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也不是人》胖咪子

13、第 13 章

　　海舒俞不是会卑微的人。
　　她不喜欢吃瘪，更不可能轻易服输。

　　她伸手夺回墨镜，尽量无视天性中对龙的恐惧，仰面直视，将胸闷感迎面原封不动摔了回去，“傅长焱，如果你真心想找一个伴侣，无论是不是商业联姻，你至少应该学会对另一半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即便是当娇妻吃嗟来之食，也绝不跪舔。

　　“停车！”

　　铮铮铁骨的海舒俞，在一条龟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陌生街道，高傲且决绝地下了车，并且迅速转身背对车辆离开的方向，毫不留恋。

　　车比她还要绝情，充分展示了什么叫绝尘而去。

　　然后，海舒俞独自站在这条没有出租车经过的偏僻小道上，研究叫车软件。

　　她居然没有用过叫车软件。

　　应用商店里层出不穷的App让海舒俞眼花缭乱，选了下载量最高的，好不容易成功创建账户，居然还要绑定银行卡。
　　她怎么可能记得银行卡号码！

　　寒风一吹，裙摆飞扬，鱼鱼绝望。

　　她在路边垂头丧气捣鼓叫车app捣鼓了八个世纪，余光忽然瞥见道路尽头一路小跑过来一个人影。
　　海舒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前后看看寂静宛如异世界的街道，颤抖的手调出了报警界面。

　　等人跑近了，发现来人是柳秘书，海舒俞长舒了一口气。

　　她半个字没问傅长焱是不是在前面被抢劫抛尸了，柳秘书觑着她的脸色，也没敢多言。

　　柳秘书殷勤地用自己的手机替她叫了车。
　　在等车时，柳秘书试图为自家老板挽回一点好感，“海小姐，其实今天早上傅总刚从邻市出差回来，原本是不经过您那边的，是傅总特地吩咐绕路过来接您……”

　　他本来还想说，刚才车刚开出去没几步，老板就叫他回来，料想是不放心将一位女士单独留在这荒芜一人的空旷街道。

　　可是还没等柳秘书说完，就听海舒俞冷笑一声：“特地绕路接我然后含泪挣我一趟交通运输费是吧，不必说了，我懂。”

　　柳秘书噎住。

　　事实，的确，是这个事实没错。

　　饶是柳秘书再巧舌如簧，也没法再为老板多辩解一句。

　　*

　　海舒俞这次气得略大了些。

　　她连死都不想要傅长焱死了，他死不死都跟她没关系。
　　单单是想起这个变态这件事本身，都浪费了她美好生命中的两秒钟。

　　然后两秒之后又两秒，然后再两秒，海舒俞在回程的车上给胡山晴打电话。

　　“说什么尊重的资本，我是海舒俞，我哎！海舒俞哎！这还不算资本吗？这都不算资本什么才算资本？！”
　　“我们白富美都不配得到尊重，谁还配？！”
　　“还想跟我结婚？！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像他那种祸害，就应该单身一辈子！”
　　“以为原形了不起是吧？！十龙九抠，就跟钱锁死去吧，谁嫁给他谁是活菩萨！”

　　小嘴叭叭叭叭语速飞快，前排司机根本听不懂她在骂什么。

　　胡山晴的心路历程经历了从——呜呜我磕的CP难道真的BE了——天啊傅长焱的原形居然是炎龙——天哪他怎么能这么说你——啊其实仔细想想他说的好像也没错——不管了不尊重我姐妹的人都该死——的复杂变化。

　　成功把胡山晴的思路带进沟里，海舒俞手舞足蹈愤慨异常：“对！龙中败类，天打雷劈！”

　　在海舒俞对胡山晴连环输出激情愤怒的过程中，不停有第三者电话插进来，她忽略掉整整三个，那人还孜孜不倦地打了第四个，这时候海舒俞也差不多骂累了，宣布先中场休息五分钟，接了专门对接她的私人银行工作人员的电话。

　　“海小姐，很抱歉打扰您，您目前的默认银行账户将在今天二十四点前停止使用，有一些文件需要您签字……”

　　“等一下。”海舒俞有点没听明白，“什么叫我现在的账户会停止使用？”

　　工作人员很专业地解释道：“您目前的默认常用账户是您和傅先生的夫妻共同账户，鉴于您和傅先生的婚姻关系不再存续，傅先生将不再为您的支出还款，您需要将默认账户注销，改为使用其他个人账户——”

　　海舒俞一口气差点提到天灵盖，“你的意思是，我一直在用傅长焱的钱？！”

　　银行工作人员被她突然拔高八度的音色震得愣了一下，“呃……没错，是这样的。”

　　一阵天旋地转，海舒俞差点晕厥在专车后座。

　　这么说，这些天来，她自以为非常大气地付款，包括改建浪亭山别墅的两百万补偿款，实际上都是从傅长焱的账户里付出去的。他左口袋掏右口袋，陪她演戏，是在看她笑话吗？笑她大脑空空，连天天花的是谁的钱都稀里糊涂。

