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间山河》百转千回绕钓瓶

46、第四十六章、大学

　　魏鹤铭等在进站口，看着林满蹊拉出一个跟他一样黑的小姑娘。小姑娘肩上一个非常旧的包，手里还提着两个不小的布包，两人执手相看泪眼，一看就非常有血缘关系。
　　魏鹤铭觉得不好参合他们家里的事，远远地站着。这一站就站了很久，因为他们姐弟两个在广场上就吵了起来，两人一边吵一边哭，引来无数路人的目光。
　　魏鹤铭眼皮狠狠地跳了几下，他站旁边都站一个小时了，原本下午还有一个讲座要去的，现在也泡汤了。
　　魏鹤铭忍无可忍地走过去，就听到林满蹊非常大声地一句：“要去广州也是我去！你要是敢休学，我也不读了！”
　　那小姑娘原本还要争辩，见有生人走过来，便低头不说话了。
　　她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人，有些局促不安地后退了两步，又悄悄地红了脸。
　　林满蹊也才反应过来自己晾着人很久了，不好意思地道歉：“不好意思啊鹤铭，不然你先回学校吧？你不是还要去听&&教授的讲座吗？”
　　魏鹤铭瞪了他一眼：“我回去然后你们在这吵到晚上吗？讲座早来不及了。”
　　林满蹊背瞪得缩了下脖子，又后知后觉地给魏鹤铭介绍：“这是我姐姐林三莲，仨儿，这是我舍友，魏鹤铭。”
　　“我叫林燕妮。”小姑娘红红的眼眶非常不满地瞪了一眼林满蹊，复又低头不语。
　　魏鹤铭终于了解了他们的状况，左不过就是因为穷。
　　林满蹊他们村寨在大山深处，家里三个姐姐才盼着一个儿子，父母拉扯着四个长大，只够温饱，大姐已经结婚，家里两个小的自顾不暇，二姐南下广州打工供弟弟妹妹读书，好在弟弟妹妹都很有志气，一个考上了清华，一个考上了中财大，但问题也来了，二姐在广州一家餐馆，即使包吃住全年无休也无法同时供两个大学生，况且家里父亲常年风湿，每个月都断药不得。
　　二姐打断牙往肚子里咽，带病上班终于昏倒被大姐知道，大姐不忍心就告诉了三姐，三姐听了惭愧要休学也去打工，大姐又不忍心就告诉了老四，于是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其中曲折就是如此，但其中辛苦，却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林满蹊一直劝林燕妮回学校，林燕妮也是个倔的，死也不肯。
　　“我都把情况跟我们辅导员说了，我本来就还没交学杂费，我不会回去的！我就是要去广州！六点还有一趟火车，我现在就去买票！”
　　林满蹊撸起袖子生气地道：“你买，你买啊！你敢买我也敢去！都去打工省得二姐那么辛苦！”
　　“你是不是有病？你这样二姐岂不是白辛苦了这么些年，拜托你用脑子想一想！”林燕妮被他气得不轻，“我是你姐，这事你得听我的！”
　　林满蹊的回答是冷笑一声，干脆坐在地板上跟人死杠到底，林燕妮气得跳脚，腾出一只手去揪他的耳朵。
　　魏鹤铭看了看四周，眼皮又狠狠跳了几下。
　　“你们先跟我走吧，找个地方再商量。”
　　魏鹤铭把姐弟两个带到自己和阎朔君租的公寓里，并且跟阎朔君简单交代了一句，阎朔君他这样的公子哥是从来不屑住校的，一个人住在硕大的公寓里，一听说魏鹤铭带了一妹子，非常感兴趣地从学校赶回家，路上还贴心地叫了外卖。
　　玄关处放着几个丑不拉几的包，阎朔君非常嫌弃地用脚尖踢了踢试探了一下。
　　“这什么？”
　　“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魏鹤铭一看玄关处一身骚包的阎朔君，感觉头更疼了，这家伙不是只回来睡觉的么？
　　阎朔君换鞋的功夫，径直往客厅瞧：“你朋友来了，我能不回来看看？嗯？？？”
　　……怎么是这画风？
　　沙发上坐着的两个人，真的很富有乡土气息，无论是肤色还是穿着，一看就是乡下来的。特别是那小姑娘，绑着一小把刘海又绑着一把黑马尾，人好不好看另说，典型的村姑打扮。
　　阎朔君瞬间就拉过魏鹤铭小声地问：“你以前的亲戚？”
　　“你乱说什么？这是我舍友林满蹊和他姐姐。”魏鹤铭说完又对他们姐弟介绍：“这是我表哥阎朔君，这里是他家。”
　　关系要是好的小鹤子才不会在人前承认自己是表哥。
　　阎朔君瞬间就找着点了，笑容自若地跟他们问好，带着几分社交礼仪。
　　吃饭的时候，桌上菜品琳琅满目，就算是外卖，阎朔君也不曾委屈过自己。他看着对面那漂亮的小鹿眼，决定先撩两把再说。
