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嗦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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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张开始“乖乖”写作业。邹晚这时翻开霄老师买回来的一大袋子零食，忽然，他看见一堆色彩各异的棒棒糖，瞬间，前一秒还怡然自得的笑容没了。
一段十分不美好的回忆涌上邹晚心头。
刚上小学那会儿，有段时间，他特别爱吃棒棒糖。妈妈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就在他面前分别摆了一本习题册，和十根棒棒糖。对他说，习题册上一共有一百道题，这里有十根棒棒糖，这一百道题他做错一道，就扣一根棒棒糖，全对的话，十根糖就全是他的。
但邹晚当时才刚上小学一年级，妈妈放在他面前的却是三四年级才会接触的奥数题。小邹晚翻开习题册，扫一眼，发现一题都不会，咬着笔头好不容易做到第十题，可棒棒糖也已经被他输光了。于是妈妈拿走了棒棒糖，只留下冷冰冰的：“想吃的话自己挣。”
以及：“要是你哥哥，根本不需要糖。”
听到妈妈的话，一年级的小邹晚开始自学三年级才接触的两位数乘法，背下了三年级才要背的计量单位，懂得了三年级才会学的图形空间关系。
又一次，妈妈再在他面前扔下一本习题册和十根棒棒糖。这一回，他做对了全部的题，保住了每一根糖。可妈妈一句表扬的话也没说，收起习题集，转身走了。就好像她只是来收卷的老师，而做题的只是一个跟他毫无关系的学生，根本不是儿子。
小邹晚握着手里挣来的糖，剥开一颗糖纸，把晶莹的糖球塞进嘴里，可他却忽然发现，这些糖根本不甜了。
也明白了，无论他做成什么，妈妈都不会为他感到高兴。更别提骄傲，像为哥哥骄傲那样骄傲。
“在看什么？”傅霄伸手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也打断了邹晚的回忆。
邹晚的脸色这会儿变得很差劲，他撩起眼皮，眼底的忧郁倾斜下来，整张脸失去以往的温度，却富有一种漫不经心与微妙的锋芒。
他问：“霄老师是不是想用糖威胁小孩儿做题？”
看着弟弟这副样子逼近自己，傅霄的目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一瞬。
这倒叫他想起第一天去西站接邹晚时，见到的那个好像跟全世界都有仇的刺猬。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差点忘记自己接触的到底是个18岁的叛逆少年。这少年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对这个世界同时充满善意与敌意，冷漠与热情，对压抑自己的任何事物充满反抗精神，像一片又硬又脆的陶瓷，但也因此极易碎裂，极易受伤。
此刻，面对那个不知为何忽然回来的叛逆少年，傅霄选择了静观其变。
邹晚知道傅霄经常不喜欢回答问题，可是这个时候的沉默却加剧了他的焦躁。他急于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肯定的“不是”。可越是想听到“不是”，在情绪的支配下，他紧接着说出的话却越具有自暴自弃的引导性——
“霄老师是不是知道小孩喜欢吃糖，为了让小孩听话，才故意买糖？”
可邹晚得到的回应还是沉默。
“小孩不懂事，给一颗糖蹦一级台阶，没跳上去就不给吃，所以小孩只能埋头往上跳，就为了那点甜。可是一旦那点甜成为利用工具，对小孩来说也就没了半点价值。霄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小孩就该这么带？”邹晚说这番话时，看的是袋子里那花花绿绿的一把糖，因为情绪波动剧烈，他嗓子都有些哑。
终于，邹晚忍受不了傅霄始终的沉默，他偷偷抬起眼，朝傅霄看去。
却不知何时，傅霄已经不动声色地剥了一根棒棒糖的糖纸，露出绿色的糖球。似乎是哈密瓜味的。
邹晚眉心一紧。他心想，这颗糖就要成为小张乖乖做题的奖励了。
而傅霄也终于开口——“我……觉得什么？”接着，把糖含进自己嘴里，使劲唆了嗦。
“嗯？”邹晩一愣。霄老师不是不爱吃甜的吗？
跟傅霄一起吃了这么多顿饭，他也算是摸清了傅霄的口味——无辣不欢，对一切重口味来者不拒，却独独受不了甜腻的滋味。
