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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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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之下,小沐所住的小区简直就是贫民窟。湖泊绿地一概没有,小区里连走人的地方都不多,小沐经常要侧着身,才能在小区里移动。所有的空地都停满了车,这简直就是一件怪事,小区这么穷,车却那么多。同样住在北京,容积率怎么就能差了这么多?她暗下决心,等攒够钱,也要在这里买套房,给爸爸的房。
没等昊贤开口,小沐率先表态:“我已经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走出来了。我要痛定思痛,加倍珍惜人生。”
追悼会后,小沐也对父亲说过类似的。“我绝不活成大爷那样,我心里要是有个小芳,我一定和她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你看过吗?”
小沐摇头。
父亲说:“那你看看吧,有些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心里惦记的总是得不到的那个,得到的没人珍惜。你大爷和你大娘能当初能在一起也不容易,你奶奶不喜欢你大娘,嫌她没读过书,家里条件又差,那时候都穷,但你奶奶就是不同意。你大爷非常坚持,甚至提出要是家里不同意,他就和家里断绝关系。说到这份上,大家也只能同意了。”
那小芳是怎么时候插进来的?是在大娘之前,还是在大娘之后?小沐心中有很多疑问,可这些问题,父亲也回答不了,只有找到小芳母女,才能搞清楚。
昊贤听过小沐的家丑后,问道:“怎么会找不到人呢?连公安局都查不到,也太奇怪了。”
“嗯,我爸还去找了大爷之前的同学和同事,他们都没听说过那个人,也没人知道我大爷这段风流韵事。奇怪吧,这要是放在古代,肯定是遇见狐狸精了。”
小沐将碗中的炸酱面吃得干干净净,连葱花都没剩。这是她在小区门口买的。她理解昊贤作为当红明星,没办法在公共场所就餐。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炸酱面?”
“百科上写的,”小沐笑着说,“我也爱吃,北京能征服我的美食只有两样,炸酱面和烤鸭。”
“你不喜欢喝豆汁儿吗?”
“没人喜欢喝豆汁儿。”她脑中一闪,马上改口道,“正常人都受不了那个味儿,不过总有特例,确实也有人喜欢。”
她想起了八岁那年遇到的小哥哥。他在听说她第二天就要去北京后,很羡慕地说:“你以后每天都能喝到豆汁儿了。”
那时候小沐还没喝过豆汁儿,她猜想那一定是人间美味,不然小哥哥怎么会这么说呢。刚到北京,家里百废待兴,她就等不及了,天天缠着父母带她去喝豆汁儿。
豆汁儿的难喝程度注定了它即将绝种的命运,父亲带着小沐从五环外一直杀到二环里,才找到一家正宗的北京小吃店,点了两碗豆汁儿。
小沐砸吧着嘴,等着豆汁儿上桌。它会是什么味道呢?甜的?酸的?她的口中不停分泌着唾液,一定比豆浆要香醇。
她满脸期待地看着服务员把餐盘放到桌上,一碟咸菜,一盘炸得金黄的焦圈,还有两碗青绿色的浓稠液体。青绿色,这可不是一般食物能有的颜色。
这就是豆汁儿吗?她好奇地看着,由远及近,贴近大碗闻了闻。天啊,根本不是食物该有的气味。还没喝,她就已经失望了,这是什么味道,这种恶臭的东西能喝吗?
父亲倒是颇为大胆,舀了一勺,放进嘴里,脸上立刻现出惊愕的神情,他勉强咽了下去,放下勺子,拿起筷子,夹起一根焦圈放进嘴里,吃完才回复了脸色。
小沐问:“什么味儿?”
“不好形容,”父亲劝道:“你也尝尝,来都来了。”
“来都来了”的下半句是什么,死就死吧。
自己闹着要来,一口不喝,实在不合适。小沐屏住呼吸,贴着碗边,舔了一口。这一口喝完,她猜测自己的脸色应该和这碗液体毫无差别了。这样的东西怎么能称为食物呢,怎么还会有人喜欢。这东西放在东北,猪都不吃。
“我猜他可能也没喝过,只是听别人说好喝,才那么说的。”
小沐对昊贤讲了小哥哥的故事,这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对豆汁儿感兴趣的。她还专门做过调研,问了好几个北京土著,都找不到豆汁儿的粉丝,只有他,他真是个例外。
昊贤看着她问道:“八岁的事,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嗯,别的也想不起来了,但这个小哥哥,我始终忘不了。”
“你们做什么了?”
