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寒同人·白日烟花》猫*

6、章五 顾惜朝的惜·晓雨的晓·戚少商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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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丢了。”
　　戚少商说。

　　顾惜朝听到这两个字，好像心口着了一箭，猛然向后退了一步。
　　落脚之际，脚步竟然有些踉跄。这才显出他一直努力掩饰着的，腿上的旧伤。

　　昏黄的天色下，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1顾惜朝的惜

　　他早已经没有了梦。
　　——甚至连睡眠都是冰冷的。
　　他以为自己也没有了心。
　　即使想起晚晴，那阵生不如死的恻然，也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很轻很轻地叩门。

　　直到他看见雷纯。

　　却原来，再美好的女子，再伤情的笑靥，都不是她！
　　即使如何相似，世界上却再没有一个活生生的晚晴！
　　思及这一点时，他真真正正感到了，什么叫做绝望。
　　可他竟然是不想死的。
　　他却不知道，自己还在恋着什么，执着着什么。

　　那个诸葛小花，叫他念佛。
　　他念来念去，万千佛面，都是一张死人脸。万千佛眼，都是一些死鱼珠子。
　　他只是在内心的烂泥潭里，一日甚于一日的沉溺下去。

　　有一天他听到一个名字。
　　戚少商。
　　连这名字都似乎很陌生。
　　和他说起戚少商的是铁手。
　　他宽厚温和的眼光观察着他，告诉他：“戚少商到了京城。”
　　顿了一顿，他又说，“他现在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了。你，想不想，见他一见？”
　　顾惜朝沉默良久，才回答：
　　“我若想见，你可让我见？”
　　铁手却已站起，说：“你先养好病再说。”
　　他看着窗外满院黄花，一瞬间，有些失神。
　　然后，他回头，对顾惜朝说：
　　“这是个不错的地方。你就在这里，好好的陪一陪晚晴。”

　　铁手走后，顾惜朝对着满屋的寂静，沉默了很久。
　　在他确定铁手真的走了以后，他终于冷笑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说错了一句话。
　　他本该很无辜，很漠然的说，不想见。
　　或者——戚少商和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见他？
　　他本该对铁手多一些戒心的。
　　难道是孤独太久了么？
　　久到对着这个常常来看他的铁游夏，也生出亲近之感。
　　久到对着满院黄花，也时常喃喃而语。
　　他决定出去走一走。

　　沿着江边渐行渐远，不多时，他就发现有人跟着他。
　　不是铁手的人。铁手的人不会这么露形迹。
　　不是仇家。仇家没有这么温和的气氛。
　　跟着他的，是一个衣服乱糟糟的披发人。
　　他也没有做什么事情，只是顾惜朝走到哪里，他跟到哪里。在江水浩荡远扬的声音里，竟然已经跟着顾惜朝，走了漫长的半日路程。
　　顾惜朝用了三种轻身功夫来甩脱对方，却竟然甩不掉！
　　他干脆回身，飞落在那人面前，一笑，问：
　　“你为什么跟着我？”
　　那人愕然看着他，眼神十分空白，眼光却十分清澈。他仿佛是在苦思似的，侧头想了半天，才回答：
　　“跟着你？——我还以为，我在跟着我自己。”
　　顾惜朝为了这句话，很是震动了一下。
　　——反正不是完全的自由身，无论有什么变数，他都觉得无妨。
　　他就带着那人，到了江边的茶亭，帮他束了发，洗了脸。
　　却是一个面目清秀，却无法看出年龄的男子。
　　他叫了茶点，犹豫了一下，点了一客绿豆糕。男子像得了糖果的小孩一样高兴的一笑，就狼吞虎咽吃起来。
　　他看到这男子的独臂，手脚上生锈的铁链，再想到这男子轻轻松松随随便便跟了他一程的身法，和那空空荡荡疯疯癫癫的行为举止，想到一个人，猛然心里一跳！
　　——难道是，传说中的战神，迷天七圣的关七？
　　他一开始是惊愕，而后一阵无可抑止的狂笑，就要从他喉咙口冒上来！
　　在狂喜之外，他却感到一阵怜意。
　　却原来，传说里那么狂，那么傲，连天都敢斗的关七，是这么一个伶仃的男子。
　　伶仃得像一只沙鸥，用凄惶的眼看着渐渐乌黑的潮水，漫上来。

