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风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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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很快便发展到这一步了。
伦敦金光闪闪的肯定起初当然震撼到了小镇居民，然而很快，人们便忍不住想，她都可以，我凭什么不可以呢？
凭什么？
我不可以必定是因为她另有他人帮助！
也是巧了，恰在这时候，小姐们、太太们的聚会上渐渐传出来别的风声。
有一些人侥幸被邀请，又听了那么一嘴，于是离开宴会后便像最张狂而炫耀的孔雀一样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全说出来。
她们说起来的时候，频频点头，情绪激昂，时不时还手舞足蹈，附带些意味不明的话。
可是倘若有路人好奇，问了那么一嘴，又只能得到似是而非的话，“小勃朗特啊……不好说啊，也不敢说。”
至于不敢说什么，又不好说什么，那当然是只字不提。
要到这里为止也就罢了。
偏偏不，人的好奇心像猫爪，止不住挠心，恰巧，人的倾诉欲和八卦欲正像逗猫棒，要钩不钩的，“你知道前几年遭了场大火的罗切斯特家吗？就是那个疯女人，好像是叫莎乐美？伯莎还是莎莉什么的？凡妮莎——瞧，名字还有点像呢。”
路人被唤醒了久远的回忆。
几年前，一场大火让罗切斯特家的一切付之一炬。那位不可说、也从不为人知的疯女人、被锁在阁楼上常达数十年的疯女人却因此，得以终于重见天日。
像是要弥补这十年来的“默默无名”与“不见天日”，不过几日，霍沃思便传遍了她的名声——尽管是恶名。
瞧，疯女人。
罗切斯特家有个疯女人！
是他先前的妻子！
据说是任职东印度都督的英国白人和当地土著生下的女儿。
运气很好呢，得到了不错的嫁妆和财富，这才嫁给了罗切斯特先生。
可惜脑子不太好，疯了。
罗切斯特真好心，居然没把她送到修道院。
现在也不行啦。已经被送到修道院了。
是拉法第先生一力担保的。
后续就没了下文。
记忆依次唤醒，路人打了个寒颤，默默把凡妮莎在脑子里给划到和伯莎同一类。
“你们听说了吗？那个小勃朗特啊…兴许是疯了。”
“据说是受不住魔鬼的诱惑——你知道盲徒吗？”
“原本，她的盲和痴其实不是真正的痴和傻，而只是魔鬼作出的假象。魔鬼说，只有她同意出卖她的灵魂，才会让她重新耳聪目明，也不再心盲——凡妮莎现在不正是这样吗？”
谣言说得头头是道，煞有其事。
三人成虎，谣言可畏。
何况，霍沃思小镇本就不大，人口很少，而他们的心更小更闭塞，凡妮莎的未来约等于疯女人的下场这个认知便板上钉钉了。
——何况，要真照姑娘们所说，和魔鬼做了交易的人可是要被火烧死作为审判的！
某天早上，琼斯家的钱德林突然捂着心口昏倒在地，再醒来时竟已气息奄奄，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对此，急忙赶来的医生是这样通知的，“这太离奇了。昨天下午琼斯小姐还活蹦乱跳，今天便突然没救了——从没有一种病、一种生物能让人的身体机能如此恶化。”
钱德林咬着苍白的唇，气质柔弱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我的使女在几天前宴会的阳台上发现了这个——”
钱德林使了个眼色，女用人立刻乖巧上前，递了东西。
医生和琼斯众看了一眼，霍然一惊，那竟是个稻草做的木偶，脸看不大清，瞧衣服像是钱德林——木偶人穿着和钱德林一样的衣服。
此外，木偶身上扎满了细针，活脱脱一个诅咒娃娃。
众人倒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找到了钱德林突然病重的缘由。
一定是有女巫诅咒了她。
可女巫是谁呢？
“琼斯小姐，你有什么怀疑的指认对象吗？”
钱德林瑟缩了一下，低声道：“我一向与人交好，霍沃思的姑娘们没谁不知道我热情好客的，只除了——小勃朗特小姐。我和她因为兄弟的事闹得不大愉快。”
竟是小勃朗特！
原来她是女巫！怪不得和魔鬼作了交易。
这样先前她那出彩的成就也解释得通了。
不大的小镇轰一下被这个消息引爆了！
当天正好是个礼拜日，小镇上多是天主教信徒，照例是要听诵唱和做忏悔的。
拉法第也在场。
