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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第 7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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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困秋乏夏打盹,午后的小院里安安静静,除去蝉鸣,偶尔响起鱼尾拍水声,带着热度的风吹着长窗发出低低的“吱呀”声。
青年长手长脚躺在窗边的榻上,少见的穿着一身雪白衫子,赤脚踩着椅缘,散发眯眼,间或瞧一眼窗外的光景。
“公子。”从外头回来的安命一手提着桶,一手提着新鲜的菜,“您醒了吗?”
“没睡。”他懒懒回道,“如何了?有动静吗?”
“没呢,我差人送了老先生回去,他把您交代的话都给鹤姑娘说了。”说着,安命顿了顿,道,“您这么做,要是传回上京去……”
“那不是正合了大夫人的意吗?”青年打了个哈欠,“上不得台面的长子如何当家?她反该谢我。”
“那……相爷呢?”
“他老人家早该料到有这么一天,再说,一个有把柄的臣子好,还是将自己过得如铁桶般的臣子讨喜?”
“总归是……”安命叹了一声,咽下“惹相爷伤心”的话,将桶里的鱼倒进莲池,“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二公子的亲事。”
魏从曳动作一顿,还没说话呢,他先反应过来,“是我傻了,那姑娘该高兴才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墙上忽然多出个人来,安运熟练地从外头翻进来,恰恰好和屋里躺着的魏从曳对上眼,少年嘿嘿一笑,“公子,打盹儿呢?”
“怎么?”他问。
少年跳下墙,没规没矩翻上窗户,从怀里拿了封信出来,“家里来的。”
那日魏大夫人在信上说魏从玉已定亲,魏从曳恭喜之外,还特地提了一句,自己也有心仪的姑娘,改日见到,还请夫人莫要那后宅那套束缚她。
“嗯。”他懒得动弹,道,“念念。”
“行。”安运没读过几年书,字儿也是后来学的,“夫人说一切都好……”磕磕巴巴看了囫囵,忽而疑惑,“咦……”
“如何?”安命忍不住问。
安运看了眼魏从曳,拽过安命,“哥,你瞧瞧,我担心我看错了。”
雪白的信纸被手指头支棱起来,青年伸头去瞧,半晌道:“公子,大夫人说……咳,她给您买了个通房,人是、精挑细选的,没没落前也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
屋内动静一消,安字两号人唰地竖起耳朵细听,听到一声嗤笑,安命略过那些个不大入耳的话,继续道:
“她说,人已经在半道上了,专人护送着,大概月底就能到金明城。”
安运接嘴:“咱公子是士真郡守……不送那儿,专门送金明城?”
魏从曳从屋里出来,一把扯过信看了一遍,白纸黑字写着魏大夫人做娘的苦心,怜他二十多了屋里还没个知心人,这才特地找了个姑娘,年底才满十七,模样清秀,重在家世干净,不是什么不入流的货色。
面上表情渐渐阴鹜,他揉了信随手扔下,“…………恶心谁呢。”
院外吹来一阵风,恰巧裹挟着纸团入了莲池,云被吹着遮了太阳,天霎时就阴了下来。
安运见状,还想说什么,被安命一扯去了厨房。
两人提早一个时辰开始准备晚饭,将隔壁婶子的活抢了,一个打水一个洗菜,不一会儿厨房鹰嘴顶里冒出了青烟,瞧得魏从曳一阵恍神。
“轰隆——!”
雷声后,雨点吧嗒吧嗒落下来,他还站在檐下不动。
雨势变大,漫天的雨丝交杂,珠水成雾,自第一声春雷惊醒百虫,晴了许久的金明城终于迎来了第一场大雨,将长势狂野的南边小城笼罩其中。
安运按捺不住探着脑袋去瞧魏从曳,却募地瞪大眼,“公子,你去哪儿!”
