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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孙家 ...

  •   陶秋岚拿着毛巾,一下一下轻轻的擦着。他的头发短而茂密,因为有些湿,倒比平常显得更柔软了一些。
      他乖顺的坐着,陶秋岚甚少从这个角度望着他,见他双目微闭,遮住了平日的凌厉和深邃,连神色也是平常所不曾见过的倦怠。陶秋岚不禁微微有些失神。
      “昊龄……”
      皇甫子谦轻轻的“嗯”了一声,像是喟叹一般,带着一丝的慵懒。
      “你莫自责,那不怪你。”陶秋岚思虑再三,还是开了口。虽然只是点到即止,可她知道,他会懂。
      皇甫子谦略略一愣,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很快便消失不见。“世人都说我是多罗死讯的最大受益者,却只有你……”他就势一拉让陶秋岚坐在他的双腿上,他的双手环抱着她的腰,她的双手环抱着他的肩,床头昏黄的灯光将二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倒像是一个人一般。
      “你与福晋接触的多一些,在你看来,她可是个热衷权力的人?”
      陶秋岚动作一顿,顺势站了起来。“皇甫家训,不得……”
      皇甫子谦并没有松开她,只是拉着她坐在一旁,“你既唤我一声昊龄,那我便只是你的丈夫,而不是江北的少帅。既无少帅,又何来军政之事?”他轻轻摩挲着她的手,“更何况,如今讲究男女平等,父亲那一套,我本就是不认同的。”
      陶秋岚本也满腹疑惑,如今皇甫子谦这样问起,她也不再迟疑,想起自己与福晋为数不多的几次接触,说道:“我虽与福晋没有深交,但我感觉的出来,她对于多罗复辟的事情也并非是完全赞同的。”
      皇甫子谦沉思了片刻,“何以见得?”
      陶秋岚斟酌了一下,“我也只是感觉而已。那位福晋一直称呼多罗为王爷。而多罗除了气急了的那次,也并没有纠正她,可见这便是他们二人平日的称呼。”
      这倒是皇甫子谦没有留意的。他点了点头,示意陶秋岚继续说下去。
      “她虽不赞同,但我看福晋对多罗却是言听计从的,否则也不会同意他断了那救命的药。可我想不通的是……”陶秋岚眉头微微皱着,“多罗的病已经根治,又……”
      她并没有说下去,可皇甫子谦知道她的意思。多罗如何,格格如何,福晋如何,他其实统统都不在乎。他在意的,只是不愿意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再度作为一根横在他与她之间的利刺。可此刻又不能细细言说,只能模棱两可的道:“毓慧格格的事情也极为蹊跷,具体如何还需静观其变。”
      陶秋岚点了点头,“多罗为何此时自尽,我实在是想不通。而且从时间来看,他是先将福晋送走,然后才选择自杀的。他既然能将福晋秘密送走,可见日子过的并非想象中那么凄惨。既如此,为何又要自杀呢?福晋与他一生甘苦,又为何此时选择一个人离开,又是否知道他想要自尽的打算?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她想起走廊上哭得肝肠寸断又极力压抑的女人,“她与多罗那样深的感情,即便多罗心灰意冷她无法阻止,我相信她也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离他而去。”
      陶秋岚百思不得其解,“而那份申明,又实在是看不出有任何值得多罗舍了性命,值得福晋舍了多罗的地方,反倒让毓慧格格处境尴尬……”陶秋岚话音戛然而止,满是不可思议的张了张嘴,随后又摇了摇头。
      皇甫子谦眉头深锁,脸色也微微沉了几分。陶秋岚分析的没错,这件事情的关键,只怕还是在那位毓慧格格身上。而多罗和福晋这样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付出生命代价想要阻止的,到底是毓慧,还是与毓慧有关的什么事情,他却是暂时没有什么头绪的。
      毕竟,那是他们唯一的女儿,是他们在永丰心心念念盼望见到的的女儿。
      皇甫子谦敛了敛思绪,“罢了。原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人,这么多年来都无所作为,我就不信到了如今反倒能成什么气候!”他不愿再让陶秋岚为了这些事情分神忧心,拥着她道:“是我的不是,用这些事情烦你……”
      陶秋岚窝在他的怀里微微摇了摇头,倒像是在蹭着他一般。“我要是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皇甫子谦今天第一天笑了出来。“我这般没用?”他长舒了一口气,“岚岚,你只怕不知道,你在我身边,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陶秋岚没有说话,只是更紧的回抱着他,无声而有力。
      寂静的夜里,陶秋岚沉沉的睡着,嘴角尤带着一丝的笑意。而隔壁的书房里,皇甫子谦看着面前的那份报纸,脸色灰败。他仿佛不敢相信一般,再次拿起放大镜,细细的又看了一遍,只觉得心中像压了一块大石一般的难受。
      他拿起电话,想了好久,才拨了出去。

      事情却像是暗潮汹涌的海浪,一个接一个的扑面而来,让人喘不过气。
      福晋自发出申明之后便在香港的居所闭门不出,也谢绝了一切访客,倒真像是如多罗所说的那样,是要不问世事,安度余生了。毓慧仍客居在江南的酒店里,面对蜂拥而至的记者,显得惶惶无措,一路躲闪后退,差点被撞倒在台阶上。还多亏了陶致远及时赶到,这才驱散了记者。可毓慧显然被吓得不轻,躲在陶致远身后瑟瑟发抖,让一向嗜血疯狂的记者都有些不忍心,自此也没有再去打扰她。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将随着这母女二人的淡出视线而趋于平静的时候,一直处于风口浪尖却始终毫无动静的汝州城里,却传出了更为重磅的消息。
      因为太过出乎意料,连一向沉稳的江言铠都忍不住重复又问了一遍:“确定吗?当真是孙达民?”
