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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34 白日梦 ...

  •   藤沼是横滨警署中一名在普通不过的刑警。他五点半起床,在清晨的六点零五分离开家。他的代步工具是一辆二手的cooper,可他昨晚上竟然忘记了给车子加油,所以他今天只能步行去上班。他住的公寓离横滨警署很远,这也是他为何这么早就出门的原因。
      途中,很多人遇见了他,看到了他略显疲惫的脸色,但他的心情似乎很不错,对每一个遇见的熟人都面带笑容的问候,不经意的说一句“今天天气真好”。
      看天气预报的话,应该是一个不错的日子,阳光会很明媚,海风拂过堤岸徐徐而来。可大多数人回忆起来,都会不约而同的告诉你,那是一个阴郁的早晨,天空昏蒙,云层低沉,空气中弥漫着死水般的气味,天刚蒙蒙亮时还下了一场绵绵的细雨,潮湿的让人浑身不舒服。
      藤沼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百无聊赖的消磨了大半个上午。在横滨当警察是一件很考验人的事情,仅对于那些想做出一番事业的人而言。如果只是想混日子领薪水的话,就不会有这番烦恼了。藤沼就是混日子的那种。
      钟表的指针已经逼近12这个数字了,藤沼的目光毫无焦距的盯住电脑,鼠标一个接一个机械的点在文件上,只等12点一到,他就丢下鼠标下楼吃饭。
      然而,藤沼的计划失败了。电话铃响了起来。
      “藤沼,接电话。”前辈手中举着报纸,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埋在报纸后方的头发出声音,支使着藤沼。
      藤沼默不作声的拿起话筒,凑到耳边,声音毫无生气。
      “上午好,横滨警署。”
      “东京警视厅?!”
      藤沼的惊叫惊动了前辈,前辈那张像发面馒头一样略微有些发胖的脸终于从报纸上方露了出来,眼神询问着藤沼发生了什么事。
      “哦哦,白鸟警官你好。”可惜藤沼正忙着应付东京警视厅那边比他高了不知道多少级的白鸟任三郎,全然没注意到前辈的眼神。
      “好的,好的。我马上就去办,请您放心。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我知道了,下午就给您。”
      藤沼放下电话,望着和他自己一样在刑警的位置上蹲了好多年的前辈,语气飘忽的仿佛在说梦话:“我接到警视的电话了!”
      “东京警视厅的警视!”
      “对了!”藤沼猛地站起来,“警视让我帮他办事呢!”
      说完,便丢下心中早已懊悔不已,捶胸顿足为什么不接电话的前辈一头扎进了档案室里。
      下午一点不到,东京警视厅的一台传真机就滋滋作响起来,不一会,几份文件就躺在了白鸟任三郎的桌上。
      “虽然我知道不该问,但我还是很好奇。”白鸟警官将文件交给中尾的时候,忍不住多了一句嘴,“调齐藤保平的材料就算了,为什么还要——”
      “不该问就不要问啦。”被人从午觉中叫醒的中尾抢劫一样的一把从白鸟任三郎手里抽过文件袋,不耐烦的挥挥手,示意白鸟赶紧走。
      见白鸟还站在那里欲言又止,中尾彻底没了耐心,他站起来,把白鸟推出自己的办公室,在对方面前关上了门。
      白鸟看着紧闭的门,无声的叹了口气。
      倒不是因为中尾的警衔有多高,而是因为中尾称得上是科学搜查研究所里资历最老,技术最好的法医了,毫不夸张的说,在日本几乎找不到比他更优秀的法医了。虽然成天懒懒散散的,举止也十分乖张,就算是警视监、警视正都在座的会议上,他也敢摊开两条胳膊,张大嘴巴仰在椅子上打瞌睡。就算是这样,警视厅的长官们也从来没有批评过中尾。
      白鸟任三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中尾,是在入职培训的时候。明明中尾和自己差不多年纪,自己还是个菜鸟,中尾就已经是科学搜查研究所的一员大将,被派来给他们这群菜鸟普及基本的尸检知识。
      中尾并不知道一门之隔外的白鸟是怎么吐槽他的,他也没兴趣知道。此时他正忙着将白鸟送过来的资料一张张塞进扫描仪里,汇总成电子版给白马探发过去。一边动着鼠标,一边哈欠连体的抱怨着白马探这个后辈压榨自己。
      “真是的,明天不就回来了吗?自己来看不行吗,非要让我给他发过去!”
