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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放过我 ...

  •   “还在哭?哭完了没?”杨戟叹了口气,对着电话问道。
      此时正值傍晚,她跟着人群走出教室,正打算买个面包在去兼职地点的路上对付一下晚饭。

      谁曾想,又接到了曲菁的电话。

      “没。”曲菁似乎是叹了口气,“我晚上有事,留她在寝室我不放心。你有空回来么?”
      “我有兼职,回来的晚。”杨戟回道,“实在不行,你就放她去吧。她好歹这么大一个人了,不至于做出什么傻事,别的等我们晚上回来再帮她想法子。”

      杨戟站在楼梯口跟曲菁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叹了口气,挂了电话。她拉了拉挂在一边肩膀上的浅灰色双肩包,把手机揣进白色外套口袋,哒哒哒地下楼去了。

      说到程琪琪,杨戟就感觉脑子烦得像要爆炸了。

      程琪琪不知道是从哪个垃圾箱里刨出来的男朋友,杨戟简直恨不得现在就坐车过去揍这个骗钱骗色的垃圾一顿解气。她中午和曲菁循循善诱,从程琪琪嘴里套出了全部的来龙去脉后,杨戟几乎震惊了。
      自打她高一成了小团体头头,就没有谁敢欺负她罩着的人,程琪琪的男友还是第一个。

      对于裸照这种下三滥的要挟,杨戟的建议是报警。可是程琪琪死活不让,说对方会把照片发给她爸妈,那样她就完了。杨戟拗不过她的眼泪攻击,还是无可奈何地放下了手机。
      尽管她气程琪琪的垃圾男友,也对程琪琪这个失足少女那么恨铁不成钢,但她也知道程琪琪有她自己的难处。杨戟没经历过这种破事,不能设身处地地感受程琪琪的感受,便暂且压住火气,尊重了她的选择。

      于是乎,她只能把一腔不爽扔到一边,先顾好自己的事情,才能帮程琪琪收拾她男朋友。

      “之前只当是情侣间的小事,还以为这两人没多久就会分手,真是大意了,”杨戟心想,加快了跑去地铁站的脚步,“要是让我再见到这个人渣,我非得让他好好领教一下什么叫做社会的毒打。”

      然而杨女侠没想到的是,她傍晚立了誓,没过几个小时,上天就给了她兑现的机会。

      当天晚上,杨戟赶着时间在宿舍门禁前回来。她为了超近路,急匆匆穿过学校生态园的石板路往女生宿舍跑去。谁曾想还没到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宿舍楼附近的灌木丛旁边打电话。
      那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苟地往后脑勺梳去。他的西装十分笔挺,正低头跟电话那头的人交代些什么,整个人透着一股商业精英的范儿。
      他挂了电话,似乎听见了背后的脚步声,便回过了头。

      那张脸杨戟之前陪程琪琪见她男友的时候见过一次,一眼便认了出来。她猛地在原地刹住了脚步。
      “你是……段先生?”杨戟一手拽着双肩包的袋子,一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歪了歪头,觑着这人的脸道。

      “是我。”程琪琪的男友全名叫段博渊,他点点头,露出了客套的微笑,“你是琪琪的室友吧,我好像见过你一次。我是来找琪琪的,打不通她手机,她在吗?”

      “她不在,您改天来吧。”杨戟扬了扬下巴,笑眯眯道,“介意让一让吗?您挡着我进门的道了。”

      段博渊的眼皮跳了跳,感受到了对方身上毫不掩饰的敌意。他看得出这女孩对他有意见,绝对是程琪琪又跟她说了什么。
      “真麻烦,”段博渊想道,“真不该一时冲动,当着人面揍她的。”
      他轻轻咳了咳,调整了语气,极力露出一副诚恳的态度:“我是来找琪琪道歉的。之前确实是我一时冲动,我真不该那么做的。琪琪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剖白的时候,杨戟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插兜站在原地,看着这人一脸的诚恳悔恨,心里不由得觉得十分好笑。她甚至都不急于回答,就想再看看人的脸皮能有多厚。

      “你跟我说这些有用吗?”等段博渊说完,杨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缓缓道,“我就不明白了,听你的语气,你还挺委屈的?”

