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爱情故事》枫白

1、初遇

　　“我最开心的那一刻，是在离地三万英尺的高空。”

　　周持从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坐飞机，就是要飞十几个小时飞到欧洲去。像做梦一样，傻乎乎的周持就被爸妈挥着泪告别，然后独自照顾着几个庞大的箱子，踏着机场广播柔和简洁的音调，踏向那个遥远未知的城市。
　　这一种夹杂着无知无畏的茫然感，透射在周持黑黑的眼珠里，就像小鹿跳跃的躯干映衬在阳光中的圆润剪影，有一点无邪的诱人。陈林东第一眼看到周持的，就是那双黑眼睛——那双晶莹的眼睛正在左看右看，最后看到陈林东脸上来了。“你好。”周持礼貌又小声地说了一句，身边这个年轻男人最后一个才赶上飞机，正靠在椅背上微微喘气，面容清俊，一身疲惫，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却是说不出的凝注有力。
　　“你好。”陈林东虽然年纪不大，却已算阅人无数，此刻也敏锐地发现小姑娘脸上骤然泛起的几丝红晕。不知怎的，他在心里偷乐了一下。“第一次出国？”陈林东想再听听小姑娘清亮柔和的声音。“对。你也是吗？”周持问完才觉得自己这个问题有点傻。“嗯，今年第一次出国。”陈林东微微笑着，突然觉得刚才一路奔波的疲惫从头顶一下全散没了，脑子释掉了负担开始像小火轮呼呼转起来。
　　飞机起飞的时间是深夜。没过多久，便有轻微的鼾声起伏在机舱里，织起一张朦胧倦意的细网盖住每个人。可陈林东和周持却全无睡意：前者巨细无遗的说着自己在欧洲各国游历的奇遇艳遇；后者十分认真的托腮倾听还时不时记下重要地点。飞机飞行在三万英尺的高空，在漆黑的夜色中画出一道不断延伸的银色曲线；两个不眠者的谈心行进得更远，周持像轻快跳跃的第一声部小提琴，陈林东是悠扬沉稳的主音单簧管，二者轻易交织，出奇的和谐流畅。
　　“你俩说什么说了那么久呀 ？”天亮了以后前排有位大妈好事的回过头来问，还露出一脸促狭的笑容，“就觉得我睡了多久，你们聊了多久。哈哈。”“你都睡着了，哪还听得见呢。”陈林东一个清淡的微笑，一边瞧了周持一眼。姑娘正头倚着机舱壁，打着瞌睡，脸上红扑扑的，像被刚才的朝霞染红一般。没来由的，陈林东觉得心底一个颤悠，整个心房才重新开工了。
　　就在刚才，太阳升起的刹那——陈林东一边把头凑到窗边张望，一边叫了一声周持，“起来看日出了。”“啊。”周持赶紧睁眼，却发现陈林东整个侧脸横在离自己很近很近的地方，清晰的轮廓被光线细心雕琢，还有一股淡淡香味。陈林东再一转脸，两个人简直就是鼻尖对鼻尖了。周持从来没有这么近的看过一个男人的眼睛，专注到近似乌黑的眼眸，好像能看到自己心里去；陈林东从来没有看过这样一双女生的眼睛，纯澈得如同九寨沟绚彩的池水。两人不由自主呆住了——陈林东觉得心跳好像消失了，周持觉得脸烫的快要烧起来了。阳光从两张年轻的面颊间穿过，在末尾晕起细巧光华。
　　剩下的时间过得更快。陈林东把自己所有库存的有趣事都搬出来了，因为他喜欢听见周持的笑声——玲珑轻巧的，像一捧捧盛开的粉色花朵，在他身边绽放，甚至绽出机舱，散落在蓝天白云里，化为轻风。
　　一眨眼，飞机就到法兰克福了，这是周持的目的地，陈林东还要继续转机去瑞士。“瑞士像你说的那么美，等我买了单反相机，我就去踏青！”周持故意试图让自己的语调更加轻松，但还是有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站起来整理行李，还是该原地不动—因为陈林东稳稳的坐着，好像完全没有看到其他旅客已经在排着队等候下机。周持只能偷偷的瞥一眼陈林东，他皱着眉头，眼光下沉，两手攥着手提包好像在思索什么。“陈……”周持刚开口，陈林东已经动作迅速的打开包，掏出一叠名片，拿出一张，递到周持手边，“拿着，以后有事可以找我。”“有事？……”周持小声重复了一遍，还是一副慌张的样子。“没事也可以给我打电话！”陈林东一挺身站了起来，头竟然冲到了顶板上，挺响的一声，旁边有人偷笑了。周持也站起来了，她个头恰好到陈林东肩头，她一仰头——好像刚才陈林东撞到头的一声响没有消散，反而顺着他的目光向下落到了周持眼睛里，然后更深的掉进了心里。

　　那之后一直到再见，两人都没说话。一种奇妙的沉默升起在彼此的空间中，仿佛从心底蒸腾出的一阵绿色烟雾，袅袅旋绕在周持的黑眼睛边，又被陈林东紧紧握在手里。
　　“那么再见了，你一切自己要小心。”“好的，祝你一切顺利……”周持还想再说点什么，可陈林东已经一转头，几步就走远了，高高身影消失在来往的人群里。周持用力眨眨眼，不自觉捏住手中那张名片——普通的白色卡片，正反两面各印了中文英文，有电话号码传真号码电子邮箱，还有地址。周持默念了几遍电话号码，竟然记住了。
　　过了几分钟，发呆的周持才意识到自己是在一个遥远城市的陌生机场里面了。她四处转头看指示标志，赶紧拖起箱子跟着人流往前走去。看着她有点慌张的莽撞样子，旁边角落里的陈林东不禁笑了，也笑自己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子幼稚劲头——不要周持的联系方式，先说再见先离开，而这都是因为周持说了，“我喜欢酷一点的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