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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入戏 ...

  •   “作为观众一角,入戏太深实在是愚蠢的行为。”
      “可我并非观众,广义上来讲,每个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未降生的人……不论是谁,都是这个剧场话剧的一份子,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演员,这世间哪有人称得上观众。”
      “然狭义上来说,每个人又只属于自己的戏台,演的只是自己的戏罢了。你偷看邻位的戏本就是失误之举,更何况将对方戏里的内容记了下来,反而乱了自己的阵脚呢?”
      “这不成立,两个台子离得那么近,哪有看不到别人演戏的道理?”
      “哈哈哈~你真可爱,你不会真的没留意到这么在意其他人故事脚本的只有你一个吧?麻烦张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四周啊,这一个个披帘挂幔的红戏台子上,哪台戏不是在为自己而演?哪个人不是在为自己而活?要么我说你这家伙总显得格格不入呢——你不适合演戏啦。”
      梦里的声音对我说。

      我记得我一个人在那张椅子上坐了好久好久,盛满溶液的玻璃水缸裂开了,粘稠的液体嚣张的迸发出来,迅速浸没地面,那些女孩的身体像熟透却无人摘取的果实一样掉到地上。
      骨灰盒堆成的墙壁倒了,骨灰散了满屋子的烟尘,我拿着那个相框,在一片嘈杂中静静凝视照片里绽放灿烂笑容的两个人。
      有人放了一把火,整个地下宫殿便随之燃烧起来,地基开始摇晃坍塌,我听到来自四面八放的人抱头鼠窜时的哀嚎声音,这时候我又想起,裘尔塔已经死了,死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他死得其所,这个人为了一己私欲害死了多少无辜的生命;他活得可怜,整整五年都活在一种疯狂与痛苦之中。
      所以在这两种矛盾的情感相互交缠的不可逆先决条件下,不论哪种姿态都是他作为舞台一员实实在在的客观体现,他既是个无可厚非的恶人,又是个可怜人。
      只能感慨时运弄人,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我记得那天自己用能力带那些女孩逃出了这个可怕的地底世界,骰子摇出的点数是6,我昏迷了三天,我一直一直做着木偶在戏台上表演的梦,到最后竟分不清那木偶究竟是死的还是活的,分不清究竟是人在操控木偶,还是只不过是那木偶在演绎着自己的人生。
      我梦见镜了。
      我不晓得是梦还是真实,只记得她在梦里和我聊天,句句都带讽刺。
      “你在看别人的戏,别人也在看你的戏,亏得那两个老男人教你那么久,你这家伙怎么就不开窍呢?”
      “别人都只在意自己的事,充其量会附带上身边与自己关系亲近的人,只有你才会为了无关紧要的人或事掉到这种地方,是想充当英雄来自我感动吗?”
      “害,我说——别摆出那种一副好像我在欺负你的表情啊,虽然我确实话说得重了些,而且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忍不住想调侃你一下而已。”
      “所以,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啊?”