因此他完全没想过这些棒棒糖的归宿会是傅霄的嘴巴。
傅霄放开糖球，舔了舔嘴角，面露愁容。仿佛他刚吃下去的不是糖，是药。
“霄老师……你这糖，给谁买的？”邹晚语气先弱下三分。一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慢慢往上涌，脸色也渐渐开始泛青。
傅霄这时答：“不能抽烟，我嘴里没味儿。”
“啊……啊……”邹晩接连发出两声“啊”。
第一个一声，第二个四声。
第一个气短，第二个气更短。
他现在多希望拥有时光倒流魔法，好让他把刚才那些没头脑的傻逼指控统统撤回。或者拥有一瓶抹去记忆的药水，能让霄老师忘记他刚才那种歇斯底里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君成突然把笔一扔，小拳头对着桌子一阵猛锤：“啊啊啊！好难啊，做不出！这都什么鬼题目！谁出的题？老子找他麻烦去！”
邹晩心想：我可谢谢你了小祖宗，不会的真是时候。
他连忙清清嗓子：“吵什么吵？”然后往小学一年级的数学作业本上豪气一指，“哪道题不会？爷爷我来！”
邹晚拿来小孩的练习册，煞有介事地摆出指点江山的样子。傅霄又嗦了两口糖，还是觉得没味道，就把糖搁到杯垫上。邹晚一直拿余光注视着傅霄的一举一动，这么一瞬，他觉得傅霄扔糖的样子，像极了在扔一根抽到一半却觉得索然无味的烟。心跳不禁又是一慢。
“这道题怎么做？”小张问，一脸的理直气壮。
邹晩闻言，扫了眼题干，大笔一挥，在草稿纸上写了个“A”。
张君成在一旁抓耳挠腮：“你……太快了吧？怎么算出来的？”
邹晩正打算给他讲解思路，余光瞥见傅霄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魔方，在那低头摆弄。手里的笔在纸上点了个顿号。
“快点快点，搞完还要帮我通关呢！”张君成催促。
邹晩问他：“那你想学法式解法，还是英式解法？”
“啊？有什么区别么？”小张问。
邹晚把笔一搁：“你先选。”
“法式法式！我爱法餐！”小张答。
邹晚说：“那你就把ABCD全带到算式里，哪个符合结果，哪个就是正确答案。”
张君成的小脑袋瓜晃了晃，明显是没听太明白，邹晩只好动手在草稿纸上给他写一笔一画地写算式。又瞟见傅霄这会儿看向作业本，眼珠转着，似乎也在算这道题。
“哦我明白了！”张君成抢过作业本，心满意足地在框里填上A。
傅霄这时忽然开口道：“如果这题是填空题，你的法式解法不就失效了？”说完这句话，他自己都有点吃惊。怎么他好像没那么怕这个小魔王了，竟然还主动搭腔。
张君成却嘟嘟嘴：“管他的呢。”
傅霄继续说：“其实还有中式解法，想不想听？”
“想。”一旁的邹晩抢答道，还坐直了身子，“请霄老师不吝赐教。”
张君成抬起胳膊，两手往脑袋上一伸，抓了抓头发：“一会法式，一会英式，一会中式，我他妈听谁的？”
邹晩捏起笔就在他脑瓜上轻敲了下：“听你霄哥哥的。”
张君成装模作样地“嗷”了两嗓子。
傅霄继续说：“中式做法就是，你看这题干里就两个数字，答案变出花来也逃不过加减乘除，把这两个数加减乘除各算一遍，结合题意，找最像答案的那个填进去，十有八九能对。”
傅霄话音刚落，邹晩就拍起巴掌，化身捧场王的同时也没忘记暗抬自己一手：“霄老师，你这偷懒的本事，跟我拜的是一个师门吧？”
张君成把笔往嘴里一咬，盯着手边的课本，忽然灵光一闪。“我知道怎么做了！今天老师上课讲过一道例题，列个方程就能算出来！什么法式中式？你们两个菜鸡！”
邹晩抬手打了个响指：“小张厉害啊！自学成才。”又冲张君成竖了个大拇指，“恭喜你，自动解锁英式解法。”然后抬眼看向傅霄。正巧，傅霄也在看他。两人相视一笑。
得到邹晚的夸奖，张君成心里得意极了，面子上却还故作不屑地“嘁”了声。他伸手抓饮料，却抓到了傅霄的冰美式，抓了一手水珠后，把冰美式随手推到另一侧，重新伸手拿过他的可可，喝干了最后一滴，又把已经化了的pocky嚼到渣都不剩。
邹晩侧身坐着，撑着腮帮，虽然脸上没什么肉，但因为看不惯这个牛逼坏了的小张，也硬是差点把一只眼睛给撑没了。又伸左手就去捞牛奶，却正好捞到刚被小家伙换过来的冰美式，他对着吸管嘬了一口，直到苦涩的滋味萦绕舌尖才发现不对劲。
这一幕刚巧还被傅霄看到，邹晩的指甲盖尴尬地在杯身上划拉来划拉去，半天后才支吾出一句话：“我……我不是故意的。”
傅霄倒不太在意，答：“没事。”
邹晩放下杯子，舌头却还在回味被霄老师咬变形的吸管嘴儿形状。
直到咖啡厅走进来一对吵嚷的情侣，才回过神。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