　　专车抵达公寓大门口，海舒俞走下车的时候脚步都显得有些虚浮。

　　这时父亲海鸿光给她打了个电话，再次给予了她沉痛一击。

　　“小鱼，长焱为什么往家里寄了账单？这些支出是什么？”海鸿光迷惑不解，“别墅改建复原费？你做了什么要收两百万的改建费？这个出租管家服务又是什么？啊，还有两笔交通运输费是什么意思？”

　　海舒俞一口腥甜的血堵住嗓子眼。

　　傅长焱明知道她用错了银行账户，却一个字也不提，让她心安理得地以为俩人互不相欠，然后暗戳戳憋了一把大的，精准掐着离婚当天的时间点将天价账单送到海家。

　　他是送的是账单吗？

　　不，他是在啪啪打她的脸，当着海家人的面打她的脸，告诉她父母：你女儿在我家花的每一分钱，都是你们亏欠我的。

　　海舒俞气得脸色煞白气若游丝，把登门办理业务的银行工作人员吓了一跳。

　　因为傅长焱这神来一笔，让海舒俞临时起意决定回家一趟。

　　管家杜姨来开门：“呀，小姐回来啦！”

　　海舒俞踢掉高跟鞋，“杜姨，我爸妈呢？”

　　杜姨指了指楼上，“先生和太太在房间里谈事情。”

　　海舒俞挤着眼睛笑了笑，“先不要告诉他们我来了。”

　　杜姨也笑，大小姐从小就怪主意可多，怕是想突然归家给先生太太一个惊喜。

　　海舒俞没换拖鞋，踮着脚尖轻手轻脚上三楼，贴着墙慢慢靠近父母房间，却听见紧闭的门内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争吵声。

　　海鸿光似怒急，语速极快，“你背着我找长焱要钱？离婚协议一早定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到底想干什么？！”

　　丁蔓秋理直气壮，“我想为小鱼多争取一点，怎么了？以后我们所有东西都留给念念，我也想让小鱼有钱财傍身——”

　　“谁说我们所有财产都留给念念？”海鸿光急声打断，“小鱼和念念都是我的孩子，我海家的东西将来只会对半分。”

　　海舒俞怔了一下，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

　　“你能想象吗？海家未来的掌门人是一个……她们要都是人，你想把海家留给谁都行，问题是小鱼她——”女高音尖锐的部分戛然，丁蔓秋声音倏的沉下去，发着颤，“……是个人么。”

　　“你根本没把小鱼当一个人看！”

　　“我没把她当成人看？我是她妈，没有我照顾她看顾她，是谁把她带到这么大？没有我，她一个怪物……她能平安健康长这么大？海鸿光，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争吵声渐渐低了下去，隐约的啜泣声传出来，间或听见海鸿光哽咽的声音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海舒俞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从走廊的阴影里原路折返。

　　杜姨在一楼楼梯间打扫，见海舒俞往下走，意外探出头问道：“先生和太太不在房里吗？”

　　海舒俞面色如常地笑，摇头说不知道，“我没过去看，上楼上到一半，想想还是先去看念念吧，她要是知道我回来了没有第一个先找她，多半要闹情绪。”

　　杜姨跟着笑：“小姐和二小姐感情真好。”

　　海舒俞来到二楼尽头，敲了敲虚掩的房门。

　　“姐！”海念坐在床边，神色镇静。

　　哪怕海念从小是被作为家族接班人培养的，到底是年纪小了些，掩饰心情还做不到面具式毫无破绽。

　　“藏什么呢？”海舒俞带着不怀好意的微妙笑容，一步一步走向床边，作势朝枕头慢慢伸手。

　　海念强作镇定的脸上出现一丝裂缝，“……你看到了？”

　　“你是说看到你慌慌忙忙把手机往枕头下塞吗？”海舒俞抱臂点头。

　　海舒俞走到床边和海念并肩坐下，严刑拷问道：“说！是不是谈恋爱了？”

　　海念神情微僵，冷静的眼神努力掩饰其中的小心翼翼，“……很明显吗？”

　　海舒俞表情揶揄地点点头。

　　“好，那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要告诉爸妈。”海念说，“你先发誓。”

　　海舒俞随着她的要求举起手，“好，我发誓。”

　　海念想到什么，突然脸色一变，“你骗人，现在说得好好的，你肯定转头就告诉爸妈了。”

　　“我有这么不可信吗？”海舒俞略懵。

　　海念沉重地点点头，想起从小到大被海舒俞坑过的种种经历。
　　她这个姐姐，看着漂漂亮亮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其实芯子里蔫儿坏。

　　“好吧，那我不听了。”海舒俞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起身像是要往外走，走出床边两步突然一回身，伸手一捞，像是要上前翻枕头。