“散步,还有,”小沐咧着嘴笑了,“私定终身。”
“小小年纪,主意还挺大。”
“嗯,”小沐扬起脸,笑着说,“我们还交换了定情信物呢。”
“什么信物?”
“不告诉你。”
小孩子的宝贝,在大人眼中总是一文不值。即使是定情信物,也算不上什么好东西。
“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再没见过。”
“是吗?”昊贤嘴角一扬,隐隐带着笑意,可这笑意转瞬既逝,他正色道,“我刚接了一部戏,我在里面演一名躁郁症患者。今天叫你来,就是请你帮帮忙,看看这个角色,该怎么诠释。”
“嚯~,”小沐叫了一声,“你真是挑战高难度啊,你知道躁郁症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剧本里写了,有时狂躁的像个疯子,有时又难过的想自杀。两种状态随外界刺激自由转换,无缝衔接。”昊贤拿过剧本,递给小沐,“项目还在保密阶段,不要外透。”
小沐快速翻了翻,重点看了昊贤所演角色的表现。
“不是这样的,”小沐看了几页,就忍不住摇头,“像这样一天之内反复发病几次是不可能的,病情多严重的患者也不会这么夸张,就是儿童都做不到。”
“哦?那他们是什么样的?”
因为昊贤的这个问题,小沐讲了那位社畜的故事,丢失优盘的杨英就是躁郁症患者。
“他既没有狂躁,也没有抑郁啊。”
“因为他在服药啊,只要吃了药他就不可能疯。这一处剧本里面写的也不合理,男主坚持吃药三年,怎么可能还会出门乱打人呢。”小沐指着剧本嘀咕道,“吃药之后,患者只可能和杨英一样,口渴、嗜睡,偶尔出现幻视,这才是真实反应。狂躁是不可能的,他们比正常人的情绪还要平稳。”
昊贤说:“要不我带你去找编剧聊聊吧,把你的意见告诉她,让她改。”
“没必要吧,观众在乎真实性吗?”小沐翻着剧本,笑道,“这剧的核心,就是女主用爱与肉拯救了精神病男主,这剧情就不可能合理,爱与肉要是能治好精神病,还要心理医生做什么。”
“那怎么能治好?”
“药物,长时间服药可以控制住情绪。真正恢复还是要靠患者自己,强大自己的内心,勇于承受压力和困境,还要同现实世界和解。在这个过程中,心理医生能起到一些引导的作用。但用处很有限,主要还是要靠患者自己。你知道人类为什么会得精神病吗?”
昊贤摇摇头。
“因为世界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对比越强烈,他的内心就越抗拒,也越痛苦。长时间处在这种状态下,精神和身体都会出现不良反应,这些反应会迫使宿主有出异于常人的表现,他就被现世认定成了精神病。在未来,“精神病”这个词很可能消失。因为有病的人会越来越多,成为常见现象。”
“越来越多?”
“对啊,”小沐笑道:“现在这个世界和我想象的也不一样。从古至今它一直都超出人类的想象,魔幻的事情天天上演,周围的故事比小说还精彩,我们不停地见证历史。说不定某一天,我也会遇上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因此而精神错乱一阵子,但我不会认为那就是疯了。那只是一个状态,和青春期叛逆一样。只是一个阶段,过去就好了。”
她又想起了大爷。她用大爷举例,以此证明自己的观点。
大爷为什么要去那条河,他是为了找人吗?
他站在冰面上,抬头望着灿烂的朝阳。那一天,太阳只在早上短暂现身,好像是特意来和他道别。
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大年初一的早上,格外安静。两个弟弟站在不远的岸上,一起看着他笑。他听得见他们的对话,他们说大哥真是太傻了,哪有到河里找人的道理。
他高声吟道:“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他怡然自得地往前走,他隐隐听到了脚下的水声,河水在流动,即使是在这样冷的冬天,它还要流淌。
他等的人还没有来,他有些心急,因为他不知道她会不会来,他已经想了她太久。惦念的人若总是不能见面,会在记忆中修补成一个完美的人,她就是完美的人。当初为什么要分开?是什么让他们分离?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