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第 5 章 ...


  •   鹤青本意是不放的,她在遥疆蛮横惯了,差点忘记自己在人家的地盘上,又多看了两眼对方的脸,这才松开手。

      这样的场景落到旁人眼里,就多了意味。

      房管家好容易回过神来已经忘了自己要处置表侄的目的,只记得要给魏从曳好好介绍介绍这位能驯服恶犬的姑娘。

      然而他刚张口,却发现人俩已经热络,好像不大需要自己掺和。

      魏从曳低头看向鹤青的手,小小的一只微蜷,有血在顺着指尖往下滴,一点,两点,无声落到青石板上。

      “姑娘,你受伤了。”

      鹤青低头瞧了一眼,“没事,皮肉伤。”

      “那怎么行?”魏从曳头也不回吩咐道,“赶紧去请周大夫过来,就说,就说本公子受伤了。”

      看房管家的表情仿佛不怎么赞同,但自家公子一双眼睛都在别人身上,他便是再多的不满也无从倾诉,只能一把推开尚且捂着耳朵装鹌鹑的万方海,亲自跑一趟。

      魏从曳将随身的手帕递给鹤青,“敢问姑娘芳名?”

      “何庆,庆贺的庆。”她接过,将伤口随意裹了裹。

      魏从曳眼不离帕子上浸出的血,温声道:“在下魏从曳。”

      鹤青一顿,抬眼瞧他,不愧是高门贵子,礼数周全得很。

      魏从曳又道:“方才见姑娘身手极好,不知是何方人士?”

      “関关。”

      魏从曳瞧她,眼神深而沉稳,大约真是少言寡语之人,想着再说最后一句:“今日多谢何庆姑娘出手相救,若不然,魏某怕要丧命于此。”

      而鹤青完成了梦中从不曾做到的事,此刻心情颇佳,便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

      魏从曳清咳一声,看向黑狗,左右走了一圈,忽然想到什么,不禁又问了句:“不知姑娘用了什么法子,叫这狗如此乖觉?”

      鹤青只得再和他解释一遍,男人惊奇点头,随口问道:“関关距离大荒路途不短,姑娘是孤身一人来此?”

      “家姐嫁入大荒,双亲已逝,我便跟着来了大荒。”

      “哦?”魏从曳一怔,“是魏某唐突了。”

      鹤青只道无妨,魏从曳便又想到,幸好她还有一身本事,若是那姐姐一家对她不善,她还能有个安身立命的本事。

      房管家领着周大夫跨进竹苑大门,大夫一头花白的头发,眼神不太好,站门口也看不清是鹤青受伤,只问:“可是伤的严重?”

      他将最好的金疮药都带来了,径直走向魏从曳,却见他十指修长、节骨分明,实在不像是破了相的模样。

      他目光又移向自家公子的双腿,又长又直。

      “周叔,是这位姑娘,她为了救我,被狗咬伤了。”

      他巴巴守着周大夫给鹤青包好手,期间瞧见她眉眼,不知怎的,便有种熟悉之感,只是男女有别,他再想多关照,也要恪守礼节,规规矩矩回了正院。

      如今这时节,昼短夜长,别的院都歇下了,唯有厨房还人忙活着。
      几碗炖得浓白,却无半点膻味的羊肉汤从厨房端到正院,魏从曳拿筷子夹出几粒花椒的功夫,皎月已爬至屋顶。

      房管事年纪大了,早已回房歇下,伺候在他跟前的安命也不知所踪,男人敞着半边长窗,月亮后头是仿佛藏了妖魔的荒山,眨眼间仿佛有黑影闪跳而过,他端着热气腾腾的碗吹了吹,半晌,无意识地轻叹了一声。

      半晌,廊下红灯笼忽然照出一方人影,魏从曳靠着门,并不惊讶,“有消息了?”

      那影子出了声,“二少爷的信,要您亲启。”

      魏从曳递出一只手,薄薄的信封落到他手上,地上的影子眨眼便消失了。

      前后脚的功夫,安命匆匆自外院而来,走到他身前道:“公子,霍长雁到了。”

      =

      这外头传言,魏府难进,其实不假,不仅不假,入府之后还规矩极多,其中一条便是入夜不得乱逛。

      刘小全只是个小帮厨,今夜轮着他值守,一碗汤送到曲别居便算了,竟还要再送一份到庆儿姑娘处。

      难不成她才来了几日,便入了公子的眼?

      刘小全边腹诽边注意着脚下的路,唯恐汤洒了再跑一趟,别的不说,黑漆漆的院落着实有几分吓人。

      “咔擦——”

      他脚步一顿,竖起耳朵屏息一听,身后再无别的动静,只敢气音安慰自己:“听错了?”