      我梦到小时候的事了。
      梦到爸爸妈妈对我露出宠溺的笑容,然后空中腾起不可思议的泡沫,太阳消失的时候,面前的人变成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院子外面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高墙,一扇扇窗子都紧闭着,仿佛内敛才是这里不变的原则,即使爬上最高的地方,视线所能及的也只有高墙之外延伸出的一小片与墙内无异的天空。

      我知道人的存在本身就是矛盾体。
      正反两戈相交,自我斗争,这便是古文中的“我”字结构,在古汉语中就已经对“我”这个主体概念有了哲学层面的解读,所以没有人能断言自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人这种矛盾的存在无法被单一的词组下定义。
      人们总是没办法在同样的事情面前做出同样的选择,人们也总是没办法给自己的行动找出合理的理由或解释。
      所以人们偶尔,或者说经常,经常陷入内心的纠结,经常说些言不由衷的话,经常做些身不由己的事,与我们常听到的、类似“人类个体的行动无法预判,群体却有同一的共性”这种论点道理相似。
      少女从树后面跳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待我转过头的时候,她就藏了起来,淹没在一片光影绰约中,我回过身时,她又拍了拍我的肩,如此反复几个来回,我听到不明远近的方向传来她清脆的笑声,那声音又高又澄澈,像是用汤匙轻轻敲击玻璃杯一样。
      “你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她捧住我的脸轻轻问。
      “你说我不适合演戏。”我望向那张空洞的、看不清容貌的脸,回答到。
      那双拉住我的手触感熟悉又陌生,凉凉的手指穿透我的指缝,与我十指紧紧扣合在一起。
      “镜……”我喃喃地说。
      “我读取了你的记忆,看透了你的内心,所以我知道你来自何方,我知道你那乱糟糟的脑袋里都在想什么,我了解你,知道你的全部。”她说,声音是我熟悉的那样,一成不变的缓慢音调。
      ——坠落,落进女巫暗黑的树洞里,
      落进无数镜面互映交叠的网里。
      然后继续坠落,
      直到跌进正在燃烧着的小舟上,唯有这火光可以带我们冲过现实的莫比乌斯环,从而抵达成人的童话世界。

      我忽地就惊醒了。
      猛的从床上坐起来那一瞬间,床边的侍女吓得一声惊呼,随即,她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赶忙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生桑小姐,您醒了?我这就去喊伊路米少爷!”
      说罢,她逃命似的跑出了这个房间,留下我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眼前的状况。
      眨了眨眼睛之后,游离的意识才像出窍的灵魂渐渐回归身体,我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里有着似曾相识的装修格局……我这是在伊路米家?
      没给我过多思考的时间,门外就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伊路米手里拿着一盘精巧的点心,他不急不缓地推开房间那扇高大的木门,然后顺势一把就将跟在他身后的西索关在了门外。
      “我有事要和生桑单独说,你先出去帮我哄下弟弟,到柯特下午吃水果时间了。”伊路米说。
      门外沉默了片刻,然后我听到西索妥协远去的脚步声,他似乎已经习惯了伊路米这种不讲理的使唤人方式。
      “身体感觉怎么样?”伊路米走到我床边,坐下来把甜点递到我手中,看着我问。
      “不错,睡了一个好觉。”我回答说,“今天几号了?”
      “28号,很高兴你只昏迷了三天。”
      “三天吗……对了,任务怎么样?”
      “很顺利。”伊路米睁着大眼睛,声调上扬地赞许到,“我的目标只是杀了裘尔塔而已,而现在即使没用我出面这项委托也已经被你完成了。”
      “可他不是我杀的……”
      “我知道不是你。”他拍了拍我的头说,“是库洛洛,对吧?我听说了,你们应该也见过面了。但是那个人很危险,你最好不要太靠近他——先不说这个,我有别的事要告诉你。”
      说到这里,他突然不再直视我,平稳的气息看起来没有什么异样,可视线却有些发散的盯着我脖颈的位置:“关于你的能力泄露给揍敌客家族这件事——已经被我解决了。”
      “什么?”我一愣。
      “嗯,已经被我解决了哦。”他又重移回视线,应该是想好了该怎么对我说,他用手一遍一遍捋顺着我的头发,像是在摸家养的宠物脑袋那样,“我已经和亚路嘉许过愿了。所以爸爸妈妈、弟弟们、这栋大宅里所有人,几乎全部都已经忘记了你的事。这次带你回来我还给他们重新介绍了一遍,就说你是西索的妹妹。这里现在只有我和奇犽两个人还记得你。”
      “……等等,信息量稍微有点大,这是怎么回事?亚路嘉……你去找亚路嘉了?你向那个孩子许愿了吗?为了我?”
