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点亮了我的星星》冰凌不加冰

11、杂草

　　在这个大数据时代，信息的获取变得格外简单——即使大人们总是对某些特定的课题讳莫如深，青少年们也总有办法背着师长提前研究个透彻。
　　而那些每个人年少时都有过的，早就被各种文艺作品歌颂烂了的那点懵懂的情愫，只要当事人肯下功夫去多读点书，基本上是不会存在什么喜欢而不自知的大傻子的。

　　很不幸，赫连棠属于异常敏锐的那一种。
　　一旦察觉了内心的异样，他立刻就熟练利用起各种学习渠道，三下五除二就给自己下了诊断书。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根据各种可靠研究表明，这是早恋的症状无疑。

　　一般人碰到这种事儿，第一反应是像不小心打开了一个不该打开的秘密似的，手忙脚乱地草草盖回去，假装无事发生。
　　然而某种程度上，赫连棠不太一般。

　　拿到自己给自己开的“早恋诊断书”后，赫连棠第一件事不是手足无措，也不是若无其事，更不是直接上杆子在教导主任的底线边缘试探，而是陷入沉思，以确定自己没有误诊。

　　赫连棠在好学生的标杆上走了将近十六年，从来没打算过干违法乱纪的事儿。从小到大，连上课迟到在这位成精的三好学生守则眼里都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更别提跟隔壁西岭整天打架不学习的杨女侠早恋了。
　　杨戟哪里好了？没心没肺又不靠谱，什么事都不往心里去还动不动满嘴跑火车，究竟哪里好了？？哪里吸引他了？？
　　开什么玩笑，好学生爱上不良少女？这又不是言情小说。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看上的不是杨戟，是个跟他尿性完全一致的乖乖女，赫连棠也不可能把早恋列入自己的未来规划。

　　赫连棠深深叹了口气，从书桌前站起来，趴在了窗台上。
　　天际线之下，建筑的剪影在有限的空间里挤成一团，被方格子防盗窗剪切成一排规整的长方形，刻板得仿佛挂在墙上的平面装饰画。

　　赫连棠的家庭情况比较特殊。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军事化的管理，从内至外都被他那位军官出身的爷爷安排得整整齐齐，就连将来的人生轨迹都给他规划好了。
　　赫连爷爷的计划列得严丝合缝，没有一丝漏洞，也没有给他的宝贝孙子留下一丝喘息的余地。
　　而赫连棠的父母跟他的爷爷那是一个鼻孔出气，非但没有异议还举双手配合，导致赫连棠从小活得就像个Excel表格，每个格子都必须规整且满满当当，不能出现一丝一毫的失控。

　　可以说这个家庭养的不是孩子，是会喘气的机器人，还是那种不眠不休彻夜自我学习的高智能AI。

　　一般人摊上这种家庭，通常都要么发疯烫头加入不良队列，要么温顺听话彻底变成傀儡，再要么忍无可忍反抗强权。

　　然而赫连棠都不是。
　　因为他还没来得及选择走哪条路线，他的家就没了。

　　后来他一直被作为缉毒警察的父亲生前的几个好友轮流照顾，没完没了地跟着大人们颠沛流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渐渐从大人口中和自己身上发生的各种事情上隐隐约约推测出了他父母和爷爷的良苦用心。

　　他们是怕自己的时间太少，所以宁可牺牲赫连棠本来应有的所有温情，逼着催着赶着他尽快长成个人样。
　　如果不是实在无可奈何，谁愿意让自己在儿子眼中变成一个凶神恶煞的教官呢？

　　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良苦用心确实起了很大作用，赫连棠的确如他们所愿地变成了一个循规蹈矩并且比同龄人早熟许多的“别人家孩子”。
　　但这种教育造成的弊端是，他们把赫连棠打造成了一个空心的铁皮人。

　　他永远只会沿着既定的轨道往前滑行，永远只能戴着父母施加的枷锁蹒跚前行，永远不会延伸出新的可能性。

　　他像一颗铁皮打造的，永远不会被点燃的星星。

　　赫连棠十六年短短的人生中，他赖以生存的东西只有一样，那就是顺从和不逾矩。
　　只有察言观色和顺从，才能让他免于父亲和爷爷的责罚，才能为他换来片刻的安宁。
　　久而久之，框架和规矩已经化作了钢板，深深钉进了他的骨髓里，成了支撑着他渡过风雨飘摇的少年时期的支架。

　　至于爱情，他其实从未想过，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东西。他身边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榜样，因为阅历受限，只能结合所了解到的资料囫囵猜测个大概。
　　他能放弃自己坚守了那么多年的规则，放任自流地投入一段莫名其妙，还不知道有没有结果的感情？

　　这简直是飞蛾扑火。

　　那就憋着吧。
　　小少年拉上了窗玻璃，点点头，如是想到。
　　可能也只不过是青春期的正常反应，只要他不在意，这种危险的冲动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了。
　　然而，赫连棠不知道的是，有些东西就像户外的杂草，不需要任何额外照料都能自顾自地长成生机勃勃的一丛。
　　就算被连根拔起，春风一吹又会冒出新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