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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噩耗 ...

  •   “头抬起来看前面……对!双手扶着就行,不要太用力……”
      陶秋岚听着皇甫子谦的命令,只觉得顾得了手,便顾不了脚,他让她放松的地方,她便越是紧张,他让她用力的地方,她反倒一点劲儿也使不上来,只觉得那辆坤车真的就像婉之形容的那样,只怕比脱缰的野马还要难以驯服。
      她不敢大意,一边努力的遵从着皇甫子谦的命令,一边不断的重复:“你可千万别放手……”
      其实她能感受得到,皇甫子谦一直死死的扶着她身后的车座,如果不是他,只怕她连一步都骑不了。可饶是这样,她仍是不断的重复,仿佛只有这样,她心中的紧张才能缓解一点。
      皇甫子谦一开始是扶着她的车把和车座的,见她慢慢的找到了些感觉,便松开了前面握着车把的手,两只手全都扶着后座。陶秋岚全副心思都放在两眼、两手和双脚上,竟然没有注意到。只是听着皇甫子谦简短的命令,像个乖巧的学生,亦步亦趋的照做。
      就这样在青石路上绕了好几圈,皇甫子谦见她渐渐的稳了起来,便悄悄的松开了双手,只是虚虚的招呼着,口中的命令却是不停。陶秋岚听到身后的声音,心里便觉得安定,倒没留意到身后的推力已经消失了。
      皇甫子谦又离的更远了一些,见陶秋岚虽然骑得歪歪扭扭,可终归是能控制住车了,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脚步也微微放慢了一些。
      陶秋岚骑了几步,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猛然间回头,见皇甫子谦正在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望着她笑,心里大惊,手上便失了平衡,尖叫一声便要倒了下去。
      落地前,她下意识的闭了眼睛,只觉得自己重重的摔了一下,却并没有预想中的那么疼。可皇甫子谦的那一声闷哼却让她更加害怕。危急关头,皇甫子谦不仅垫在了她的身下,更是一只胳膊将她的上半身护住,否则那辆自行车压在她身上,也不是闹着玩着。
      陶秋岚手忙脚乱的将那辆半压着他们的自行车推开,双腿跪在他的身侧,声音中都带着哭腔。“你怎么样……”她手足无措,正要扬声喊人,却听到皇甫子谦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你没事就好,吓死我了。”
      他半撑着地坐了起来。倒地的一只手肘擦伤了一大片,隐隐往外印着血,分外触目惊心。护在她身前的一只手被重重的砸了一下,只觉得木木的疼。陶秋岚不敢去动他,只是一再问“哪里疼”。
      皇甫子谦倒笑了出来。他的头发、脸上都是汗水,衣服也湿透了,此刻又和着地上的尘土,很是狼狈,可他却笑得坦然,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哪都疼……”
      见陶秋岚焦急的样子,又改口道:“哪都不疼!”
      陶秋岚似乎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阴郁着一张脸,他甚至是恨她的,更别说是笑了。后来虽然关系缓和,可他望着她的时候也总是若有所思的模样,一闪而过的笑意带着克制和内敛,仿佛是怕被她察觉一般。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没心没肺又肆无忌惮,像是一个孩子。
      陶秋岚恍惚想起了他留学时的那张照片,那时的他仿佛就是这样,无忧无虑,浑身都是张扬着希望。
      陶秋岚不禁微微有些发愣。
      皇甫子谦以为她是吓着了,急忙就要站起来,一边安慰道:“我真没事。”又道:“我就是想逗逗你。”
      其实他知道那一下摔得有多重。她初初学骑车,根本无法掌握自己的身体,整个人结结实实的倒在了他的身上,加上那辆坤车的重量,他的半边身子和护在她身前的那只胳膊现在仍觉得生疼。可他却觉得开心,又觉得值得。哪怕伤的再重一些,只要她没事,他就不觉得疼。
      陶秋岚急忙按住他,动作轻柔的卷起他的裤腿查看他的伤,一个探身便看到了他故意藏在身后的胳膊,眼圈一下子便红了。
      皇甫子谦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微动,面上却仍是笑嘻嘻的,“我虽然在军中时间不长,可摸爬滚打、骑马打枪也是样样都练过的,这点小伤对于我这种皮糙肉厚的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我的女人不一样。”他凑近了一些,声音也低了几分,“我的秋岚,如玉美肌,只有我能碰得。”他佯怒的拍了拍地上的青石板,“怎可便宜了它!”