      不过,朝山隔空瞟了一眼扫描件上的文字,心想这么一看,凶手是谁已经昭然若揭了。
      此时正启程前往京都的白马探收到邮件时心底也浮现出了差不多的想法。扫描件里有一页是一张报纸,讣告被压成了豆腐块,夹在页面的最右下角,不起眼而寒碜。讽刺的是,页面正中央悬挂着的正是死者年幼的儿子麻木中仍看得出悲伤的面容,上方巨大的标题写着“我很难过,我很想念爸爸”。
      听完富山作造的故事后,白马探马不停蹄的赶回东京,本以为明天才会见到白马探的中尾和小田切大吃一惊。
      “你怎么今天晚上就回来了?”小田切问道。
      警视厅前的记者已经少了许多,这么些天过去了,警视厅仍然守口如瓶,不愿透露任何消息。记者们的耐心早就被消磨的差不多了,眼看着社交媒体上的热度一降再降,记者们也没了蹲守的兴趣,转头去寻找别的新闻去了。所以,白马探极其顺畅的进入了警视厅。
      “我父亲呢?”白马探没有回答小田切,而是问起了自己父亲的行踪。
      “啊,应该是在开会吧。”一心扑在案子上的小田切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样。”白马探用力按了按额头,就算是年轻力壮,也遭不住这两天的东奔西走,他强打起精神,“下田呢?”
      “下田?哦,那个套牌的,还在里面关着呢。本来是要押人回监狱的,但是实在是抽不出人手。”
      派去调查松崎嘉一诊所的刑警们在那里发现了大量的现金和各家银行的存折,警视厅初步判定松崎嘉一很有可能还涉嫌洗、钱,现在正在全力调取各家银行和松崎有关的户头信息。另外,刑警们通过监控录像还发现了旁边那家美容院的院长出入诊所的记录,再加上恭田丽子生前经常出入这家美容院,于是警视厅连夜逮捕了院长。
      这位院长似乎和诸多政客权贵有所往来,极其不配合调查。白马探的父亲的政治嗅觉异常的敏锐,生怕这些人横插一杠子,这会应该已经出面交涉了,以防止这么政客们出手干涉警视厅的调查。
      “我去见一下。”
      下田已经是接近年过半百的人。其实他被释放过不止一次,却总是因为犯了事再次被抓进来。他是故意的,因为他觉得监狱里更安全,又不愁吃喝。长期的牢狱生活让他畏惧阳光,脸色苍白,体检的医生却说他的身体很康健。
      他身上那种在横滨街头洗练出的匪气就算是多年的牢狱生活也没有完全抹消掉,袖子卷起来,若隐若现露出的纹身就是证据之一。
      他的履历很有意思,审问他的刑警告诉白马,下田曾经是横滨街头地痞流氓中的一个,是游兵散勇一样的雇佣兵,混迹在贫民窟里,只要给钱,什么都做。在横滨被捕一次之后,不知道搭上了什么人,就被释放了,重获自由后的下田迅速加入了港口mafia。
      听到白马探进来的动静,一直闭目养神的下田睁开眼睛。
      “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完了。”下田不太高兴的说。
      “是吗?”白马探将一张照片放在下田的面前,那时下田在横滨被捕的那次,拍下的照片,“还有印象吗?”
      “有。”下田瞥了一眼外面毕恭毕敬站着的刑警,和白马探身上的西装,心里忖度着面前的人虽然年轻,但估计警衔不低,瞬间老实了不少。
      “那真是太好了。”白马探找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一副准备长谈的样子,这让被人审问了大半天,现在只想睡一会的下田心里叫苦不迭,“不介意的话,能给我说说事情的原委吗?”
      “这个,我也是收钱办事。当时有人给了我们钱,让我们去收拾收拾岛田。岛田这个人,向来狡兔三窟,摸清他的行踪实在是太难了。不过我们发现他有个漂亮的情人,所以我们想着不如收拾了这个情人也是一样的,正好咱们弟兄几个还能爽爽。那小美人一点戒心都没有,行踪一清二楚,所以我们就动了手。反正这种事横滨天天发生,警察怕招惹了大帮、派,从来不管。结果眼看就要得逞了,突然杀出来一个警察,我们挺惊讶的,谁也想不到竟然有警察会管这种事。后来,也不知道谁起的头,哎,那时候有恃无恐,只是想教训一下他,没想到给人打死了。”
      说完,下田抬眼,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盯着他看的白马探,自作聪明的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挺后悔的。”
      “是吗。”白马探点点头,不咸不淡的问他:“你在东京都第一次被捕是什么时候?”