      段博渊没料到这女孩竟一点面子也不留,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然而杨戟却没有打算就此打住。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段博渊一圈,笑道:“我之前还挺好奇,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把程琪琪这种又漂亮又优秀的女孩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段先生好有手段啊,我佩服您。敢问您现在可以让路了吗?”

      段博渊的右眼皮跳了起来。
      “你是什么意思?”他的眉头皱了皱,“这其中是有什么误会吧,我从来没有做过伤害琪琪的事……”

      “啊,我知道了,”杨戟扬起下巴,抬高了声调,“在学校里打人不叫做伤害,对吧?不如我们找校保安评评理?”

      说罢,她摇了摇头,上前一步,压低了声调。

      “这个点钟在女生宿舍徘徊,”杨戟一双总带着笑意的桃花眼微微眯起,竟无端透露出几丝带着威胁的凉意,“如果我指认您图谋不轨,想必段先生不太容易摘干净自己吧。您说说,把自己打扮的人摸狗样不容易吧?您也不想被当成变态挂起来,以后再也骗不到下家吧?”

      闻言,段博渊怒道:“你有病……”

      他还未来得及发作,就被一声突如其来的尖叫打断了。

      杨戟和段博渊齐齐一愣,只见程琪琪正站在楼梯口,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
      杨戟在看到她的一瞬,心中就暗叫一声不妙——她竟然光顾着怼人渣,忘了从他们寝室的窗户的角度可以看到她和段博渊。

      程琪琪一身白色长裙,脚上还穿着拖鞋。她乌发披散,一看就是从楼上急匆匆奔下来的。
      她见到段博渊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她浑身抖的好似筛糠,双手紧紧攀住楼梯扶手,缓缓地蹲到了地板上。
      杨戟见状,哪还顾得了人渣,立刻上前去扶她。程琪琪却像守财奴抱住保险柜似的,死死地抱住了楼梯栏杆,发出了另一声声嘶力竭的尖叫。

      “你们都不要过来!!”她歇斯底里地尖叫道,声音被撕扯得变了形。

      “放过我吧,求你了!”

      ———————————

      “喂?嗯,我这边没什么事。”杨戟握着电话听筒,面朝着阳台的栏杆。晚风拂起她有些散乱了的长发,丝丝缕缕地飘散在空中。

      半小时前,程琪琪的尖叫声动静那么大,自然招来了宿管阿姨和附近的人。场面顿时变得一片混乱,活像一锅溅进了水滴的热油。
      杨戟白天打工本来就不顺利,被一个客人找茬还给经理骂了一顿,本就拖着一身疲惫。她着实是拼尽全力才护住了已经崩溃的程琪琪,赶走了那些兴致勃勃举起手机准备录视频发网上的好事群众。

      这年头,大家的生活都在互联网的监视下近乎三百六十度透明。上至专门搞事情发抖音,下至出去吃个饭都要发十条朋友圈,人们沉浸在这种情绪消费中,难以自拔。
      杨戟好容易才吓唬走那些嘘她真没劲的“视频up”们,把程琪琪从地上掺起来后,段博渊早就溜没影了。她把程琪琪掺回了宿舍,待曲菁回来后才得了片刻喘息。

      她本想吹吹夜风,消消满地的鸡毛,结果还没来得及透五分钟气,兜里的手机就跟和这一天的霉运串通好了似的,相当不识相地响了起来。

      杨戟有一瞬间几乎想一巴掌把这不会看人脸色的破玩意拍下楼去。
      然而当她看到来电显示时,还是顶着快要炸掉的头,深深叹了口气,接起了电话。

      是赫连棠。

      “你怎么了?”他说,“都这个点了,那边怎么这么吵?”

