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11 犯罪侧写 ...

  •   一个人无法告诉你当他聆听到生命的秒针一步步逼近零点的声音时他所经历的一切。

      他无法告诉你逐渐加剧的疼痛足以令人精神溃败,他无法告诉你那时的他体内就像有一团火在灼烧,他无法告诉你那种感觉就像被迫吞下了一公斤融化的滚烫的铅水,他更无法告诉你被千万根针扎进身体是什么感受,因为他已经死了。

      人们畏惧死亡,因为害怕失去已拥有的一切和将来获得的可能,而不是害怕死亡这件事本身。

      死亡没什么可怕的。

      真的吗?

      你能经受住那些切肤的痛苦对你的折磨吗?不是短暂的,瞬间的,而是长期的,逐渐增长的,你无法摆脱的。

      疼痛还在加剧,并且是在向着更无法忍受的程度发展着。她想站起来,但没有支撑身体的力气。她想呼救,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双手紧抓着胸口的布料,攥出刻苦铭心的痕迹。

      一道光洒在她头顶,照亮了黑暗,她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了一道人影,在那道光里。她听到轻微的吱哑声,神明关上了那道门,光消失了,疼痛也消失了,彻底的消失了,不会再回来了。

      温暖的办公室里,一个男人正坐在柔软舒适的扶手椅上,一边小口的抿着热茶,一边眯着眼睛透过明净的窗户望着远处的停机坪。地平线的彼端,一轮橙黄的落日正悬在天幕之上,男人沐浴在今天最后的夕阳光辉之中,却无需感受冬日夜晚逼近的冷意,因为在他头顶不远处的天花板上,中央空调正源源不断的向这间办公室输送着暖气。

      感谢现代科技。

      男人举起茶杯,祝酒一般对着空旷的被余晖填充的房间赞叹着。

      他是这座机场的高层管理人员之一。像这个阶级中的其他人一样,他理所应当的接受着优质教育,顺利的步入体面的工作岗位,无需像那些出身不够好的人一样,此时此刻仍在数九寒冬的室外奔波,别说享受落日美景了,就是停下脚步走进街边的咖啡厅里喝一杯热茶都困难。

      此时离他的下班时间只剩下半个小时了,他起身擦掉窗户上的水蒸气,端起茶杯,准备好好欣赏这片景致。

      然而,还没等他在椅子上坐下,办公室的门就被人粗暴的推开了。

      “谁?!”他不高兴的转过身,望着没有礼貌的来客。

      “部长!大事不好了!”年轻的下属惨白着脸站在门口,不知是不是刚刚受了不小的惊吓,声音还在颤抖着:“候机室的厕所里死人了!”“你说什么?!”

      男人一路疾步而行,用颤抖而僵硬的手推开里三层外三层围在警戒线之外的人群,终于看到了被警察和法医环绕的尸体。

      尸体坐在厕所隔间里的马桶上,头仰起,靠在后面的墙壁上,身体微微滑下来一点。那样的姿势几乎让人误以为他只是宿醉昏睡过去了而已。法医中尾正拨开死者僵硬的眼皮,将药水滴进放大的瞳孔。

      “过量食用盐酸吗啡引起的猝死。”中尾取了一些死者的唾液涂在试剂纸上,对一旁的小田切说道。

      “如果是谋杀的话,犯人可真是聪明呐。”

      小田切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用戴了手套的手捡起地上的掰断的针剂,看了一眼上面破损的标签贴,惊讶道:“头孢?”

      “给我一下。”

      中尾拿过针剂,看了看。这是松本制药今年才推出的新产品,针头短小,需要自行注射的病人只要按下针管,药物就会顺着针注射到人体。可惜因为安全性受到质疑,推广并不是很顺利。

      中尾取了其中存留的液体涂抹在试剂纸上。

      “是吗啡。”

      “看来这就是凶器了。”小田切看了一眼马桶上躺坐的死者,说道。

      “对不起,警部。”

      说话的是新入职的年轻刑警本间,被搜查科指派给小田切做助手。

      “为什么是他杀呢?我觉得很有可能是自杀啊,或者死者本来就是瘾君子,不小心过量了。”

      “那为何不直接来一针呢?”小田切英二摇了摇证物袋里的推‘射’针剂管,“何必掰断了喝掉?”

      “这个······”本间挠着脑袋,费解的想着。

      “还有——”中尾也站起身,扶起死者下巴,示意新人看死者不自然张开的嘴巴,“这边,明显就是被人掰开的。”

      说完,中尾伸出手臂,冰冷的橡胶贴在本间的脖颈上,指腹贴住本间两颊的凹陷处突然用力。

      “啊!”