      “嗯,是哦。”他坦然的点了点头,说,“不用着急,这三天的事我会逐一给你说明。首先是你带回来那五个女孩,我把她们都送去警察局了,警察会送她们回家,我猜你带那几个孩子出来应该是这个意思吧。虽然这一举动真的很多余,但是如果我把她们擅自打发或者解决掉,估计你会不开心。”
      “裘尔塔的任务也彻底完成了,地下宫殿失火坍塌,收到的委托费我打了一半到你的账户里,毕竟这大部分都是你的功劳,希望我们下次依旧能一起合作。”伊路米继续说。
      于是我又想了一遍,裘尔塔已经死了。
      地下宫殿倒了,他也算实现了自己的心愿,得到了解脱吧。他和他的秘密、他扭曲的爱,被一同埋葬在了这片荒郊的地下,活进了他拼尽一切也要逃向的那个安洁莉娜不曾死去过的、永远不会醒来的世界。
      “这不是我的功劳。”我说。
      “我和库洛洛也算是老相识,虽然不如和西索交情深,而且有的也只是生意上的往来,不过这次他能进去也是托了你的福。虽然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不过能确定的是你也是他能力制约的一环。”伊路米解释到。
      “我?”
      “是。”伊路米点了点头说,“这些都是他本人和我说的。”
      “……好吧。可是那个叫库洛洛的……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你没必要知道。”他收回了抚摸我头发的手,声音有些轻缓的说,“不要因为好奇就把自己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里,我想你应该明白。”
      “……我知道了。”虽然心里仍很多疑问,可听完这句话,我还是识趣的没再追问下去。
      “除此之外就是有关亚路嘉的问题,我想最毋庸置疑的一点就是我需要你保密,有关他的事,我希望你能对包括西索在内的所有人保密。虽然即使你不小心说出去了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就是了——但是为了确保秘密不被泄露出去,我会杀掉除你之外每一个听到这条消息的人。”
      “我明白了。”即使知道自己正在被伊路米威胁,可我也没有不安或不满,我知道这个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起,就像我同样不能对任何人暴露自己的念能力一样,我懂这其中的利弊关系。
      “然后,关于亚路嘉那个能力的制约问题,我想你应该也会介意我随便拉一个路人当替罪羊吧?所以我找了已经被判处死刑的囚犯来承担后果,目前追查到的被波及人数只有三个,都是和他住在同一间牢房里的死刑犯。四名注定会死的牺牲者,这已经是我能想出的最合理的解决方法了。”
      “……可是,我不太懂的是,这种事明明我自己来也可以,为什么要找亚路嘉来做呢?明明他的风险那么大不是吗?”
      “但是他来操作对你的风险小一点。”
      “……我明白了。伊路米,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而且还这么顾及我的感受。”听完伊路米直白的解释,我诚恳地、有些悲伤地说,“也谢谢亚路嘉。”
      “这没什么。”似乎是留意到了我情绪中的动摇,那两道看向我的目光突然少有的变得有些锐利。
      一丝淡淡的压迫感袭来,我下意识的就避开了他的视线,伊路米接着说:“只不过我是偷偷进了关着亚路嘉的地下室,在此之前最后一次许愿的撒娇要求还没人完成,所以为了完成这个愿望,那个囚犯一共受到了两轮制约,幸好第一轮只是要走了他身上不致命的一部分器官。到第二轮制约结束之后,为了不被爸爸妈妈发现,我又不得不许下了一个和他被关起来之前实现的那个愿望一样的愿望。”
      伊路米眨了眨眼睛,继续道,“也就是说,我现在手里多了一台和糜稽一样型号的电脑,这种东西放在我这里没什么用呢,送给你怎么样?”
