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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赵氏 ...

  •   敲门声响起,虽然很轻,但在床边呆坐了一晚的三个人还是被惊的打了个冷战。
      陶秋岚感觉的手上传来的冰凉和战栗,她木然的转头去看,只见春桃也正无措的望向自己,眼神中透露出的全是慌乱,还有一丝担忧。
      敲门声再次响起。陶秋岚知道,现在的情况,并非是她想躲,就可以躲得掉的。
      一个晚上,她反反复复想的就是两个问题,如果他执意要杀了自己怎么办,而如果他改变主意要和自己相安无事又该怎么办?前者关系着自己的性命,而后者则关系着自己的尊严。
      在他的手扼住自己的脖子,枪口抵在自己太阳穴的时候,她害怕极了,求生的本能让她不停的挣扎,期望眼前那个浑身散发着撒旦暗夜气息的人可以放过自己。可当他真的松了手,她却更加害怕了。
      她怕死,但更怕活下来要面对的那些生死不如别的煎熬。
      而这样的煎熬,现在才不过刚刚开始。
      正要起身去开门,却见另一旁的红玉已经先她一步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陶秋岚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的感谢陶致远,感谢他将红玉安排在了自己的身边。并不因为她需要红玉帮她冲锋陷阵,而是因为,红玉虽然怯懦却坚定的背影提醒着她,她所代表的,并非仅仅是陶秋岚个人而已。她所代表的,是整个陶家的脸面,是江南十二省是战是和的宿命,是千千万万个如自己、如桓宇一样的学生是安心学习,还是颠沛流离的抉择。
      无论等着她的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从陶锦麟决定让她出嫁而皇甫子谦也同意的那一天开始,她能做的就只是迎头面对,能护得了一个人算一个人,护得了一时算一时,直至她倒下。
      反正她的人生早已经没了选择,也没了退路。她所期望的现世安稳,自己虽然无缘拥有,可最起码,她希望旁人可以得到。
      门外站着的是红英,也不进来,只是隔着门怯怯的说道:“少夫人,大奶奶请您下去吃早餐!”
      陶秋岚倒是没想到会等来这样生活如常的一句话,愣了愣才说道:“好。”
      一开口,她才发现自己声音低沉沙哑,大概是因为昨夜呕咳的太厉害,伤了嗓子。不说话倒不觉得,一说话,才觉得嗓子如着火般,热热的,干干的。她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
      一旁的春桃听她这样的声音,语带哭声的唤了声“小姐……”,便再也说不下去。
      “不碍事的。”陶秋岚出言安慰,可她的嗓子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她也知道自己语言的苍白无力,便轻轻的拍了拍春桃的手。这才转头对着门外的红英说道:“我马上就来。”
      红英听了她这句话,仿佛得了特赦,正想离开,却听到陶秋岚沙哑的声音:“红英,等一下!”
      红英停下来,转过身来看着屋里,只见陶秋岚已经来到了门口,她实在无法想象,这位看着平静如水的年轻女子,竟然会将少帅激的险些发了狂,甚至闹到让已经潜心修佛的大奶奶出面调停的地步。
      这位进门才一天的新女主人,真的如春桃说的那样,是一个好相处的亲切的人吗?
      陶秋岚看着她略显疑虑的戒备模样,不由又想起了昨天晚上她被士兵拖着带走时惊慌凄厉的神情,陶秋岚不知道,她这样小小的年纪,便经历了那样的生死瞬间,以后会不会还如初次见面那样,单纯稚嫩,无忧无虑?