      本间发出一声响亮的惨叫,捂住疼痛的下颚从中尾的手中奋力挣脱出来。

      “你看,你的嘴巴不是张开了吗。”中尾笑眯眯的说道。

      本间这才反应过来,他跑到镜子前,果然发现自己的嘴正不自然的张开着。他赶忙闭上嘴,却在动作之间听到皮肤和肌肉里传来的骨头摩擦的嘎啦声。

      中尾的手又一次贴上了本间的脸,冰冷的触感吓得本间本能的一哆嗦,下意识的往旁边躲,却依然逃不开中尾的五指山。

      “这里。”中尾摸着那处凹陷,说道:“是上下颌骨连接的地方,只要足够用力,就可以让下颌骨脱臼。凶手就是用了这种方法让死者张开了嘴。可见,凶手必定对医学知识有一定的了解。”

      “还有,”小田切仍旧站在死者身边,一只手托着死者后仰的头,“用一只手掰开针剂,把吗啡倒进死者嘴里就行了。这种针剂要掰开很简单,手指分别压住针头和针管,拇指按住针头针管交接处,只要稍微用力就可以很轻松的掰断。我猜,死者在此之前,应该是被凶手打晕了。”

      小田切慢慢托起死者的头颅,露出后颈上那一大块淤青。

      “这样啊。”

      这时,本间才恍然大悟。

      “凶手的聪明之处就在于这里。”小田切帮死者恢复了后仰的姿势,“昏迷的被害者,仰起头的姿势,只要把吗啡倒进他嘴里就行了。就像输液一样,等着他嘴里的吗啡一点点顺着喉咙流进食道,抵达胃部。你都不知道犯人是什么时候作的案。”

      “新人。”中尾拍了拍本间的头,玩世不恭的说道:“你要学的多着呢!说个最基本的,除了调查现场所有的实体和琐碎的细节外,你要学会‘感同身受’。”

      “那是什么?”

      “那是警校不会教你的东西。”小田切怀念的说道:“我也是因为别人的指点才学会的。简单点说,就是你想象,你就是凶手。”

      “唉?!这怎么可能办到?!”

      小田切看着本间大惊失色的样子,不禁失笑,23岁刚从警校毕业的自己也是这样对白马探说的。

      那时的白马探是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这叫犯罪侧写。当你同时在精神与心理上成为凶手本人时,整个案件的过程将像放电影一样在你的脑海里重现。你是凶手,你问自己,我在想什么。我在哪里犯罪;为什么选择了这里;这里对我有什么意义;我该在哪个位置举起棍棒或者手枪;我是否徘徊留恋,欣赏死者濒死的痛苦;我该如何逃跑;我该如何制造不在场证明······这些你无法单纯通过推理和剖析物理线索得到,但对于找出关键线索和抓捕凶手有很重要的辅助作用。

      在之后五年的职业生涯中,他逐渐明白了白马探的那番话是多么的可贵。他起初不相信,但是在走投无路之时,几番实验后,终于心服口服。

      “不是让你凭空想象!”小田切英二看着一脸懵懂的本间,提点道:“要根据犯罪现场和证据!”

      “我知道。”

      虽然还是不明白,本间依旧很有干劲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这幅样子,小田切没再说什么。所有警察都会经历这个阶段,有的最终放弃,过上了混日子的生活,有的则摸索出了自己的一套查案方法。

      “不知道能不能找出凶手啊。”小田切走出隔间,让出空间,以便协警处理最后的工作,而他则和中尾一起走出厕所,看着不远处天花板上悬挂的摄像头说道。

      “小田切。”刑事局的柳田警部从人群中挤出来,走到小田切英二面前,递给他几张A4纸,“死者的身份。还有——”

      柳田压低声音,凑到小田切的耳边低声道:“稻早也来了,就在外面。”

      翻看着资料的小田切面色一凛。柳田口中的稻早是‘毒’品搜查科外派到麻药取缔科的警部。

      果不其然,当他们避开人群,就看见远远坐在候机室的长椅上的稻早,他看起来就跟普通的旅客没什么两样。

      “小田切英二。”

      “稻早苍介。”

      稻早将左手握着的咖啡递给小田切,用耳语的声音说道:“不好意思,我就开门见山了。松崎嘉一是我这几个月以来追查的对象,我想,你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吧。”

      “唉。”小田切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咖啡,回答:“东京大学医学院毕业,在市立医院工作了十五年之后,独立开了诊所,还是目前大热的议员候选人恭田嗣郎家的私人医生。”

      “是的,但不止是这些。”稻早的目光落在来来往往的旅人身上,从一个到另一个,“据我们调查,他一直‘非’法向‘瘾’君子贩卖药物。那些‘瘾’君子们到他的诊所‘看病’,松崎给他们开出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的处方,他们拿走的药瓶也没有问题,但他们都知道,这些药瓶里装的可不是什么治头疼脑热的正常药物,而是‘毒’品。事实上,连松崎他自己都是个大‘麻’爱好者。”

      “原来是这样!”小田切想起在厕所隔间的地上找到的那根贴了头孢标签却查出吗啡的针剂,明白过来,“那么,合作吗?”