雨幕中,青年举着把油纸伞,就这么没头没脑出了门。
下了雨,街巷里都没什么人,偶尔遇上一两个躲雨的,只魏从曳一人脚步悠闲。
不过倒也没那么悠闲,雨越来越大,瓢泼一般浇下,旧油纸伞经不住摧残,已经破了道不大不小的口子,密集的击打声响彻耳际,仿佛将外界隔绝在这一伞之外。
极致的吵闹造就极致的安静,魏从曳耐心地感受着此刻内心郁躁的情绪蓬勃生长,仿佛生了触角往外探索挣脱,先是遮天蔽日,再瞄准他的四肢百骸,企图磨净他强自要求外表的平和。
若有人能看到伞下的那双吊梢眼,便能窥破相府贵公子风光霁月的外表下存着多少阴私险恶。
他魏从曳从来不是什么善人,不是没想过要和魏大夫人做一辈子表面母子,可人看不起他的做派,魏相一辈子手段铁血,他却行事诡谲,好似沾了下等人的血,根儿上就不干净。
好雨知时节,他停在雀巷巷口,驻足半晌,终于扔下手中残破的伞,任全身被迅速淋湿,缓步走到鹤家门前。
“砰、砰、砰——!”
门被重重敲响,敲门的手因用力青筋毕现。
“砰——!”
“砰——!”
“砰——!”
院里的人终于听见漫天雨声里低低的敲门声,举着伞来敲门。
“谁啊?”
“吱呀——”,门后的人着天青色的裙子,举着山水画油纸伞,眼神落到他的脸上,又上下打量他的狼狈,诧异道:“你这是……?”
魏从曳伸手握住她的肩膀,笑了笑,道:“庆儿,我好冷,让我躲躲雨吧?”
“你……”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软,竟是不管不顾跌了进去。
好在门内的女子不是常人,这时候倒感谢老天爷赐了她一身蛮力,这才踉跄两步将人扶稳。
他嗅着鼻间淡香,呢喃着:“庆儿,我好冷……”
鹤青嗯了一声,犹豫了片刻,道:“那就进去?”
宅子小,不过几步就到了,进了屋人却意犹未尽地不撒手,她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你先坐下。”
然而湿掉的衣衫纠缠着撒泼不放,不过一会儿便叫人感觉到了凉意,她抬手推了推,魏从曳果真松了手,却道:“坐下便不冷了吗?”
“……”鹤青张了张口,问,“这样便不冷了?”
魏从曳埋头蹭着她的颈窝,雨水好似浸透他的嗓音,“嗯,不抱着你我就好冷。”
“……”
鹤青有些头皮发麻,“要不我给你倒杯热水,咱们坐下来好好说?”
话音刚落,腰间多了一双冰凉的手,“我想去床上暖一暖,庆儿,你可嫌我?”
鹤青有些明白了。
有句老话是她自己说的:无事叫姑娘,有事叫庆儿。
那可怜巴巴的眉眼之后大概又是什么鬼主意,亏她能一再容忍,如今习惯了,竟能品出几分有趣来。
“我去给你拿帕子擦一擦。”
大约是算好了时间,鹤青刚拿了帕子进内间,赶巧他脱了衣裳上床盖住下半身,避也不避,像是恢复了神志。
鹤青闻言,绕过床边的湿衣裳,走近看了看,几道已经愈合的长疤杂乱地分布在他宽阔的后背上。
“谁打的?”
“家法。”魏从曳随口答道。
她应了一声,转头去开了窗户,方才雨大,这会儿小了,开着窗,风里带着让人惬意的快爽。
魏从曳忍了忍,见她左右不说话,破功问道:“我特意请了北边有名的说书先生在聚宝楼那场,你没看吗?”
“看了。”鹤青拿了张椅子远远坐下。
“没什么想说的?”
鹤青想了想,问:“为什么这么做?”
魏从曳露出点不情愿,低声道:“你自己猜。”
鹤青想了想,道:“我说话做事莽撞,怕惹公子伤心。”
他脸色稍好,抬头望着鹤青,道:“听说……我娘是从西洲被买来的瘦马,弱柳扶风,温柔漂亮。”
“知道什么叫瘦马吗?”
