衣服,夹在那几个身高马大的护卫当中,有时候连陶秋岚都会忽略她的存在。
      可哪怕再不起眼,陶秋岚也觉得庆幸。庆幸她能以不同于自己的面貌活着,能堂堂正正的与自己一起出现在阳光下,出现在世人的面前,而不是仅仅是自己的一个影子。
      陶秋岚给那个姑娘取名叫雅南,取自诗经中的“以雅以南,以龠不僭”,希望她正直而温暖,人生一帆风顺。
      陶秋岚将名字说给她听时,第一次见她笑了出来,仿佛是不知所措,又仿佛是不好意思。
      可陶秋岚还是从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怅然若失的落寞。她以为是她不喜欢这个名字,便又说了几个询问她的意见,她用力的摇了摇头,坚定的说喜欢“雅南”,仿佛是怕这个名字被抢走了一般,那样子不像是在敷衍。
      陶秋岚只当她性情如此,也不再追问。
      因为那一刻,突然心里觉得落了一个节拍的,还有她自己。
      她看着雅南,其实总是想起红玉来。她们一起从江南到江北,共同经历了那么多悲欢离合的瞬间,以前不觉得,可自从红玉离开之后,那些瞬间却总是不经意间便浮上心头。她只怨自己,在最后的时刻,竟然没有与红玉好好的道别。漆黑的江面上,她看到的红玉最后一眼,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身影,以及她那声满含着担忧的“少夫人”。
      她是担心着自己的吧。哪怕她带着其他的目的和任务,可她对自己的牵挂和维护,陶秋岚知道,那不是假的。
      红玉一向克制内敛,极少表达自己的感情,与雅南颇为相似。或许正是如此,陶秋岚才总是忍不住的想起她来。
      可陶秋岚却从来都不曾说起过,哪怕是与春桃,她也再没有说起过红玉。其实不止是陶秋岚,府里的每一个人也都不再提起她,不再提起蒋弘文,仿佛这两个他们曾经最熟悉的人,从来不曾存在一般。
      哪怕蒋弘文,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出现在报纸上,以一种惨烈或狼狈的样子。
      陶秋岚每次看着报纸,怎么也无法将那张模糊的或者血迹斑驳的脸与印象中的那个温润恭谨的人联系在一起。
      陶秋岚无法理解他的选择,可至少有一句话他说的对,每个人都算不得无辜。他会有今日的遭遇,早在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便应该预料得到。
      至少,轮不到陶秋岚来同情他。
      可她仍是隐隐的觉得难过,特别是在皇甫子谦下意识将赵汉生唤作弘文的时候,她便觉得难过。
      这边皇甫子谦不依不饶,那边的陶锦麟也是见招拆招,不仅将蒋弘文的安保级别一再升级,连同他的职位,也是扶摇直上,仿佛是在向皇甫子谦示威一般。
      哪怕身在高位的蒋弘文,大部分时候只是待在医院里,等待着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的杀手。
      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不知道这场关于蒋弘文的刺杀与反刺杀,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临近春节的时候,A国突然越过边境,堂而皇之的对江南开响了第一炮。
      这个时候距离何志忠的西北之乱,刚刚过去了十一个月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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