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大师》梨笑笑

60、第 60 章

　　可她还是没有交到朋友。她又想起了“一只耳”，她在炸鸡店门口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放弃了用鸡翅收买人心。

　　两年的学生生涯，她就这么孤苦伶仃的过来了，直到另一个转学生出现。她来自一座中部小城，刚到北京，同样没有朋友，同样有口音。她的家乡比北京还厉害，做过十三朝古都，可现在却连个省会城市都没混上。两个来自废都的女孩儿自然而然地走到了一起，彼此都不歧视。

　　这位中部女孩和她一样，在来到这里之前，已经预料到未来的惨景，所以她早早的将一只米老鼠玩偶认作自己最好的朋友。她说：“米奇永远不会背叛我。它是我一辈子的好朋友。”

　　小沐不需要米老鼠，在离开家乡的那一天，她交到了一辈子的好朋友。她看着手里的玻璃球，她有过一模一样的玻璃球，她送给了那个一辈子的好朋友。

　　她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吃完那顿别别扭扭的北京宴席之后，她溜出了家门。她对妈妈说，她要和朋友们说声再见，她必须这么做。妈妈没有阻止她，但一再叮嘱她，不要回来太晚，明天要出门，会很辛苦。

　　小沐只有八岁，可她已经搬过三次家，她知道搬家不是旅行，确实很辛苦。可为什么要这么频繁的搬家，她不知道。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还要搬多少次家。

　　她出了门，心中升起一种使命感，她要走完那条街。在离开家乡前，走完那条街。她萌生了这样的念头，她要实现它。在凛冽的北风中，她的步伐异常轻快。好像只要能走完这条街，她就能拥有在陌生城市生活的勇气。

　　本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却被她硬拉在了一起。

　　很多人，一辈子生活在自己出生的地方，踏踏实实，一辈子都很幸福。人不是候鸟，人是留鸟，所以大多数人都喜欢买房子置地，繁衍生息。不是逼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

　　她默默背诵着“梦里不知身是客，只把他乡作故乡。”眼眶不知不觉的湿了，眼前的世界朦胧起来，隐约中，她看见几个大人在打一个小孩，那个小孩比她大不了多少。

　　大人怎么能欺负孩子呢？太过分了，她气鼓鼓地摸出书包里的防狼喷雾，这是妈妈给她的，让她遇到坏人的时候用。在这之前，她没遇到过坏人，所以这瓶药水还是新。她试探着在空中喷了两下，空气中传来了刺鼻的气味，看来还没过期。

　　她为自己鼓了鼓劲儿，伸胳膊压腿做了一番准备活动，然后便飞快地跑过去，仗着自己身材矮小，轻松地闯进了包围圈，也没有引起几位大人的注意。她用最快速度一通乱喷，即使没有进入他们的眼睛里，肯定也进了鼻子里。他们或捂着眼睛，或捂着嘴，剧烈的咳嗽。

　　她站在男孩身前，举着喷雾大喊道：“你别怕，警察马上就来。”

　　流氓被她这句话吓跑。

　　她松了口气，转身去看男孩，只觉眼前一亮。他长得可真好看，细长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尖尖的脸，比女孩子还秀气。

　　“你没事吧？”她把防狼喷雾放在他手里，“这个送你吧，留着防身。”

　　他不接，冷笑道：“我用不着这玩意，你自己留着吧。不用叫警察，他们打不过我。”

　　真能吹，小沐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收起防狼喷雾，转身继续往前走。她不能回家太晚，必须走快一点。

　　男孩追了上来，问道：“你要去哪儿？”

　　如果是大人问，她一定不会说，可是同龄人问，她就想要显摆一下，“我要走完这条街。自己走。”

　　“一个人？这条街很长的，有十几公里呢。”

　　小沐神气地回道：“我知道。”

　　“这么晚了，你不怕吗？”

　　怕，多少还是有点怕的。小沐本来就怕黑，更怕的是黑天身边还没有人。现在街上零星还能看到几个人，可再晚就不好说了。

　　那个年代，家乡还不流行夜生活，九点一过，路上就没有人了。很多年后，这里成了北方夜生活之都，这让小沐怎么都想不明白。那里有半年是冬天，那么冷，谁会愿意出门，没人出门，哪儿来的夜生活。