      他说的露骨,却又那样理直气壮,陶秋岚轻推了他一下,却正好被他用力的将手握住。他双目直直的盯着她,见她越发羞怯,朗声笑了出来。
      陶秋岚见他这样略带无赖的样子,无奈的瞪了他一眼,却又像是被他感染了一般,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陈叔站在门口,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景象。自行车倒在一旁,皇甫子谦坐着,陶秋岚半跪着,二人满头大汗,衣衫斑驳,明明是有些狼狈的样子,可二人的快乐,陈叔哪怕是远远的瞧着也能感觉得到。
      陈叔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的咳嗽了一声。皇甫子谦和陶秋岚闻声转过头来,脸上还带着笑意,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二人站了起来,陶秋岚轻轻的替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又不着痕迹的将他略带歪扭的衣服拉了拉。皇甫子谦转头看了她一眼,眼角似有无限的柔情,心里只想着,他有个随时随地维护丈夫威仪的好妻子。
      这一片刻的功夫,陈叔已经走了过来,道了声“少帅、少夫人”,才又解释道:“秦司令的电话。”
      皇甫子谦“嗯”了一声,又对陶秋岚道:“你在这里等我,我接个电话马上就回来。”陶秋岚却是担心他的伤,“一会儿我先给你上些药,再去请个大夫来,别伤着骨头了才好。”
      皇甫子谦却只是笑。“我不就是大夫?”他将陶秋岚微微凌乱的头发挽在耳后,笑道:“你现在刚刚找到些感觉,得趁热打铁,不然明天就忘了。我还等着明天就跟你一起去骑车呢。”走了两步,又特意回头,叮嘱道:“等我!”
      可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回来。陶秋岚思前想后,终于还是鼓起勇气,跨上自行车歪歪扭扭的骑了起来。坤车本来就不高,又没有横梁,加上皇甫子谦一开始便教了她如何启停,所以虽然骑得磕磕绊绊,可陶秋岚一直小心翼翼,倒也没有再摔跤。渐渐的,她骑的时间越来越长,停下来调整的次数越来越少,慢慢的也终于找到了皇甫子谦一开始教她的那些技巧,觉得既刺激又兴奋,只想快点与皇甫子谦分享她此刻的成就感。
      陈叔正在院子里清点车夫送来的蔬菜,便听到正厅里“咚”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重重的砸在了桌子上。他心里一沉,正要去查看,便见皇甫子谦已经走了出来,步履甚至还有些蹒跚。陈叔急忙上前去扶,走近了才发现他脸色灰沉,双手也有些微微的颤抖,像是憋着极大的怒气,又像是隐忍着莫大的悲伤。
      陈叔低声唤了句“少帅”,皇甫子谦才好像稍稍缓过神来。他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目光穿过大门望着门外那个一闪而过的歪歪扭扭的身影,像是突然间回了神,急急的便向门外走去。
      陈叔见他越走越快,仿佛迫不及待一般,以为他是有什么话要与陶秋岚讲,又想到他刚刚的神态,心里有些担忧。却见他又突然停了下来,只是站在大门处,既不说话,也不动。
      陶秋岚还没学会转弯,正在停下来掉头,刚刚跨上车,抬头便看到皇甫子谦的身影。他站在大门的屋檐下,陶秋岚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也知道他正一瞬不瞬的望着她。她的兴奋之情再也难以抑制,冲着他大声唤道:“昊龄!你快看,我学会了!”