      秦正海点了点头,又看向一旁若有所思的皇甫子谦,再次确认道:“千真万确!他刚刚从机场离开,现在暂住在酒店里。孙府里正忙着收拾,看来是要久住的样子。”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江言铠反倒更加迷茫了。“孙家在前朝灭亡之后便移居海外,这么多年来,不是没有人想要拉拢他,可他从未曾偏向任何势力,也不曾插手任何国内的事情。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回国?还是回汝州来?”
      秦万山大手一挥,对江言铠的这番困惑颇有些不以为然。“管他为何!我们只要知道,是孙达民回来了,带着五架飞机的大礼回来,这就够了!”
      说到这里,他更显得激动起来,略显亢奋的走了两步,“五架!五架飞机啊!”他伸出三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见旁人并没有像他一般的兴奋,虽有些生气,但因为心情大好便也懒得多做计较。“你们到底懂不懂,这不是普通的飞机,那是美国最先进的战斗机!有钱也买不来的!”
      “正因如此,才更不寻常!”江言铠岂会不知道这五架飞机对江北的重要性。可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更加疑惑。“孙家祖籍江南,就算是要回国发展,首选也应该是江南才对。再说那飞机,他说捐便捐,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哪怕是再财力丰厚,也太过慷慨了吧!”
      秦万山双眼一瞪。“我看你是衣服缝多了,人也跟着磨磨唧唧!又不是让你掏钱!慷慨?慷慨难道不好?”
      皇甫子谦轻轻扣了扣桌面终止了二人的争吵,“江叔可知孙家与多罗有什么渊源么?”
      “你是觉得这次的事情和多罗有关?”江言铠思忖了片刻,微微摇了摇头,“孙家生意遍布各地,与摄政王或者是皇家有些来往也算是正常。可若说这么大的情分,倒是不曾听说。”
      他又想了想,“再说,如今多罗不在了,福晋和格格又不问世事,就算是为了她们,他也不该将飞机给我们啊!”
      皇甫子谦沉思了片刻,“三天后便是我军成立的纪念日,就在纪念晚宴上为孙达民接风,晚宴后再安排一场战机巡街。他既然送上门来,我岂有不要的道理!不光要,我还要大张旗鼓的要!管他是什么目的,飞机到了手,难道还能再飞走了不成!”