鹤青点头,又摇头,“听过,没见过。”
“她们呀,明明是人,却算不得人,连通房都不如。”
“魏大夫人管教我很严,除了身边伺候的人和三房的妹妹,身边全是懂规矩人。”
“我从前啊……”魏从曳裹着被子,笑道,“人家都说魏家大房的哥儿,长得好、文采好,长大了便是那最得姑娘喜欢的郎君,谁嫁谁占便宜。”
“没想到,第一回瞧见那样不守规矩的姑娘……竟是匹年轻漂亮的小马。”
“那年我十五岁,被追着检查课业就遇上了她,小姑娘拉着我问她好不好看,我不耐烦应付了两句,再见面,撞见她被人抬出去。”
青年垂头勾着唇,“小小的一只手落在草席外头,血顺着手留下来。”
“我去后院寻母亲,她正和房里伺候的婆子说话”
就去了的大哥,他那养在外头的女人,阿曳的亲娘,如何料理的?
婆子嘀嘀咕咕半天,他一句都没听清。
“我想了很久,大概,她也就是这样的下场。”
鹤青看着他,到底没张口,任他不紧不慢,却说了个痛快。
“阿玉断了腿,大夫人恨不得让我这辈子下不了床。”
“幼时她总是告诉我,相府公子,和那些奴才不一样。后来长大了些,房里的丫鬟漂亮的都被换了出去,怕坏了主子的身子。”
要端方雅正,才符合身份。
“她没有害过我娘,也没有害过我,只是打心底看不起而已,越看不起便越要我矜贵。”
“你说她有没有想过,有朝一日我知道自己的身世,下等人肚子里出来的种偏偏要当那人上人。”
魏从曳笑着,双手却死抓着被褥,数不清的情绪从眼底攀爬出来,“我愿不愿意?”
鹤青没说话,忽然起身,捡起床边的帕子重新盖在他的头上,动作不太温柔地擦着湿润的长发。
评价道:“难怪蛮不讲理。”
被遮了眉眼的人一歪头,不满:“什么意思?”
她顺手屈指在他脑门上一敲,“心狠手辣。”
后者不动了,她又道:“诡计多端。”
魏从曳彻底哑声,道:“你什么意思?”
不被疼着长大的孩子,想要保存一份天真,比乞丐护食还难。
鹤青却不说话,晾着他,待将这一头又多又密的长发擦得半干,这才去瞧那双有些发红的眼,不知道是淋雨淋的,还是那莫须有的委屈。
“我煮了苦茶,要喝吗?”
后者下意识皱眉,却犹豫了下,道:“好。”
鹤青起身,“我这儿没有你能穿的衣服,床上待着吧。”
说罢去了厨房,刚推门,酸甜的味道还飘散在空气中,她翘了翘嘴角,将“苦茶”盛进茶壶中,雨还下着,不过小了许多,滴滴答答打在窗上。
她提着茶壶出去,刚巧见到一抹檀色的不料在房门口一晃,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房中传来一道惊呼。
“啊唷——!”
“这这这……鹤二当家!鹤二当家!”
矮胖的婆子捂着心口窜出来,撞到鹤青手里,瞪着眼张着嘴,“你,你这屋子里,怎么有个男人!?”
鹤青不答反问,“张大娘,您来做什么?”
婆子一拍大腿,“我来做什么?我一做媒的,能来做什么!啊唷……”
作者有话要说: 绿茶的基本素养
还有几句废话要说——目测还有几章,可能是两三章就真的完结了。
有些话每次更文就忘了讲,谢谢看文的小天使,还有一直评章的小天使,一开始真的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章评而且还是那种让人开心好久的夸奖呀!
而且今天惊奇的发现居然还有营养液,这么说显得好没见识不过还是要哈哈哈哈……觉得自己特别幸运,但是又不太会讲话,每次回复都特别怕说错话,那就只能说谢谢和哈哈哈啦
然后之前说过下一本应该会写耽美,不过当时问了,有铁汁说不看耽美,那就祝我们有缘再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