      陶秋岚从未在二人以外的场合这样唤过他。她总是轻轻柔柔的叫着这两个字,带着她一贯软软糯糯的江南口音,且多半多是被他逼着,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仿佛是酝酿了千百遍。
      他原来总觉得那两个字像是他与她之间最亲密的暗语,带着一丝隐晦的暧昧,可如今被她这样大声的喊了出来,带着兴奋和愉悦的口气,明媚而欢畅,让他仿佛刚刚仿佛坠入冰冷地狱的心,重又活了回来。
      电话是秦正海打来的,虽然他早已有了思想准备,可听到了许康年遇难的确切消息,他还是觉得彻骨的悲伤,难过之后便是汹涌的恨和怒。
      见到安娜母子的当晚,他便安排了人去了法国,可还是晚了一步,许康年早在一个星期前便已经病死在了监狱里。派去的人在电文里并未详细的说明原委,可那两个冰冷的“暴毙”二字,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阴谋和肮脏,皇甫子谦知道,电话那头的秦正海也知道。
      秦正海不知道该如何劝慰皇甫子谦,隔着近千公里的电话线,一切的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而无力。他并不认识许康年,可他却知道,许康年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探索变革的热血青年,这样的人在如今的世道并不少见,一起被抓进监狱的人那么多,却偏偏只有他一个人丧了命,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有人不想让他活着罢了。
      他们以为许康年死了,安娜又受他们控制,那个孩子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了皇甫子谦唯一的继承人,殊不知他们错就错在错估了皇甫子谦与安娜的关系。
      也许正是因为发现自己弄错了,才想着杀人灭口将错就错。他们算准了安娜会咬死这件事,哪怕她知道了许康年的死讯,哪怕她恨透了布朗的所作所为,可只要她的家人还在法国,她便会咬死了孩子是皇甫子谦的。
      哪怕皇甫子谦否认。
      布朗便是认准了这点,所以才会这样大费周章的将安娜母子接回来,才会肆无忌惮的对许康年下手,才敢在众多媒体面前让安娜母子曝光。
      皇甫子谦撂下电话,愧疚和愤怒快要将他淹没。挚友因为自己而丧命,他的妻儿又因为自己而受人胁迫,自己与陶秋岚之间那些血淋淋的伤口又重被掀开,皇甫子谦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父亲刚刚去世的时候,悲愤难抑,只恨不得冲到布朗面前,拿枪将他那张虚伪的笑脸全都打烂了方才解恨。
      直到看到陶秋岚那一闪而过的身影,他的神智仿佛才恢复了几分。他追随着她的身影来到门口,看到她冲着他绽放出的那抹绚烂的笑容,方才觉得自己冰冷的身子才渐渐暖和了起来。
      落日的余晖投在她的身上,笼上了一层金光,带着几分圣洁的味道。她喊着他的小名,世间唯有她一个人才知道的昵称,让他恍然觉得,他终于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悲伤愤怒席卷而来的时候,她会用她的笑容,她亲昵的呼喊,重新给他喘一口气的能力。
      这一愣神的片刻,陶秋岚已经来到了门前。她轻快的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将车停稳,小跑两步来到他面前,微扬着笑脸,“我学会了……”
      她话音渐落,笑意也渐渐隐去,轻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皇甫子谦望着陶秋岚,她的脸因为骑车而红扑扑的,像是快要成熟的苹果,焕发着无限的生机。她的眼睛清澈纯洁,那里面全是他,以及对他的担忧,让他觉得既心疼,又幸福。
      皇甫子谦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双手紧紧地箍着她的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可心里的想法却更加坚定了起来。
      陶秋岚难得的没有挣扎,反而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一个孩子,一边柔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皇甫子谦将下巴抵着她的头顶,微微蹭了蹭,脸上的神色已经掩去了大半,转而换上了一丝微笑,这才松开了她,“你学的这么快,我吓了一跳。”他拉着她的手就往外走,“来,我陪着你再骑一会儿。”
      陶秋岚知道他这是在宽慰她,也没有再追问,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胳膊。“不骑了,你的伤都没有处理呢。”
      陈叔已经早早的将下人都遣了出去,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皇甫子谦和陶秋岚两个人。
      药水涂在伤口上,热辣辣的疼,皇甫子谦的胳膊下意识的微微抖了一下。只这一下,陶秋岚的眼圈便红了起来。她轻轻的吹着气,一遍又一遍。
      胳膊上一阵一阵的凉意,就像着酷暑中的一缕微风,柔柔的拂在他的心上,将那些晦暗的、愤懑的,全部都吹散开来。
      皇甫子谦的心一下子便静了下来。
      陶秋岚处理完了胳膊上的伤口,又蹲下身去,掀起他的裤管,小心的将药擦在他的腿上。蹲得久了,她的腿微微的发麻,索性便坐在了地毯上,可手上动作不停,一下一下轻轻的涂着药,细致而专注。
      皇甫子谦的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陶秋岚,看着她微微颤抖的长长的睫毛,每一个弧度都藏着对他的心疼。她的头半歪着,额前的一缕头发缓缓滑了下来,落在她白瓷一般的脸颊上。陶秋岚腾不出手,便轻轻的甩了甩头,下一个瞬间,头发已经被皇甫子谦细细的挽在了耳后。他的手顺势抚上了她的脸颊,带着无限的怜爱。
      陶秋岚抬起头来,正好看到他望向她的眼神,幽深而专注,像是有很多话要说。见她看过来,皇甫子谦敛了敛若有所思的神情,笑了笑,拉着她坐在身旁。
      “我得回汝州一趟。”
      陶秋岚知道必定是出了极为要紧的事情,不然他不会流露出这样为难的神情,却也不再追问,只是道:“什么时候动身?”