      因为是成立纪念日,所以江北军部的宴会厅里颇为热闹。再加上又是孙达民的接风宴,还有那五架传说中的飞机,江北军部早早便笼罩在了一股雀跃兴奋的气氛当中。头顶的水晶吊灯照在人们手里的红酒杯上,反射出红艳艳的光,映衬着人们笑容满溢的脸,好一派衣香鬓影的盛世景象。
      “皇甫少帅到!少夫人到!” 士兵铿锵有力的通报声让人声鼎沸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自觉的让出一条道,目光不约而同的望向宴会厅的门口。只见皇甫子谦携着陶秋岚一起走了进来,两旁的军官们纷纷立正敬礼,皇甫子谦也一一回礼,可拉着陶秋岚的手却是从来没有松开过的。
      二人身旁稍靠后一两步的位置是一位年龄约莫五十上下的中年人,穿着中式的长衫,面带微笑的望着众人,一派和气的样子,更显得前面的皇甫子谦一脸冷峻。
      众人心里也隐隐猜出了几分,这应该就是高调回国,还送上五架飞机大礼的孙达民了,忍不住也多打量了几分,连带着对他身旁的那一对年轻的男女也好奇了起来。
      陶秋岚的注意力却一直都在皇甫子谦身上。从她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他紧绷的下颌,视线再往上,是他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侧脸,坚毅的双目望着前方,剑眉入鬓,眉角如峰。陶秋岚有刹那的恍惚,旁人或许不清楚,可她看得出来,皇甫子谦此刻是生着气的。
      她隐约猜到了一些他不快的原因,视线不由自主的略过皇甫子谦的肩膀向后望过去,目光落在那名妙龄女子的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凑巧,那名女子也正在看着她,撞上她的目光,似是有些意外,但也并未移开,反倒直直的迎了上来,嘴角扯出一个笑容,自信而坦荡。
      倒是她身旁的那个男人,先是颇为无奈的瞪了一眼那名妙龄女子,旋即又对着陶秋岚的方向笑了笑,倒像是带着几分歉意一般。
      这倒是有些出乎陶秋岚的意料。她也回以一个微笑,又对着那名女子礼貌的笑了一笑,正欲转头,猛觉得手上传来重重一握,下一个瞬间,皇甫子谦已经微微低了头,凑在她的耳边,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道:“他有我好看?”
      他的话带着一股子阴恻恻的冷意,可顺着他温热的呼吸一起落在她的耳侧,只让陶秋岚忍不住想笑。她微微转头去看他,因为离得近,他的唇角正好擦着她的脸颊略过,陶秋岚的脸一下子便红了,脚步也不由停了下来。
      皇甫子谦却仍是神色如常,连脚步都未曾放慢片刻。陶秋岚被他拉着,也急忙跟上了他的脚步。再偏头去看,却见他也正望着她,眉峰微微一挑,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心满意足,让陶秋岚忍不住笑了出来。
      同一个瞬间,皇甫子谦也笑了出来。那是他走进这个大厅以来第一次笑。那些军官们平日里怕他,此刻见他面带笑意,也不由得放松了下来,有几个职权较高的已经端着酒杯靠上前来,蒋弘文适时的也也给皇甫子谦和陶秋岚递上了酒杯,二人一边与众人碰杯,一边向前走,宴会厅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喧闹,倒没几个人再去留意孙达民,自然也没有看到那对年轻男女微微变了的神色。
      一直这样慢慢走到主席台前,皇甫子谦才如恍然记起一般,转头望着人群中的孙达民,微微一笑,将手中的酒杯交给身后的蒋弘文,这才往回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略带歉意道:“真是不好意思,军人粗莽惯了,倒是冷落孙先生了。”
      孙达民微微摆了摆手,“少帅哪里话,江北众将豪情,孙某感同身受,只愿没有扰了大家的兴致才好!”
      皇甫子谦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侧身示意,又朝一旁的蒋弘文使了个眼色,便与孙达民一起向主席台上走去。蒋弘文会意,走了两步站在那两个年轻人面前,朝大厅旁边靠近主席台位置的桌子一指,“两位这边请!”
      那名女子刚要开口,旁边的年轻男人已经拉了她,朝蒋弘文微笑道:“有劳蒋副官!”