　　“林姐姐哪个学校的？念的什么专业？”
　　“中财，会计。”
　　“中财很好啊，银行家的摇篮，我有一个朋友也念的这个，不过她在上财。都说中财保险，上财会计，小姐姐你怎么不报我上海？”
　　什么小姐姐，林燕妮皱眉：“我叫林燕妮。”
　　“哦林小姐。”阎朔君从善如流。
　　林燕妮还是对这个称呼皱眉：“我为什么要念上财？为什么你们都认为上财好？”
　　她自来了北京，身边就无数人在说。她当初报学校，不过冲着“中央”二字去的，分数又够得上，专业也让她满意。她穷怕了，选择了一个跟钱打交道的专业。
　　阎朔君挑眉：“那当然是因为上财的录取分说高啊。而且据说中财的本部比高中还小？沙河校区都快要到河北了。”
　　林燕妮继续皱眉，她明明觉得她们学校很漂亮啊！
　　阎朔君话风又是一转：“不过财经学校都一样，以后不是出国就是读研，跟我们差不多。”
　　“不能直接出来工作么？”林燕妮咋一听，都有点傻了，她可从没有听人说念财经学校以后还要读研和出国的！
　　“当然是可以的，但是本科不太够看啊，进四大行就比较困难，上财的出国率就挺高的，你们学校的话，貌似读研的都占六成了吧？”
　　“满满！”林燕妮有些着急地向林满蹊求证。
　　阎朔君自以为天秀，得意地朝魏鹤铭眨眼，魏鹤铭瞪了一眼让他收敛。
　　林满蹊也沉默了一会，但他很快就认清了现实：“毕业以后的路是自己选的，本科就业的也不少。何况就我们这样一个月生活费五百块的人拿什么考研？要考也是边就业边考！”
　　五百？
　　阎朔君默默地收起一旁的外卖单子。他一餐饭快抵得上人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林燕妮又急了：“你们专业也是这样吗？”
　　“别瞎想，我们专业本科就业的人超多。”
　　吃完饭，把客厅留给他们姐弟谈话了，直到那姐弟再次吵得不可开交。阎朔君不可避免地把前因后果听了个全，听完不置可否。
　　但一旁的魏鹤铭却频频皱眉。
　　大概心里是感同身受的吧。
　　阎朔君心里这样想，他向来心硬如铁，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到大见到这样的事情多了去了，诸如商业竞争，诸如破产，哪一样不是落得家破人亡，甚至比这更惨的都有。
　　但他见不得魏鹤铭这样。魏鹤铭现在是他家人，还是他小舅的心尖儿。
　　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姐弟两个的争执。
　　“你们姐弟俩，知不知道什么叫量力而行？都是一样的兄弟姐妹，凭什么你二姐就要牺牲自己？”
　　姐弟两个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半晌，林满蹊才喃喃地道：“你不懂，穷人家的孩子，像你这样的大少爷怎么会懂呢？”
　　“我怎么不懂？笑话！这样的事情我见多了，小孩犯错，大人顶罪，因为人心甘情愿，你们就拿得理所当然？”
　　阎朔君冷笑：“但是凭什么呢？你们知不知道你二姐牺牲的是什么？她大你们几岁？法律上有要求她要养育你们吗？奉养父母，是她一个人的责任吗？你们这行径叫什么你们知道吗？”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林燕妮被触及心事，红着眼不敢看他。
　　阎朔君似笑非笑：“怎么办？你们十八了吧？你填志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要怎么办，军校就不收学费还发津贴呢，你们怎么不去报考军校？”
　　阎朔君说完就回了自己房间，抛下他们不管。魏鹤铭追了上去。
　　“你跟他们生什么气？”
　　“没，就是想到你了，替你不值，果然我小鹤子是独一无二的！”
　　“算了，戳戳锐气也好。”
　　阎朔君心里嫌弃，却依然很有礼貌地开车送他们回学校。
　　林燕妮脸色苍白，坚持自己回学校，被阎朔君微笑着挡了回去。
　　在校门的时候，林燕妮突然对着远去的车鞠了躬。
　　今天的谈话，是她这辈子从没听过的。他们姐弟考得好，家里人都捧着，就觉得他人的付出理所应当了。
　　她觉得他们都是很好很厉害的人。
　　一路上林满蹊都在沉默，却也在走的时候跟阎朔君道谢。
　　阎朔君非常客气地拒绝了，对着男人，她可没有对女生那般温和：“我说你们不过是图我自己开心，并不是为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