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总编怎么这样》面包你个小面包

12、老谋深算周时枫（六）

　　有的人为了梦想奋斗、劳碌，终究不堪重负，承认自己平庸。

　　有的人则相反。
　　天赋异禀，却自认平庸。

　　周迩就是这样。
　　她出生在一个还算小康的家庭，父亲上班，母亲做买卖，有家小服装工厂。
　　从小虽然性格内向不爱说话，但各方面优秀，可谓顺风顺水。

　　一切终止于周迩大一下学期。

　　母亲方清投资失败，连续将家里的两套房子赔了进去。
　　欲望是无底洞，方清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失败，强撑着借了很多钱。
　　她一直都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会将钱都赚回来。
　　然而经济不景气，拆了东墙补西墙……很快便撑不下去了。
　　将近150万的欠款，只能指望自己的女儿——当时还在上大学的周迩去还。

　　周迩眼中的妈妈一向独立自强，对她也属于放养型，只要她不在做人的原则上出问题就没关系。
　　可是一切都在金钱的压力下改变了。
　　父母租了间40平米的小房子，面对还不上的钱款只有互相指责，最终离婚。

　　其实离婚对周迩造成不了什么样的伤害，毕竟她从小时候就见惯了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也觉得将就生活很没意义。

　　真正令她无力的是母亲绵里针一般的言语。
　　好听的话下一句便是指责，像指责父亲无能一样指责她。

　　“我也是抱着一颗让你过得更好的心态，想要赚钱不都是为了供你读书？谁想到现在弄成这种地步。小迩，对不起，还需要你赚钱帮妈妈还债，但你长这么高都是我用钱摞起来的，也应当……”

　　最后一次见妈妈，是归校的前一天。
　　方清声嘶力竭地大骂周迩。
　　“我尽我所能让你过得更好，为什么你都不能为我还点钱？你这么大我可不止花了150万那么多！你去问布凡借点钱帮帮我不行吗？”
　　“布凡有钱是他家里有钱，不是他自己有钱，况且他没有义务帮我们。”
　　“周迩！你这个废物！长这么大这么漂亮都白活了！我要你这个女儿干什么？！你能帮我什么？去找一个布凡那么有钱的男朋友都做不到！跟你爸一样没用！”
　　对妈妈的失望大于伤心，连串的眼泪也缓解不了周迩的委屈。
　　自己曾经那样意气风发的妈妈为何变成了这样？
　　“妈，我总不至于去傍大款吧……你将我生得这么好我感激你，但是短时间内我真的帮不了你。”
　　看见周迩哭的伤心，方清似乎是瞬间清醒地变回了原来温柔可靠的妈妈。她拥住周迩，像小时候一般抚摸她的脑袋。
　　“对不起小迩，妈妈不是故意说这种让你伤心的话的。对不起小迩，是妈妈没用。”

　　那是周迩第一次害怕方清会就此疯掉。
　　这些年周迩手里只要有多余的钱都会转给方清，陆续也还了近10万，但还是冰山一角。

　　-
　　在前往HF 摄影棚的途中，周迩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妈妈：小迩，妈妈在电视上看见你了，为你骄傲。但是你现在有没有钱啊？我答应过田叔叔这个月先还他20万。你知道我现在在工厂干活，每个月不过才赚5000块。】

　　周迩看见妈妈发来的微信，压力自四面八方排挤而来，刹时让她喘不过气。
　　如果说自己没钱的话，方清怎么都不会信的吧。说不定又大闹一场，骂自己没有良心。
　　这样又爱又恨的亲子关系她受够了，想来只会麻烦。

　　她瞄了眼坐在自己身旁的秦晴，想想还是开了口：“秦姐，我能不能预支点钱？”
　　秦晴很痛快：“你要多少？”
　　“20万？”
　　“你要买车？”
　　“不是，家里需要用钱。”
　　秦晴想了下，也没问她具体怎么回事，爽快答应了。

　　其实20万对于秦晴来说不算大钱，但周迩现在的事业并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能够预支这笔钱已经是开天窗。
　　如果自己的成全能够换得周迩的斗志昂扬和感恩戴德，那么也不会亏损。

　　“今天的封面要好好拍，听说艾若琪团队正想办法把Mcline下季度代言人的位置撬过来。”
　　“艾若琪那种地位的不是瞧不上新品牌吗？”
　　“Mcline的创始人唐然有中天娱乐撑腰，她又是周总编的力捧的新人设计师，两个人私下更是学校的前后辈关系，所以拿下这个品牌对她们来说只会让履历更出彩。”
　　秦晴撑一只手在车窗，意味深长。
　　“况且上次走秀你抢了她的风头，她的团队不想着办法抢回来才怪。顺便再刷一波话题，炒作一下，她便又是国模之光了呢。”

　　听出她话中的嘲讽，周迩转而想到现在的状况。
　　为了多赚些钱也要保住手里的工作。

　　-
　　暂时筹到了给妈妈的钱，周迩心神放松些许。
　　她妆发完毕，等摄影棚的灯光和道具做最后调整。
　　今天的摄影师是周时枫特意从日本邀请来的田中曜——传说中的光影大师，善用光与阴影将美感最大的呈现。

　　封面服装选了套剪裁颇为考究的黑色西服套装，宽松款。
　　内搭一件泛着微微珠光的敞领丝质衬衫，下身一条同质包臀裙。
　　不加外套的话有种致敬C家经典lady风的感觉，温婉典雅。但加上外套瞬间气场变得强势尖锐，像身披铠甲的女战士，生人勿进。
　　最出彩的是周迩脚上那双黑色缎面高跟鞋。
　　经典的尖头、8厘米细跟，脚腕缠绕宽缎带，包裹她纤细的脚踝，勾勒腕骨的优美形状。
　　缎带被系成一半的蝴蝶结形状，远看似对形状不明的翅膀，为整体造型增色不少。
　　田中曜一直在打量站在镜头前试光的周迩。认为她很漂亮，即便淡妆也气质脱俗。