      “嗯,记不清了。”
      “我知道了。”白马探没有追问,接着问:“你在东京都至今为止,被捕了几次?”
      “这个嘛,七次了。”
      “我猜每次被捕的时间你也记不清了,对吧?”
      “是的,是的。”下田忙不迭的点头,倒不是为了讨好白马探,而是他确实记不清了。
      “嗯。这个人认识吗?”这时,白马探突然举起一张照片,直直的戳到下田的眼皮子底下。
      下田被白马探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定睛一看,赶忙说:“认识的。”
      “哦,哪一次?”
      “哎,这个嘛,记不清了。但是,应该是很久以前了。”
      白马探点点头。下田见他脸色冷淡,心底忐忑,于是使劲回忆,还真给他想起了点东西。
      “我记起来了!”他说:“这个人特别嫉恶如仇,对我的态度很凶。”
      “哦?”
      “是的,我以前遇到的警察,对我这种入室盗窃的案子都提不起兴趣的,人家告诉我,这种案子都是提不上筷子的。警察都想办那种谋、杀什么的大案,那样才能升官。就这个人,最独特,审问我的时候仿佛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杀人犯一样。”
      “这样啊。”
      白马探好像终于满意了,下田松了口气。
      “对了,这个人认识吗?”
      没等下田一口气喘完,又一张照片放在他面前。
      “这不就是岛田那个小情人吗?!”没反应过来的下田下意识的回答道;“不过真年轻呢!”
      白马探手中的照片正是恭田丽子少女时期的留影。
      下田反应过来了,以为白马探是来追究当年的事的,缩着脖子。却没想到,白马探竟然站起身,离开了。
      他呆愣的看着重新关闭的大门,良久,才靠回墙壁上。
      “难道,跟我没关系吗?”
      他自言自语道。
      其实下田并没有知无不言,尽管他也没有瞎编什么。他曾在狱中向别人炫耀身上的伤疤,吹嘘自己在街头的丰功伟绩。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的确很多都是在街头互、殴时留下的,可并非全部。
      有那么几道,是他母亲在神志不清时砍的。他母亲来自海对岸的国家,像他母亲这样的女人,有一个统一的名字,叫邮购新娘。他母亲原本并不疯的,后来疯了。他母亲不会说日语,发起疯了力大无穷,只会挥舞着手边能拿到的一切东西,砸开门跑出去。
      下田的父亲早就离世了,他父亲本来就不富裕,为了多赚点工钱被人骗去打黑~工,最终死在了工地上。
      他母亲最后一次精神失常时,他没看住她,母亲跑到了闹市区,拿着菜刀四处砍人,被闻讯赶来的军警击毙了。军警大概是觉得下田这个高中辍学,还没了父母的孩子可怜,凑了几十万日元给下田。其中一部分被下田拿去赔给了被他母亲砍伤的路人,剩余的部分留做了生活费。
      钱花完之后,下田就在街头混上了。他认识了一个姑娘,姑娘好不容易同意跟他出去。他想自己大概得买件干净的新衣裳,还得请人家吃饭。顺利的话,旅馆住一夜的钱也得有。可他没钱。
      他坐在路边,垮着脸。
      这时,一个染着黄头发纹着纹身的男人走到他面前,问他怎么了。下田把事情说了,全当找个人诉苦,反正说说也少不了块肉。
      男人听完,说你有钱。
      下田说,我有没有钱,我还不知道吗?
      下田不想理这男人了,这男人却没走,在下田身边坐下,对他说:我这儿有个差事,成了给你十万日元,你干不干?
      下田觉得一下子能给十万日元,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但又实在是缺钱,闷了一会,问:“什么差事?”
      男人笑了,笃定下田必定会答应。
      男人给的差事就是教训那个岛田,下田想了想,这事不难,就点头了。
      后来的事情就跟下田和白马探说的一样了。
      你问下田是不是像他跟白马探说的那样真的后悔,其实他并不。重新让他来过一次,他还是会点头。毕竟在横滨,他这样蝼蚁般的人,要活下去已经够难了,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他过的足够久了。现在的年轻人总是说什么逆袭,简直是白日做梦。

  • 作者有话要说:  邮购新娘现在还有,在我国比较普遍的就是越南新娘。往前推二三十年,我国是邮购新娘的主要输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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