      容不得他多想,一阵刺骨寒风吹来,少年加快脚步朝前头亮了灯的院子走去——

      “噔噔噔……”

      刘小全敲门,“庆儿姑娘,我奉公子的令来给你送汤。”

      屋内无人应,他提高了声音,“庆儿姑娘,你睡了吗?我给你送汤来了。”

      明明燃着灯,却无人应,刘小全不禁猜想,“难道没人?这大半夜会去哪儿?”

      他不甘心又敲了敲门,门内半点动静也无,他正要转身离开,耳边“吱呀”一声,木门毫无预兆被一把拉开,露出一张表情淡淡的脸,好似对方就一直站在门口等着似的。

      刘小全不禁想到那日何庆在竹苑喂狗的场景,顿时一个激灵,“庆儿姑娘,这汤你趁热喝,别放凉了。”

      说完话,递过汤,他便前脚追着后脚往夜色里去,仿佛有鬼在撵他一般。
      鹤青一手端盘子,一手藏在身后,白日里已经治了血的伤口再次崩开,悄无声息滴落到地面。

      今夜堪称寂静,拴狗的院子偶尔一声犬吠再无声响,她入夜后便出了府去找翠红,回来时察觉异常便摸过去瞧了一眼。

      走近了才发现竹苑还挺热闹,四五个人运送着一口大木箱进门,她本想走近些,临了还有二十步远才觉得不对,之间大门横梁上静静贴着一个影子,若是不仔细看,只当是梁上攀爬的藤蔓。

      慌忙间鹤青只得退了回去,转头却差点撞上匆匆而来的两个男人,这一路没有遮挡,她迅速翻了院墙,手挂在枯枝败叶上,旧伤变新伤。

      端着碗将半开的窗关好,坐到床上,她想了半晌,脑子里闪过竹苑里那长长的木箱,“棺材?”

      这里面究竟有什么门道,鹤青一时没想明白,不过也不妨事。

      隔日一早,房管家亲自上门,“庆儿姑娘,公子请您牵着狗,上衙门一趟。”

      昨儿个犯了错,黑狗尚且怵她呢,鹤青从前既没有喝过狗奶,也没有和畜生天生的缘分,她估摸是前儿杀了狼,被这机灵的圆毛畜生晓得了。

      她拿钥匙解了柱子上的锁,牵起铁链,带着狗哐当哐当往外走,今儿是九月最后一日,寒意得了老天爷指令似的,一股脑倾泄而下,笼罩了大荒这座边陲小城。

      早起时,她还听见外头有人被树上挂着的雾凇给惊得大呼小叫,亏得这狗一身厚厚的毛,才没被冻坏了。

      鹤青打趣着想,论身世,它也算是狗中纨绔,从前闯祸了还有人擦屁股,如今落得个被人拿铁链拴住的下场。

      到了衙门,远远瞧着堂外已围了一圈人,走近还能听到里头有个男声高喊:

      “大人,您要判便判,传什么证人,更何况那还您府上的下人,难道您还想以权谋私,将罪名生安在我头上!”

      便果真有人信了章才文所说:“难不成这魏从曳是收了霍凌的银子,想要将那姓章的冤杀了之?”

      另一右脸长了大痣的当即嗤笑:“天下乌鸦一般黑,你看看这地界儿上当官的能有个例外?”

      里头坐得是神是鬼不知道,她清了清嗓子,“麻烦让让。”

      没人理她,魏从曳声音传来:“霍长雁被杀当晚,唯一可能见过凶手的证人已年逾花甲,老眼昏花,不能作证,本官自然要找个有用的来。”

      按大梁律法,都是死人,罪名可天差地别。

      章文才若是伙同胡了了杀害霍长雁,杀人罪及通奸,砍头伺候。

      可若死的是个家奴,轻则罚些银子,判重不过两月牢狱。

      堂外鹤青再次叫道:“麻烦让让。”

      离她最近的男人不吃这套,大约是想拿鼻孔看人,半道瞧见高至腰际的狗头,当即看凸了眼珠子——

      “这,这不是……”

      “呜——”黑狗一声低叫,人群如潮水退开,亮堂堂给她腾出条道来。

      鹤青牵着狗进去,目光扫视一圈,唯二堂下跪着的两人霎时白了脸色,她来不及多想,差点被突然发狂地黑狗拉闪了腰。

      女人花容月貌,楚楚可怜地缩着肩,蹙着眉,黑狗却不晓得怜香惜玉,疯了一般要扑上去撕咬,一双眼珠子被扯出了眼白,骇人得很。

      “呜——汪!汪汪汪汪!”