　　她没有回答男孩提出的问题，刚刚吹了牛，总不能这么快就认怂吧。可她也不能说不怕，她不喜欢骗人，直到今天，她也不喜欢骗人。

　　老师对她说：“有的时候我们解决问题需要一些策略，这和骗人不一样。只要目的是好的，本质是善良的，可以适当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可善意是由谁来鉴定呢？万一自己以为的善意，换个角度就变成了恶意怎么办？还是说实话好，省心省力，简单粗暴。

　　所以她选择沉默，沉默是金。

　　男孩以为她没听见，又问了一遍：“你不怕吗？”

　　“怕也要走。”

　　人要战胜自己的恐惧，而不是被恐惧所战胜。

　　“从今天开始，你每天要吃一根冰棍，循序渐进，一个月之后，你的家里要购入冰箱。适应了之后，你要回到北方。第一次去可以是夏天，然后秋天，最后是冬天。”

　　这是小沐开出的药方，灵不灵，试过才知道。

　　战胜恐惧，也是人生的意义。

　　他说：“我不战胜它，活的也蛮好啊。为什么要战胜它？”

　　“不，你不战胜它，它会继续欺负你，你现在的极限是冰淇淋，未来可能就是冰块，之后，可能凉一点儿的水，你都会害怕。这是不行的，反过来，战胜它，它就再不会成为你的负担，而成为你的朋友。”

　　怕黑也一样，今天怕凌晨，明天天刚黑可能就熬不住了，再往后，连黄昏都会感到恐惧。

　　必需战胜心里的恐惧。

　　八岁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小沐觉得自己当年真是不简单。她看着玻璃球，还好，男孩儿跟了上来，和她并肩同行。

　　有人陪就好多了，她紧了紧衣服，脸上露出了笑容。虽然他也是个孩子，但两个人一起走，就没那么害怕了。

　　夜更深了，可眼前的路却好像亮了起来。他们一边走，一边瞎聊天。很快他们就知道，原来他们在同一所小学上学，他上五年级，她在三年级。同一所小学，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孩子的世界本来就很小。

　　“现在认识了，以后就好见面了。”

　　“不，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小沐说出了她的忧虑，她明天就要走了。她不想去北京，在那座六朝古都，三千万人口的大城市，她一个人都不认识。

　　“他们还偏要说，是为了我才搬去北京的。他们说那里学习压力小，不用使劲学，也能考进好大学。我才不相信呢，哪儿有那么好的事。”

　　“我也不相信。咱们这儿的大学也很好，干嘛要去北京读书。”

　　“他们就是为了自己，好奇心重，欲望高，想去别的地方看看。哪里是为了我。”

　　“我爸妈好奇心也重，他们想出国去看看。他们总说外过人的生活比我们的好，好得多。”

　　“不可能，肯定没有我们的好。你看西餐厅里卖的那些东西，有什么好吃的。偶尔吃一顿还行，天天吃，肯定吃不下去。”

　　“我也觉得不好。让他们自己去好了，我不去，我要留在这里陪姥姥、姥爷。你以后回来，记得来学校看我。”

　　“嗯，一定会的。咱们拉钩。”

　　小孩子的誓言说立就立，像是儿戏，却都很当真，谁都不想违约。

　　一年之后，小沐回到家乡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学校，妈妈还以为她是为了看老师，专门拎了两盒北京带来的稻香村点心，让她带去。她哪里知道，小沐是为了去看她一辈子的朋友。

　　“也许我以后都不会再有朋友了。”

　　她抹去流下来的两滴眼泪。这样的天气，流眼泪的脸会迅速被风吹坏。这是所有东北人都具备的常识。

　　“我可以做你的朋友，一辈子的好朋友。”

　　“真的？”小沐眼睛一亮，看着男孩儿。

　　男孩在书包里翻了半天，找出一只魔杖，这是电影《哈利波特》上映后，在学校很流行的周边玩具。

　　他郑重其事地拿着魔杖，在空中挥了挥，“这根是冬青木做的，里面放的是孔雀羽毛。比凤凰羽毛只差一点点。”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小沐拿着魔杖，一连说了几句咒语，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过魔杖的手感不错，摸上去滑滑的，已经包了一层浆。

　　“你只要拿着它，无论走到哪里，我都是你的好朋友。”

　　小沐把魔杖塞进书包，夹在两本厚书的中间，以防止不小心将它折断。她在书包里仔细找了一遍，摸出了这只水晶球。

　　是的，那个时候她认为这是水晶球，带魔法的水晶球，能在里面看到未来。这只曾经带着魔法的水晶球，现在只是一只粗制滥造的玻璃球，人长大了真没意思，连魔法也不相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