　　“好好好我告诉你！”海念急忙拉住她，跪坐着贴上她的耳朵，“我悄悄告诉你。”

　　先介绍了一大堆背景，大段大段篇幅夸那人有多么多么优秀，最后眼睛里的光暗下去，垂头丧气地说：“还没有谈恋爱，是我单方面喜欢他，他还不知道。”

　　“刚从国外回来的？”海舒俞挑了下眉。
　　连注定边缘化的海舒俞都逃不过联姻的安排，海念作为未来的海家继承人，父母怎么可能让她跟
　　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谈恋爱。

　　海念一看海舒俞的眼神不对就明白她想说什么，赶紧抢话为心上人辩驳：“他是真的很优秀，而且长得也很帅。”

　　海念刚刚迈入大学的大门，还年轻，对未来还充满憧憬。

　　况且，别说海念了，就她海舒俞本人，不也妄图尝尝爱情的苦，然后在傅长焱身上栽得彻底么。

　　果然是亲姐妹。

　　海舒俞收起打击海念的想法，瞄了眼刚被海念藏起来的手机问：“有照片吗？”

　　海念神神秘秘地翻手机相册给她看，一个很有书卷气的男人，气质儒雅。

　　海舒俞只瞄了一眼，莫名感觉有些熟悉，正想再看一眼，就听见身后丁蔓秋的声音：“哎？小鱼回来啦。”

　　“妈。”海舒俞笑着回头。

　　丁蔓秋走过来拉住她的手，“什么时候到家的，杜姨也真是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刚到。”海舒俞朝海念点点下巴，“刚一回来就被念念抓住了，非要给我看——”
　　海念在后面拼命惊悚摇头。

　　海舒俞大喘气式停顿，“看——什么学校照片。”

　　丁蔓秋是传统家族出来的大小姐，即便在家也要化全妆的精致女性，瞧着是刚补过妆，哭过的痕迹被掩饰得很好。

　　海舒俞被她拉着来来回回地看，丁蔓秋皱起眉：“最近是不是瘦了？”

　　海舒俞哎呀哎呀地逃开，“这是美。”

　　丁蔓秋捏着她又瘦了这件事，一直碎碎念到晚餐的饭桌上。

　　四个人各自坐下，海鸿光一眼注意到海舒俞手上的钻石戒指，登时有些又惊又喜，“小鱼，你这是……”

　　两年前婚礼上交换戒指的那一幕，海舒俞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两个人似乎都极为敷衍，应付了事地给对方塞上，周围闪光灯太多，闪得她睁不开眼睛。
　　因此，海舒俞脑海中真正对戒指的记忆，便是早些时候在车上，傅长焱为她戴上戒指，他握住她的指尖，目光沉静而认真，仿佛是真的面对心中所爱。

　　海舒俞在心里大声“呸”了一声，迅速拔掉戒指，随手扔在餐桌上，抬头勉强笑了笑：“忘记摘了。”

　　丁蔓秋见海舒俞脸色不对，手肘怼了海鸿光一下，蹙眉低声警告道：“小鱼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提离婚的事。”

　　“好好好。”海鸿光摆摆手，“吃饭，先吃饭。”

　　饭桌上有说有笑，一家人其乐融融吃过晚饭，海舒俞提出要回公寓。

　　“啊……”海念依依不舍地拉着她，“不在家住吗？”
　　她还想跟姐姐彻夜长谈讨教恋爱经验呢。

　　“不啦！”海舒俞站在玄关，很快换好了鞋，“上个月订的新包今天刚过海关，我赶着回去拆包裹呢，哎呀你们都不知道有多难订，就连我都等了一个多月。嘿嘿，谁也拦不住我今天回家拆新包包。”

　　“包包。”丁蔓秋又气又好笑，“包包能有家人重要吗。”

　　海舒俞挽着丁蔓秋的手臂嘻嘻笑，“平时是家人重要，但是今天是包包比较重要哦。”

　　“贫嘴。”丁蔓秋被她晃得头晕，也跟着她笑了。

　　见挽留不住海舒俞，丁蔓秋和杜姨一起往车后备箱里大包小包塞了很多吃的，燕窝一天吃几次海参怎么准备，一直念叨到她坐进车里。
　　海鸿光说什么都不让她自己开车，一定要让海家司机送她回去。

　　天色沉了下来，夜风稍凉，四周泛起雾蒙蒙的青黑。
　　海舒俞回头望了一眼，暖黄色的灯光在黑夜中亮着。
　　四层楼的别墅，每一扇窗都亮着。

　　只有属于她的那一间是黑的。

　　不过没关系。

　　海舒俞回身坐正，在黑夜中戴上墨镜做作地凹上造型，途中比划着手看了一下，决定明天去做个美甲。

　　尽管她基因突变成了一条鱼，在这个全是普通人的家里可能稍微显得有些异类。
　　但也没有关系。

　　她有花不完的钱，还有惊世的美貌。
　　白富美不应该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