      “不了。”稻早令人意外的拒绝了小田切的提议,“我现在不太适合介入,但是——”

      他指了指小田切手里的咖啡杯,说:“有需要的话给我电话。”

      “我知道了。”小田切点点头,目送稻早的背影像河流入海般融入了人群,消失的无影无踪。

      搜查科的新人本间站在警戒带的一端,协助法医中尾将尸体装入袋子里,看着协警将尸体运送出去。

      “抱歉。”

      他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紧张的站在警戒线外,小心翼翼的望着他。

      “啊喏,我是机场的经理。”男人鞠了一躬,说道:“刚刚一名警察先生说需要我协助调查,所以······”

      “啊!”本间想起来确实刚才有名协警来汇报机场的经理已经到了,他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小田切警部的身影。

      终于,他看见了。

      “警部先生!”

      他挥舞着手臂,大喊着。却冷不丁后脑勺被人打了一巴掌。

      “傻瓜!”

      中尾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手套已经摘下来了,手掌高高举着,似乎是预备着再打本间一巴掌。

      “别这么高声大叫。”中尾教训着,一边走上前,对机场的经理说道:“小田切警部马上就过来了,您别着急。”

      正说着,小田切英二已经走到三人身前。

      “您就是高桥经理了吧,幸会。”他握住机场经理的手,亲切的说:“让您等这么久实在是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高桥连连摆手,“您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我们都会尽全力配合的。”

      高桥早就没了刚刚在办公室里欣赏落日的闲情逸致,机场出了这种事,万一处理不好,影响了业务,董事会怪罪下来,自己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他只希望警方能早点解决了案件,更别引起太大的舆论风波。

      “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高桥先生。不过,我的确有些事需要麻烦您。”小田切微笑的说道。

      “唉?什么事情?”

      本间目瞪口呆的站在监控室里,在他面前,中尾和小田切正聚精会神的看着机场的监控录像。

      “这里。”柳田警部敲击了一下暂停键,指着画面上的男子,“这身打扮可真不同寻常呐。”

      “的确。”小田切应和道:“鸭舌帽和口罩,有意低下头避开摄像头的动作。他什么时候进去的?”

      柳田按下后退键,过了一会,回答道:“大概半个小时以前——这是谁?”

      他突然凑近屏幕,眯起眼睛,盯着视频里先后出现的三个男人。

      其中一个非常眼熟,正是死者松崎嘉一。不过,就算是死者,他的行迹也很可疑。

      “真有趣!”小田切也朝着向监视器屏幕的方向前倾身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好故事,不是吗?”

      听两位警部这么一说,本间的好奇心也被调动起来了。同时,一股豪情涌上心头,推着他向前走了两步,尽力靠近屏幕。

      只见监视器里,一个年轻男子垂头丧气的走进卫生间,松崎嘉一则在他走进卫生间几秒钟之后跟了进去,期间,松崎还不断的回头张望,似乎是在确定周围除了他自己和前面的蝉之外,别无他人。

      紧接着,出现了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场面。

      不一会,松崎又从厕所里走了出来,只不过他并不是要离开,而是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正在打扫的立牌,放在洗手间的门口,随后关上了门。

      而就在松崎之后,柳田口中的那个可疑男子丝毫没有在意厕所门口的立牌,堂而皇之的绕过它,走进了洗手间。

      随着视频的播放,约十三分钟之后,那个率先走进卫生间的年轻男子首当其冲走了出来,面部表情很是奇怪。

      很多人大约不太了解人在失魂落魄时表现出的模样。年轻男子的肢体语言却教科书般的向人们诠释了它,你只消好好观察那方显示器上不太清晰的画面里,他走路的姿态,他时不时暴露在镜头前的脸上情绪的显露,你就会明白。

      又过了接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那位可疑男子也离开了卫生间。唯一没有离开的,便是松崎嘉一。死人是没办法离开的。

      之后,视频里便是无数个因为看到立牌而不得不离开的男子。直到夕阳西下,保洁员拿起立牌,打开门,惊慌失措的跑出来的画面出现时,柳田才关掉监视器。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