就有人问，“神父先生，我敬您一向德高望重，想问您倘若我们镇上出了女巫、出了和魔鬼作交易的不义之人、倘若上帝要因此而迁怒、而降下大灾难责罚我们，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拉法第仿佛圣光笼罩，和蔼念出了圣经的一段：“亚伯拉罕决计要把儿子以撒，作为献给耶和华的祭品。可怜的以撒毫不知情。他无知地上了山，带着对生父和天父的崇敬……刽子手狠下心，天使却不忍了。他降下福音书，曰：主怜你无辜无知而无罪，选只羊吧。以撒说，可羊又何罪呢？天使说：非人哉，生而有罪。”
“你觉得那只羊是谁呢？谁来承受这代价？”
“巫女！”又有人答。
于是，就像爱斯梅达拉被数成百上千位巴黎人围堵般，勃朗特家陆陆续续涌来了打探消息的人、涌来了看热闹的人。
“凡妮莎呢？巫女呢？巫女凡妮莎呢？把她交出来！”
扣扣敲门声连连作响，不绝于耳，更夹杂着怒骂和呵斥声。勃朗特家门口乱糟糟的声音连结成一片，像乌云一般笼罩在勃朗特家的上空，也笼罩在勃朗特们的心上。
砰砰！砰砰！砰砰！
久久没得到回应，拍门声更大了，勃朗特先生的心也跟着如擂鼓跳。
他早就把儿女们都安置到楼上了，并吩咐她们无论发生什么样的事，绝不要下来。
勃朗特先生在教区工作，早就听闻这样的风言风语。他最近的处境也不大好，这时候倒要感谢严格的传统罗马基督教教义了——起码不至于因为女儿的风评而被连坐。
但他的确如履薄冰，不止是处境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他是剑桥毕业，他的校友有英国王子、有名享天下的天才，可他不过区区一介牧师，他的女儿，他被怀疑为女巫的女儿的命运要走向何方？
帕特里克思绪凌乱。
但他知道，现在顶顶要紧的事便是——赶走这些蠢货！
让这些烦人的指责声、怒骂声、拍门声消停下去！
帕特里克推开门，他拿着猎枪，从里面走了出来，大喝道：“上帝便是让你们如此对待你们的同类、不加青红皂白地指责你们的同胞、指责可怜的、弱势的人吗？凡妮莎从昔日的混沌中醒来，得而蒙受上帝的教诲，难道你们不该为她感到高兴吗？！”
说罢，他朝着天空连连开了两枪，砰砰！枪声四起，乌鸦惊散。
众人也被吓了一跳。
先前的那人怒喝。
“帕特里克，你可是牧师，居然干这种事！你想要包庇女儿、又或者拿枪威胁，指望我们闭嘴吗？你消停消停吧！”
“你也知道我是牧师，我比你清楚和熟悉教义多了——哪条教义说你们可以没有证据地肆意指责他人、指责牧师的女儿？我的儿女们从小聆听圣经，哪个不比你们虔诚！即使她真是女巫，倘若她对上帝虔诚，那不正是有悔改之心的象征？耶和华说，悔改是善。我愿意多注视他们几眼，直到结局的终末。”
“主都说要看看，你们为何如何妄下定论？你们有证据吗？一个像模像样的诅咒木偶，倘若那东西是琼斯小姐本人做的呢——凡妮莎在考文垂的缝纫课可差的要死！”
“你们想要带凡妮莎去修道院？先找到证据再说吧！一群弱智！”
围观者没有动弹的。他们确实被猎枪吓得要死——鬼知道一个瘦弱的迂腐牧师说开就开，性格这么狂野啊。
说罢，帕特里克砰一声关掉了门。
凡妮莎她们听到了枪声，还是下了楼，非常担心。
帕特里克也没指责他们，他把猎枪斜靠在门扉旁，自夸道，“你爹我学神学也不会学傻的，像他们那样被忽悠瘸了。”
凡妮莎张了张嘴。
帕特里克摆了摆手，“不用在意。你毕竟是个勃朗特。”
凡妮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诚恳道：“我缝纫其实还行。起码比你的数学强。”
勃朗特先生：“……”没良心。净埋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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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勃朗特先生结束了一场混乱，但霍沃思的风言风语并没有停止。就在这紧要关头，凡妮莎又收到几封信。
这次真的要感谢柯林斯了。倘若是勃朗特家人去取信，恐怕并不会那么容易 。
是凯瑟琳和梅乌奇的事。
梅乌奇同意和她联系。但关于专利，他直言已经给了西联电报，还请不要多加干扰。
很公事公办。
而“凯瑟琳”的信就亲密认真地多。
她在回答上次凡妮莎随口提到的问题——“你听到了什么？”
信中这样说：是的。我听到了。她邀请我去外面的世界。她要我发疯。她要我听从野性的呼唤，她要我将道德与世俗的枷锁和束缚统统抛之脑后。我苦苦压抑，但我知道，我快要缴械投降了。快要忍不住向奔腾的自由和幻想，狂热地献上我的灵魂。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风声（下）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