　　“Hi,田中先生﹝せんせい﹞.”
　　田中见是周时枫，欢喜地与他握手。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东京的时装周，周时枫还在那之后去了他的个人影展，很喜欢他的风格。
　　寒暄过后，田中转向周迩：“彼女はとても美しい.（她真美。）”
　　周时枫盯着她点头，嘴上却说马马虎虎。幸运在摄影师如若认为这个模特很美，那么这组照片绝不会差。
　　这张封面他极其重视。否则也不会大老远邀请田中老师帮忙。
　　但也就是为了迁就田中的时间，今天只能拍一套服装。
　　如果这组图里没有一张能够得上封面的水准……
　　只能换人。
　　周时枫一向都有两手准备。

　　正式开拍，所有工作人员就位。
　　深灰色布景，正中放着一个巨大的Mcline石膏LOGO。
　　周迩今天状态很好，对自身造型的消化能力也强。
　　她是知道如何面对镜头的。
　　光线是最好的伙伴，颈线要毫不吝啬地展示。
　　原地不动对一个平面模特来说是十分不专业的，也不能等摄影师去催促你去换动作。
　　一个镜头一定，定位的时候要有力度和情绪。可以不直视镜头，但眼神不能死。
　　周迩时而依在石膏LOGO上，时而站在LOGO之上，无论如何都将身上衣服的美感放在第一位。
　　听田中老师说最后几张，她干脆钻入字母“M”的缝隙，侧身半蜷曲。然后任靠近左肩的西服垂落臂间，背打直，一只脚着地，另一腿平行于地面，脚背绷直。
　　整体曲线舒展优美，既将身材优势最大化展现，又让人对她身上这套衣服抱有强烈的购买欲。
　　“Amazing.”
　　田中老师十分喜欢她的灵动，连连夸赞。
　　而周时枫一直盯着电脑上实时上传的照片，暗自松了口气。
　　他想应该不需要Plan B了。因为已经出现很棒的照片了。

　　拍摄结束，接下来是唐然跟周迩的单人访谈。
　　“周迩，等会儿穿你自己的便服就可以，我们想要展现你最自然真实的一面。”
　　周迩看着Joyce，有点犹豫。
　　前几天刚被周时枫训斥穿着太快餐，今天也没准备什么好衣服。不说别人，就连Joyce都是一身G家套裙……该怎么办呢？
　　“Joyce，你去问Mike借两件衣服吧。”
　　周时枫不知何时出现在周迩身旁，浅淡目光将她上下扫了遍。
　　“Mcline上星期送来的赞助服应该都还没有拿走，有件紫色的碎花雪纺衫配那条白色A字裙应该很适合她。”
　　Joyce领命，风风火火去找服装师Mike。
　　周迩看了眼他，目光微微柔和，算是感谢他替自己解围。而周时枫才不在意她的反应，直接转身离开。

　　周迩是没有经纪人的，她的工作都是秦晴那边直接安排，然后派车接送她去现场。也没有助理，所以在排场上稍微弱了些。
　　刚刚她在屏幕后面看唐然接受记者访问，对答如流，十分从容。
　　羡慕的同时也在脑海预演了一遍自己的说辞，多方衡量才稍微放松了些。
　　还好不是直播，有的问题回答不好可以重新录。

　　“周迩小姐，到您了。”
　　周迩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坐到摄像机前，导演调整了下机位，敲定后一位男性记者登场了。
　　因为提问的环节都会减掉，所以记者本人也不必出镜，站在摄像机后跟周迩面对面即可。

　　Q：可以介绍一下你自己吗？
　　周迩：大家好，我叫周迩。简历还不够丰富、个子也不算高的新人模特。
　　……

　　采访内容涉及到之前她在K&L秀场的事情，对自己的定位、未来发展等看法。周迩都诚恳作答，虽说算不上字句精妙，但在周时枫看来，回答算是聪明。
　　镜头中的她美丽可爱，偶尔的肢体语言也落落大方，无可挑剔。

　　整个过程很顺利，不知不觉就到了专访的尾声。
　　男记者看了眼手中的题卡，眸光一转，问了个并不在题卡上的问题。

　　Q：听说周迩小姐曾跟人在街上打架是吗？

　　周迩怔住。

　　在场的所有人也都懵了。
　　街上打架？

　　Q：听说对方还是个中年男性，你们在公交车站大打出手，最终被带到了派出所，请问有这么回事儿吗？

　　男记者的语气听着平和，目光却不友好。然而让周迩不可思议的是他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周迩：因为……跟那个人之间有点误会。他先推我，所以……

　　Q：那时候你应该才大三吧，身为一个女孩子跟一个中年男人在公共场合做出那样的事情，请问你是怎么想的呢？

　　原本站在后面的周时枫看着屏幕上她惊愕的表情，想必这件事是真的。
　　他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吩咐Joyce去查这个记者是谁找来的，底细如何。然后大步走过去，想要打断专访。

　　就在他即将揪那记者领子的时候，周迩的嗓音骤然变得低沉。
　　“请问记者先生你为何不听我说完话再继续提问呢？这样咄咄逼人的行为我觉得很不礼貌。”

　　轮到男记者愣住。

　　周时枫收回想抓住那人的手，默默环胸，倒想看看她会怎么回答。

　　这副看似平静却压抑强烈自我的瞳孔，终于有了作为一个模特该有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