      对于话题的跳跃性之大,我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只见伊路米从我脚底的床边拿起一台笔记本电脑,直接塞进了我手里。
      “到此为止,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他问。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要说的基本也就这么多了,哦,还有最后一件事——那个男孩给你打电话了,在你昏迷的时候,是梧桐接的,当时我不在,你可以给他回一个。”
      伊路米顺手指了指床头柜,上面安静摆放着我的手机。
      “我去叫西索回来。”似乎是为了给我留出通电话的时间,他起身离开了房间。目送着他走出房门之后,我掀开手机壳,盯着里面的一大串信息愣了一会儿神。
      一条是酷拉皮卡的,因为一直用家里的座机很不方便,在家那几天上街的时候我就给他买了一个和我同款的手机,他发短信叫我别担心他,也叮嘱我照顾好自己,让我任务结束记得给他回电话。
      还有一大串是奇犽发的,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他啰啰嗦嗦和我说了一大堆,包括在竞技场的事,说自己打上两百层了,说自己回家之后就被老爸支出去做任务,还吐槽我一直不回他消息,也没去看他比赛,该不会是被伊路米杀了云云。
      我捏起一块蛋糕,一边吃一边一条条的读下去,发现还有一条短信来自侠客,他给我发了个卖萌的颜文字,说了句“偶遇成功。”
      ……偶遇?我什么时候和他偶遇了?
      面对这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我发了个问号,侠客很好的发挥了自己手机控的特质,几乎秒回了我的信息,他又发了个卖萌的表情,说了句“保密。”
      最近好像很流行用颜文字。
      正当我准备给酷拉皮卡打电话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砰”的一声被人一脚踢开,只见一团白毛飞快的闯入视线,一个小男孩气势汹汹的朝我冲了过来,像刚好抓到犯人行凶的现场一样大声说:“你这家伙,明明拿着手机还不回我消息,听大哥说你在这里,我扔下背包就赶过来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这女人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啊,你这么懒以后谁敢娶你,难怪大哥不让你当他的童养媳,今天……”
      只听说话都能一下猜出来者的身份,这种张嘴就让人气到牙根痒痒的欠揍说话方式,除了奇犽就没有第二个人了。
      “闭嘴啊你这没礼貌的死小鬼!”我抄起枕头就朝他砸了过去。
      他敏捷的躲开,拿起落在地上的枕头,得意洋洋的说:“这是刚睡醒没缓好?怎么力气这么弱。快起来,我还等着你陪我打游戏呢,前两天刚好买了台新游戏机,虽然你的游戏水平真的很烂,但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求我教教你也不是不……行。”
      话音在他的手握上我手腕那一瞬间顿住了,他本来是想把我从床上拉起来,但是此刻动作却僵在了原地,我看到他瞳孔因为震惊而微微收缩,随后他撸起我的袖子,摸了把我的胳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又抬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你这家伙……该不会是死人吧?你是冷血动物吗?身上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
      “呸,你才是死人,你才是冷血动物,你才……等等,我身上没有温度吗?”我愣住了。
      我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倒是感觉不出来,但是回想起了他刚刚触碰我时候的滚烫皮肤,我不由得也有些惊讶。
      这是刚结束昏迷还没来得及恢复正常体温吗?
      “奇犽——”一声幽幽的呼唤从门口传来,眼前的小白猫瞬间一个激灵,只见伊路米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他斜倚在门框上,偏着脑袋说,“不要这么没有礼貌。”
      “嘁……知道了大哥。”奇犽悻悻地缩回了手。
      “身体还没恢复好吧?毕竟这次昏迷也有三天那么久了。”伊路米说,“奇犽,你能先出去吗?今天的训练任务完成了?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
      奇犽没吭声,他似乎很害怕伊路米,压着头像一言不发,满脸憋屈像只小鹌鹑似的走了出去。
      “西索下午有事要去萨洛佩兹,刚好可以送你回家,飞艇两小时后起飞,你能下床吗?如果能就收拾一下准备出发吧,要是身体不舒服我就叫他背你去。”
      ……叫西索背我去。
      这句话如同什么恶毒的诅咒一样,我瞬间寒毛都立了起来,立马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笃定地说:“没事!我能站起来,我好得很!我现在身手好得都能参加奥运会跨栏比赛,刘翔都跑不过我!”
      伊路米沉默了一会,然后又摸了摸我的头,说:“那快起来收拾一下吧,飞艇要赶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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