　　2晓雨的晓

　　她第一次见到顾惜朝，是铁手带她到了惜情小居，指着一个青衣人，说：
　　“治好他。”

　　像任一个心中怀着江湖梦的女孩子一样，晓雨对江湖里的故事，充满好奇，且全不设防。
　　她很快知道了顾惜朝的一切，包括他以前做的那些无可挽回的事情——在她眼里，是“无可挽回的坏事”，包括他深爱的而现在就葬在这院中的妻子。
　　可是，别人告诉她的顾惜朝，和她知道的顾惜朝，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晓雨是敬业的好孩子。
　　她很努力的，想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没有可以做的事情。
　　那个叫做顾惜朝的青衣人，只是每天坐在院子里的墓前，一坐，一整天。
　　有时，把脸贴在黄土上，极尽温柔地低声说话。
　　有时，看着天空的流云，痴了一般。
　　有些时候，他也会注意到晓雨，抬眼看看她，然后微微一笑。
　　晓雨为了这一笑，常常会红了脸，赶快缩回自己的房间去，对着镜子，看呀看的，恼恨自己的脸红。
　　她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女孩子，小到不清楚喜欢的意思。

　　有一天，晓雨从铁手那里，拿到稍微多一些的零用。
　　她很高兴，买了一只母鸡，一些蔬菜，剩下的钱，买了两个糖葫芦。卖糖葫芦的中年人看到这可爱的小女孩，想起家乡的小女儿，送了她一个过年剩下的焰火。
　　她很高兴的回到惜情小居，在院子里，放给顾惜朝看。
　　顾惜朝侧头看着这小女孩点燃了烟花，在暮色里红红绿绿星星点点的，忽然，发了狂。
　　他冲出院子，在狂暴里，临近的几十棵树木于劲风中无一幸存。
　　晓雨吓得脚都软了，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后来铁手来了，听了晓雨的报告，说：
　　“幸好你没有走出院子。”
　　他沉吟着，说：“顾惜朝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晚晴安息之地的一草一木。”
　　从那天起，晓雨晓得了，有些东西，最好不要在顾惜朝面前提起。
　　比如绿豆糕，红灯笼，烟花，幸福。

　　因了这次事件，铁手让晓雨在顾惜朝的饮食里面，加入了镇静的药物。
　　第一次吃这加了料的饭菜，顾惜朝才尝了一口，就停了箸，冷冷看着铁手。
　　铁手干咳一声，说：
　　“这药，对你有好处。”
　　顾惜朝冷冷看着他，一伸手，道：
　　“拿来。”
　　铁手犹豫着，终于探手入怀，取出药瓶放在桌上。
　　顾惜朝打开瓶子倒出两颗，看也不看，一仰首，“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然后冷笑一声，说：
　　“以后别在饭菜里放药，坏了味道。”

　　如是又过了几个月，镇静的药物像是真的很有用。
　　顾惜朝开始种花，开始出门。
　　他带很多食物出门。
　　晓雨问他，才知道他是去救护那些飘泊无着的贫民。
　　她很高兴的讲给铁手听，希望铁手知道，顾惜朝其实是很好很好的人。
　　铁手听了，却沉吟着，眉宇之间有些忧虑。
　　晓雨还小，却不笨。
　　她渐渐明白，无论顾惜朝做什么，在铁手他们眼里，都可能是别有用心的。
　　就像在顾惜朝眼里，无论铁手做什么，他都不承他的情。她觉得他们这样，不好。
　　但她在他们眼里还是小孩子，她也只能静静看着他们，越走越远。

　　有一天铁手来过以后，顾惜朝忽然问她：
　　“你知道戚少商这个人吗？”
　　晓雨马上回答：
　　“知道！”
　　她回答的时候，带着几分微微的自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小儿女，提到自己崇拜的大英雄那样的口气。
　　顾惜朝立时不再问了。
　　晓雨晓得自己一定错了，却不知道错在哪里。
　　那天晚上，顾惜朝带了一个人回来。
　　一个有些痴，有些茫然，有些六神无主的男子。
　　顾惜朝就带着这男子，走到后院，指着晚晴的墓，温柔地说：
　　“我妻子。”
　　晓雨在窗后听到这一句，忽然的，流下两行泪来。