      胡了了吓得惊声尖叫,仿佛见了杀神。方才还有心思喊冤的章才文更是直往捕快后头躲去。

      鹤青只得拉住黑狗的脖圈,防着它爆冲过去。

      魏从曳皱了皱眉,提声道:“将人抬上来。”

      这话音不大,却像是使了什么江湖绝技,点了胡了了的穴道,她顿时哑声僵在原处,自领命的捕快出去,便再也不敢往后看。

      唯有黑狗什么也不懂,兀自狂吠。

      很快,一抬木制担架太了个白布掩着全身的尸体进入堂中,也之而来的还有霍家掌事,霍凌。

      担架被放到胡了了与章才文面前,白布一撩,露出里头血肉模糊的脸,双耳被割,鼻嘴被削,一双眼也未能幸免。

      悬案未结,也没人给他个体面,一身质地上等衣料被乱刀割坏,连带森白胸骨外露,原本该好好跳动的心脏被捅了个稀巴烂。

      胡了了身子猛地一颤,满眼不敢置信,怕是顾及公堂之上便转头看向旁处,银牙紧咬,双手成拳,“我,我不认识他。”

      “你不认识?”魏从曳身体微微前倾,“你看也未仔细看,怎的不认识?”

      旁侧捕头掰过她的脸,“夫妻一场,你对霍长雁应该熟悉得很,你仔细认认,这到底是不是你口中‘那在塞外经商’的夫君!”

      章才文见状面色复杂,“大人……”

      “呀——!”
      他还未说话,却听有人惊讶出声,再一看,黑狗突然前脚趴伏,小心翼翼凑到尸体旁边轻嗅,鹤青顺着它往前走,忽然腿边一痒,只见它短而细的尾巴快速地摇动起来。

      “这……!”

      堂外围观百姓一片哗然,旁人不知,长在大荒的百姓们却皆知,霍家虽富,却霸道得很,脚下畜生脾性更是如出一辙。

      这黑狗只认霍长雁为主,霍凌都要弱三分,它出街必然伤人,霍长雁倒是喜欢得紧,花再多钱也舍不得动它一下。

      “大人,”堂外一百姓忽然高声叫道,“这狗只认霍长雁,那一定是霍长雁的尸首!”

      胡了了顿时如靠近明火知晓痛一般,双眼惊恐地睁大,不顾捕快的钳制,疯了一般蹬着腿往后退。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你放开……”

      “豁,这可真是奇了!胡了了为人妇,却认不出自己的夫君!”

      “您是有所不知,这胡了了乃潘金莲再世,只认得西门庆,认不出武大郎啊!”

      魏从曳审视着堂下女人,而外头质问一声高过一声道:“胡了了,你认不出,是因为杀人时眼里溅了血,还是心里藏了鬼,根本不敢认?”

      霍凌轰然下跪,磕头声闷响,“大人!世人皆说我霍家霸道,我认!”

      “在这大荒城里,你若不横,别人便要跳到你祖坟上撒野。”白发人送黑发人,他一夜之间失了精气神,如今是拼了一身也要为儿子讨个公道,“可长雁自打娶了这个女人,对她是爱护有加,从没有二心。”

      魏从曳沉默半晌,拿起惊堂木一敲,当堂肃静。

      章文才面色难看之极,却迅速反驳:“那这女子呢?为何狗不咬她?这狗不是只认霍长雁吗?”

      不待魏从曳说话,外头又有人道:“这不是房管家那日在东口雇的犬童子吗?好多人看见了!”

      “你可别又反咬一口,说魏大人诬陷你!”

      鹤青撩起袖子递到章才文眼前,“这狗凶性难驯,我才被咬过一口,它可不认我。”

      胡章二人皆是一震,约莫半刻钟,女人终于脱力歪倒在地,鬓边碎发掩了半张脸,她轻声道:“我认罪。”

      章才文额上青筋直冒,双眼通红,“你这疯妇,你胡说八道什么!”

      一时间有人唾骂不止,有人大喊青天在世,鹤青见状牵着狗退了出去,将它拴在外头红柱上,独自走到门外石狮子脚下一坐发起呆来。

      不知过了多久,霍凌牵着那黑狗从衙门出来,好歹喂了几日,这狗却果真如那些人所说,只认霍家,只略略赏了半个目光给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再过一会儿,身着绿色官袍,黑色官靴的魏从曳也出来了。

      他那眉目,连官帽也镇不住的顾盼风流,鹤青不禁入神,她想起在遥疆也有一位县令,只不过那位年过半百,弓腰驼背,常年周旋于各方势力,两者实在不可相较。

      她坐的位置明显,目光直接□□,魏从曳想忽视都难,便几步走过来,微微俯身问道:“怎么还在这儿?”

      鹤青顿了顿,不甚走心道:“大人,您真是英明神武。”

      魏从曳一顿,笑着回道:“姑娘巾帼不让须眉,魏某佩服。”

  • 作者有话要说:  鹤青:他夸我: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