      蒋弘文神色微变,很快便又恢复如常,做了个请的手势,并未说话。那名男子回过头去,只见皇甫子谦半揽着陶秋岚的腰,不过两步远的距离,他却执意将她送到了离主席台最近的圆桌旁,这才与孙达民一起上了台。
      大厅里的那些军官和太太们,仿佛早已经习惯了,并未露出任何的诧异或不满,可见这就是他们惯常的模式,并非是针对他们此行而刻意做出来的。
      年轻男人收回目光,在另一侧的桌子旁坐了下来。
      皇甫子谦站在主席台的正中央,身后是猩红的幕布,水晶吊灯照在金灿灿的江北军徽上,反射出星星点点的光,只让台下的众人觉得耀目。
      皇甫子谦一向寡言,今日却像是兴致颇高,一番演讲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他一一细数江北军成立以来的赫赫成就,且言辞慷慨,过去十余载的峥嵘岁月仿佛历历在目,台下众将无不深受鼓舞,整个宴会厅里情绪激昂,更显得主席台上的孙达民仿佛是个局外人一般,格格不入。
      演讲结束,掌声经久不息。一些曾经跟随皇甫晟彦厮杀至今的军中元老已经率先站了起来,其他年轻些的军官更是情绪激昂,踌躇满志,整个宴会大厅掌声雷动,像是山呼海啸一般。
      皇甫子谦微微挥了挥手,掌声便戛然而止。一旁的孙达民眼眸中闪过一丝的诧异,不过很快便掩了过去,嘴角微微含笑,像是也被现场的气氛感染了一般。
      “江北能有如今的成就,也承蒙社会各界人士的支持与抬爱。”皇甫子谦微微转过身来,“孙先生虽旅居美国多年,却一直心系江北情势,拳拳报国心,当为我等楷模!我谨代表在座的各位,代表江北数万万的百姓,对孙先生的不吝馈赠予以衷心的感谢!”他从蒋弘文的手里接过酒杯,与孙达民轻轻一碰,又对着台下的方向高高举起。
      台下众人早就在等着这一刻,也纷纷高居酒杯,“干!干!干!”三声气壮山河,在宴会大厅里久久的回荡。
      孙达民第一次见这样的情景,心里的震撼可想而知。传闻中皇甫子谦与秦万山等军中元老颇有隔阂,哪怕如今的江北在他治下开疆辟土势不可挡,哪怕秦万山已经渐渐交出军政大权,可毕竟余威尚在,所以孙达民对于皇甫子谦的控制力多多少少是存在一些担忧的。
      可今日一见,皇甫子谦不光深受军中少壮派的爱戴,一班老臣也对他敬重有加,这份威望,只怕就连当年的皇甫晟彦都望尘莫及。
      孙达民本应感觉高兴的。他在这样的乱局中选择了皇甫子谦,皇甫子谦赢,他的性命,他家人的性命,孙家的基业,方才能活。
      可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安,或者说是不甘。仿佛自己的孤注一掷赌命一搏,在皇甫子谦看来,也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筹码罢了。
      孙达民想起晚宴前他与皇甫子谦的那场没有公开的会面,想起皇甫子谦客气又疏离的态度,以及避重就轻的寒暄,原本笃定的心突然变得七上八下起来。
      可孙达民知道自己没有后路。他既已做出了选择,就只能坚定的站在皇甫子谦这边。他虽说是个商人,可这么多年的商海沉浮,他之所以能屹立不倒还能将生意越做越大,靠的正是深谙与政客相处之道。他相信,就算是世人口中深不可测的皇甫子谦,在面对利益诱惑时,与其他人,并不会有任何的不同。
      想到这里,孙达民突然恢复了一些底气。他微笑着上前两步,举起手中的酒杯对着台下众人,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和缓。“孙某人虽旅居国外,可报效国家的祖训却是一日都不敢忘记!今日承蒙皇甫少帅不弃,能为家乡父老略尽绵薄之力,孙某人感激不尽!皇甫少帅年少有为,蜚声国际,今日又有幸得见江北众将的豪情壮志,孙某人深受鼓舞!犬子亚清对战机驾驶略通一二,如皇甫少帅不嫌,不如就让他在军部谋个差事,也免得那五架飞机成为一堆废铁。”他转过头来看着皇甫子谦,“不知少帅意下如何?”
      皇甫少帅眼睛微微一眯,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眉峰一挑,慢条斯理的道:“能得孙公子这样的青年才俊相助,实乃我江北之幸!眼下飞行队刚刚成立,孙公子既是飞行奇才,不如屈尊当个教官……”他微微笑着,“孙先生以为如何?”
      孙达民脸上的笑意微僵,很快便又恢复了一贯的平和模样。他端起酒杯与皇甫子谦的碰了碰,又对着大厅里孙亚清的方向,“亚清,亚菲,还不谢谢皇甫少帅!”
      孙亚清和孙亚菲站了起来,先是端起酒杯向皇甫子谦致意,接着又对着大厅的众人一一点头。
      皇甫子谦对着主席台一侧的蒋弘文略略点头,蒋弘文便对着扬声器道:“晚宴正式开始!”
      众人纷纷起身,恭迎着皇甫子谦从台上走下来,待他入了座,这才也一一坐下。孙亚清和孙亚菲也随着众人一起坐下,只是再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陶秋岚将皇甫子谦面前的茶杯轻轻的掀开,皇甫子谦看着那杯还冒着袅袅水汽的热茶,心里也是一热。他转头望着陶秋岚,眉目舒展的笑着,哪里还有半分刚刚的疏离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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