      “红英,昨天的事情,让你受了连累,是我对不住你!”陶秋岚握着红英的手,低低的说道。
      红英听到这样沙哑的声音,仿佛肝肠寸断、精疲力竭,可是语气和神情却是一片平静,而且还这样跟自己赔不是,就像昨日差点死在少帅枪下的人是别人一样。她有些不理解的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江南大小姐,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回答。
      “走吧。”倒是陶秋岚笑了笑,率先朝楼下走去。
      楼下虽然人多些,但都忙着自己手头的活儿,且个个动作很轻,竟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经过了昨天的风波,陶秋岚反倒觉得坦然了。再差还能怎样,不过是再死一次罢了。而且她与皇甫子谦算是彻底撕破了脸面,也彻底打破了双方借着这桩婚事想要维持的表面平和,那她便再也没有什么需要顾虑和忌惮的了。
      少了那些虚与委蛇,事情反倒简单的多了。
      可她对于面前坐着的这位淡淡的旧式女子却是感激的,甚至是好奇的。不光是因为她曾经救了自己的命,更是因为她的这种淡然和气度。陶秋岚虽然是陶家最没落的一脉,可从小耳濡目染,大家庭的倾轧和勾心斗角,她见过太多太多了。想要自保实在是太难了,甚至有时候就是为了自保,才不得不费尽心思的去算计别人。可面前的这位江北皇甫家的第一女主人,却是这样一个青灯古佛的清闲人。陶秋岚很想知道,如何可以在这样复杂的环境中还保留自己的初心。
      正因为此,陶秋岚对她,竟隐隐的觉得敬佩,也生出了想要更亲近的想法。
      “大奶奶!”陶秋岚站在沙发前,毕恭毕敬的唤道。
      赵氏也一直在注视着陶秋岚,但听到她这样称呼自己,还是觉得有点意外。
      “坐吧。”赵氏本以为经过了那样的生死瞬间,陶秋岚这样柔弱的大小姐一定会惊惶无措、哭哭啼啼,却没想到她还能像现在这样一切如常的跟自己打招呼,不由的也对她多了几份好感,可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三弟那儿,我已经派人去请了,你要是不饿的话,咱们再等一会儿!”
      听到赵氏提到那个人,陶秋岚安定的心突然有一刹那间的落拍。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该回答“好”然后乖乖的等他,还是回答“不好”然后从此背上蛮横的名声?前者会让她丢失江南的自尊,后者会让她丢掉江南的体面。陶秋岚进退两难,只能礼貌而无奈的笑了笑,并不回答。
      两人无声的坐了几分钟,华叔便走了进来,他没有料到陶秋岚也会在场,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样?”
      陶秋岚发现,赵氏的声音虽然低,也很平静,可就是会给人一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震撼。一旁的华叔也深有同感,他又看了陶秋岚一眼,好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才开口道:“回大奶奶,少帅说他今天上午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会议,就不回来吃早餐了。”
      赵氏本来一直在转着手中的佛珠,听华叔这样说,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再去请!就跟三弟说,再要紧的公事,也要吃了饭再谈!新婚的人,谁有事要找他,就让他到家里来找!”
      华叔看了一眼赵氏,又看了一眼无声坐着的陶秋岚,应了一声,便退了下去。
      赵氏看陶秋岚一脸的平静,似是根本没有听到发生的这一切,以为她还在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生气和伤心,便开口道:“三弟刚刚接手江北,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他操心,脾气难免大了些,你不要放在心上。”
      陶秋岚听赵氏这样语带解释意味的话,也知道她说的是昨天晚上的事情,便恭敬的打了一声“是”,不再说话。
      当皇甫子谦的双手紧紧的扼住她的脖子的时候,陶秋岚确实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恐慌。可一整夜的时间,她从惊魂未定到安之若素,旁人都认为她是故作镇定,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更是一种退无可退的选择。
      这样的生死瞬间,昨晚是她第一次面对,但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从皇甫子谦望向她的眼眸中,她能清晰的感觉到他对她的恨意。
      虽然她并不清楚这样的恨意从何而来。
      她一直觉得他深不可测,眼中仿佛藏着很多的情绪,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她也一直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多半也如旁人一样,是个可有可无的人,顶多算是一个可以给他带来某些利益的政治联姻者,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恨她,甚至到了几次三番的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程度。
      如果这就是她的宿命,那怕又有什么用?
      既然躲不过,那就选择直面好了。
      她甚至有一丝隐隐的期待,期待着一切结束的那天。
      偌大的客厅里,寂静无声,只听得到墙上的挂钟哒哒的声音。陶秋岚望向赵氏,却见她正闭着眼睛,手上依旧在转着佛珠。她的身侧除了红英,还有一个年级稍微有点长的女人,也是一脸的平静。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人也正好望着秋岚。
      陶秋岚没料到会这样与人视线相对,有刹那的局促,很快便恢复如常,礼貌的冲那人笑了笑,只瞥见她轻微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多余的表情。
      过了好一会儿,墙上的挂钟“噔”的响了一声,在这样安静的屋子里显得特别突兀。陶秋岚不备,有轻微的受惊。她顺着声音看过去,原来已经九点整了。
      正在此时,院子里响起了汽车的轰鸣声,没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赵氏停下手中转着的佛珠,站了起来。陶秋岚见状,也跟着站了起来。
      客厅的门被推开,陶秋岚虽然站了起来,可是眼睛却还是盯着地板,只听到皮鞋踏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皇甫子谦被这样硬叫回来,心里自然老大不愿意,可见到赵氏竟然站起来等着他,心里的气也无处发作。他紧走几步迎了上去,半是责备的说道:“大嫂,我又不一定赶得回来,你自己先吃便是,何苦还要这样等着!”