      杨戟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她只是很累,很烦,只想一个人呆会儿。但是无论如何,她都想尽量不无缘无故地把赫连棠撂在一边。
      “喂,”杨戟强行咽下了满嘴苦涩的烦闷,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跟平时无异,“嗯,我这边没什么事。”

      说罢,她顿了顿,低低地笑道:“别担心。”

      她手肘懒洋洋地支在栏杆上,黑发被夜风吹散,丝丝缕缕地飘向夜空。从她口鼻间呼出的白气被阳台顶灯的光照成了暖融融的橘色,渐渐融进了深色的夜幕。
      她就这么静默着,面对着大学校园黑漆漆的轮廓,眼里是远处成千上万盏看不真切的万家灯火,耳里则听着千里之外另一个人熟悉的声音。
      就仿佛,世界都突然安静了下来。

      赫连棠的语调多数时候都是平稳的。除了数落她,很少带上过于浓烈的情绪。在杨戟眼中,他似乎总是这么温和而沉静,仿佛永远置身人群和世俗之外,一切喧嚣都沾染不了他分毫。

      忽然,某种奇异的感觉充斥了杨戟的胸腔。
      不知为何,她突然就觉得先前还快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好似冬至落下的雪片,越来越轻,最后化作了一股暖流,汩汩清泉般流进了她的心。

      ——就像是,只要听听那个人的声音,一切烦恼和焦躁都不值一提。

      “真的没事?”电话那头的赫连棠似乎皱了皱眉头,“你……”
      “好啦,别瞎操心了,”杨戟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又重新活过来了,她唯恐赫连棠又瞎操心地跟上次直升机事件一样花五分钟教育她,连忙率先把话题抢了过来:“你不忙?这么晚了,还在学习?”

      她这话一出,电话那头忽然就陷入了沉默。
      杨戟说这话是纯粹关心赫连棠,不想把自己的负能量传染给别人。可惜她神经大条,压根想不到电话那头的人听到这话的心情。

      千里之外,天幕的那头,赫连棠用力闭了闭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

      杨戟等了半晌,听筒那边依旧一片寂静。她颇有些疑惑,问道:“赫连棠?”

      “……没事。”
      赫连棠最终还是咽下去了嘴里的话,低低地回了一句。

      ———————————

      简单聊了几句,赫连棠放下了手机,疲惫地靠在了医院长椅的椅背上,偏头看向了窗外黑漆漆的夜空。
      医院的走廊尽头空无一人,灯光昏暗地落在白墙和地板上。远处高楼大厦笼罩在夜幕下,露出了不规则的漆黑剪影。几点灯光稀稀拉拉地挂在上面,有气无力地亮着。

      赫连棠是来看许朝的母亲的。
      许警官单位似乎又出了什么事,临时要加班到深夜。他迫不得已,只能勉强从忙碌的工作中抽出半分钟给赫连棠的微信里打了几十块钱,拜托他带个饭去看看自己吃不下医院盒饭的老母亲。
      赫连棠早已不是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老人家上了年纪,没人关照着是不行的。他这阵子也一直抽空关注着老人家的情况,俨然成了许朝母亲的半个孙子。

      尽管很忙碌,但赫连棠却从未有过什么怨言。
      他从来不怕忙碌,从来不怕费心,但他怕没有人让他操心——就像他初二那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家门口被拉上凶案现场的警戒线一样。
      他不怕杨戟让他操心,但怕杨戟根本不要他的担心。

      而这时,他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挂了杨戟的电话,忽然感到了铺天盖地的疲惫席卷而来。
      赫连棠静静看了一会,突然抱住膝盖,整个人慢慢蜷缩进了椅子里。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那时他还没有家破人亡,还对未来充满懵懂。他也曾像普通的孩子一样跟着大人逛街,看见过一个很喜欢的汽车模型。
      他问爷爷能不能要,爷爷却认为这种东西消磨孩子的意志,严厉地勒令他放回去。小小的男孩虽然年幼,却不敢反抗老人的威严,再三犹豫不舍,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赫连棠把头埋进了臂弯。

      不能放手,他想,绝对不会放手的。

      在杨戟不要他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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