      “入了夜就走。”
      陶秋岚倒没料到会这么急,一抹忧色浮上脸颊。“这么急?”说完急急的起身,“我现在就去收拾一下。”
      皇甫子谦拉着她的手不放。“就我一个人回去,不用收拾了。”他望着陶秋岚满是不解的神色,又解释道:“最多一个月,你等我。到时候我回来陪你过生日!”
      陶秋岚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苦心,心里一阵酸涩,又怕皇甫子谦看出来,急忙低下头。
      皇甫子谦哪会不知她心里所想,他将她轻轻的揽在怀里,故意语带轻松的问:“你喜欢什么?到时候我一并带过来。”
      陶秋岚窝在他的怀里,微微摇了摇头,头发蹭在他敞开的领口,带着一点点的酥麻。她的声音闷闷的,倒像是撒娇一般。“不过是提醒自己又老了一岁,不过也罢。”
      一声轻轻的咳嗽将二人的话打断。陶秋岚略带赧意的抚了抚耳边的头发,皇甫子谦倒是神色如常,抬眸向门口的蒋弘文望去。蒋弘文急忙按下那抹不自在,开口道:“少帅,车子已经安排好了。”他听到皇甫子谦“嗯”了一声,也知道他与陶秋岚定然还有好多话要说,正要退下,却又听到皇甫子谦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务必照顾好少夫人。若有急事,就通过那部加密电话与郑思元联系。”又对着陶秋岚补充道:“我也会每日打电话过来。”
      这下子不光陶秋岚大惊失色,就连蒋弘文都是一脸的诧异。“少帅要一个人回去?”他知道这次皇甫子谦并不与陶秋岚同行,可不光连一个护卫都不带,甚至连他这个贴身的秘书都不带,这却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从永丰到汝州城,不通报沿途各哨卡进行警戒,也不带一兵一卒的护卫,将近一天的路程只有皇甫子谦和司机两个人,万一要是出了什么差池……
      蒋弘文不敢想。
      他正想要开口再劝,另一个清丽却坚定的声音已经响起。
      “不行!”
      陶秋岚拉着皇甫子谦的手不放,又放低了声音,略略带了一点的乞求的重复了一次,“不行!”
      “我知道你是不想引人注意,可无论如何,总得带几个贴身的护卫在!”她从未在皇甫子谦军中的事情上如此坚持。“哪怕是普通富贵人家,出入也会带些随从的。只要不着军装,不坐军车,旁人不会觉出异常来的。”
      她见皇甫子谦并未答应,转头望向蒋弘文,希望他能附和自己的想法。这样的举动倒让皇甫子谦笑了出来。他对着蒋弘文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下去。
      这便是应了陶秋岚的提议了。蒋弘文急忙下去安排,可陶秋岚却不知道皇甫子谦的言下之意,见蒋弘文转身离开,又是担忧又是着急,转头对着皇甫子谦继续劝道:“你若是担忧蒋秘书不在旁人会看出什么端倪来,那我来想办法。我一定会让大家都觉得你一直都和我在永丰的!”
      皇甫子谦本就是不希望将陶秋岚置于险地才孤身启程的,闻言脸色就变了。他抓着陶秋岚的肩膀,直直的望向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不准!听到了没有!不论什么事情,我不准你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你听到了没有!”
      他看着陶秋岚满是担忧的一张脸,微微叹了口气。“我原本是怕你担心,又不想那些肮脏事污了你的耳朵,没想到反倒让你更担心起来。罢了……”他缓了缓,像是在斟酌着如何开口,好半天才道:“康年……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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