      “你日日操劳,你都没顾上吃饭,我一个闲人,少吃一顿又有什么关系!”
      皇甫子谦听她这样说,心里更是过意不去,正要随着赵氏一起去餐厅,却瞥见赵氏身后一脸平静的陶秋岚,顿时觉得莫名的烦躁,脸色也不由的沉了下来。
      赵氏见他脸色不豫,也知道他定然是还在介意陶秋岚的事情,便开口道:“时间不早了,先吃饭!”说完便由佣人搀着,向餐厅慢慢走去。
      陶秋岚食不下咽,一是因为她刚刚来到江北,对这里的口味还不太适应,二是因为桌子另一端的皇甫子谦,即使隔着长长的餐桌,她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捩气。
      对于他,她并不害怕,但她也做不到视若无睹。
      赵氏看两人都有些心不在焉,便也搁下了碗筷,说道:“吃完了便随我到客厅来,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二人跟随赵氏来到客厅,赵氏首先落座,皇甫子谦也跟着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陶秋岚见两人神色均有些不快,因着自己身份尴尬,也不知道该不该坐下,便站在了一旁。
      赵氏看了一眼皇甫子谦,见他虽然神色如常,可却刻意着不去看陶秋岚。又见陶秋岚站在一旁,疏离中也透着一丝的不自然。便缓缓的开了口。
      “坐吧。”
      陶秋岚依言坐下,赵氏的声音再次传来。
      “既然嫁了进来,那以后便是一家人,我不会将你当做外人,你也要将这里当成是自己的家一样才是!莫要再叫那些见外的称呼!”
      陶秋岚听赵氏这样意有所指的话,站了起来,低低的应了一声“是”,便又坐了下来。
      赵氏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看皇甫子谦似是百无聊赖的在把玩着手中的打火机,便又对他说道:“三弟,如今你位列这江北十六省之首,按理说,我本不便再说你什么,但现在事关家事,我便多几句嘴。”
      皇甫子谦没想到赵氏会将话头转向自己,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语气,连忙收起手中的打火机,恭恭敬敬的站了起来。“大嫂有话,尽管吩咐便是!”
      “你坐下罢。外面的事情,我不懂,也不管。可只要进了这个门,外面的那些打啊杀啊的,就都得抛在那大门外面,半点都不能带回家里来!”
      见皇甫子谦并不回答,便又说道:“昨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倒好,彻夜不归不说,还不问青红皂白便对她动手!父亲要是还在世……”
      “不要跟我提父亲!”
      皇甫子谦突然站了起来,语气中有着隐隐的生气和悲痛。陶秋岚见他对赵氏一直都是恭敬顺从的样子,没想到他会这样有点粗暴的打断赵氏的话,也有点愣住。
      赵氏也有点后悔,刚才她一时有感而发,才会提到皇甫晟彦,却没想到这对于皇甫子谦来说,不异于是火上浇油。她的语气缓了缓:“三弟,我只是希望你开心而已!父亲定也会如此!”
      皇甫子谦这才意识到自己此刻有些失态和过激,他慢慢的坐了下来,半响才轻笑了一声,“我当然开心!我为什么要不开心?”说完便向陶秋岚冷冷的看去。
      陶秋岚顾不上思量两人话里的意思,便对上了皇甫子谦那道寒光,赶紧避开视线。
      赵氏又岂会不知道皇甫子谦心中的想法,可她也知道,他的心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开的。更何况以他的脾气,多说只怕会过犹不及,便也不再坚持。
      “罢了,你们的日子,你们自己看着过吧。只有一点,今天是新婚,你便留在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明天再办不迟!”说完,便唤了那个一直陪在她身侧叫吟翠的佣人一起离开了。
      待赵氏的身影刚消失在楼梯口,皇甫子谦冷哼一声,转身离去。偌大的客厅里,只剩下陶秋岚和春桃、红玉三人,孤苦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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