　　她依然是很小很小的女孩子，满心满眼都是江湖梦。
　　只是，她懂得了忧愁。

　　就在这一天以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还没有波及到惜情小居，晓雨也依然每天快乐地做着饭菜，养着花，看护着顾惜朝。
　　直到一个雨天。
　　苍凉得连飞鸟都无处藏身的雨天。
　　那天她撑着伞，带着几株垂死的花回来的时候，看见院门前站着一个白衣人。
　　相貌很清俊，神色却很苍茫的白衣人，正以看着垂死小动物的眼神，看着这院子。
　　她很快知道，这个人，就是戚少商。
　　然后冷血出现，顾惜朝出门。戚少商追上去。
　　雨止。日渐暮。
　　晓雨做了晚饭，捧到窗前，痴痴的等。等到华灯初上，屋里暗得连自己的睫毛都不见了。
　　她渐渐明白，惜朝哥哥，是不会回来了。

　　3戚少商的伤

　　铁手对着关七，脸色很凝重。
　　“关先生，诸葛先生请您府中一叙。”
　　关七看着他，忽然一笑。他的嘴唇很红，皮肤很白，这一笑，竟然有些瘆人。
　　“你若制不住我，又如何请得动我。你若制不住我，就要被我所制。”他喃喃自语的说，“你若被我所制，如何能请我去。”
　　铁手也不答话，大喝一声，一拳击出。
　　他击的是关七面前的空地。
　　关七茫然的，甚至带点悠然的，伸手一拂。
　　铁手那威猛无比的一拳，竟然被关七这一拂化去。

　　铁手一动手，顾惜朝也动了。
　　他掠到雷霆七子的雷苍面前，一抬手，一道白光掠出！
　　众人都没想到，他竟然向着场中排不上号的雷苍出手！
　　雷苍愕然低头，看自己胸口那一个小小的伤口，瞪大了眼睛，发不出一句话来。
　　他过了片刻，才意识到，有一柄小小的刀，从他心口穿过了！
　　小到仿佛只适合用来雕刻的小刀！
　　他刚刚想到这一点，思绪就断了。

　　顾惜朝却在他倒下的瞬间，抢过了他手中的剑，一回身，杀向铁手。
　　——他竟然只为了借一柄剑，就杀了一人！
　　“铮”的一声，戚少商的“痴”，及时出鞘，架住了顾惜朝那一剑。
　　他一边出手，一边怒喝：
　　“顾惜朝！你又滥杀无辜！”
　　顾惜朝冷笑一声：
　　“若不是你们苦苦相逼，我又何必出手！”
　　戚少商大怒，剑剑指向顾惜朝要害，再不容情。
　　却忽然，一道劲气迎面击来，逼得他跳开一步！
　　那看上去和铁手战得不亦乐乎的关七，却有意无意的伸手，射出一道劲风，直奔戚少商。
　　他虽只剩一只手，却使出了十分惊艳的指法。纵横跋扈之间，竟然有些像昔日白愁飞的惊神指法！
　　戚少商只得先回剑战关七。
　　他眼角已瞥见，顾惜朝飞身掠向剩下的雷霆七子，内心焦虑，一时间，被关七射出的劲风弄得左支右绌。

　　雷碧抢到雷苍面前，雷苍已经断气。
　　他抱着他兄弟的尸身，抬起头来，眼睛已经通红：
　　“顾惜朝！我雷家与你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既然是血海深仇了，加上一两滴，也没什么差别吧？”
　　顾惜朝轻笑一声，回答他，手下也没有停，在雷霆七子剩下六人抢攻上来的时候，一个回旋，架住了雷青的剑。
　　雷青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粘力搭住他的剑，不由自主的被顾惜朝带着，一剑向迎面而来的雷蓝攻去！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手中的剑，刺穿了自己亲兄弟的胸膛，一股温热的血液喷溅上他的面颊，竟然是温暖得让人感到舒适的。

　　雷紫看见雷青雷蓝双剑合壁攻击顾惜朝的时候，正蹑手蹑脚走到顾惜朝身后，准备偷袭他。
　　却在眨眼间，顾惜朝不见了。雷青的剑杀了雷蓝！
　　他愣了一愣。
　　就在他愣这么一下的时候，感到心口微微一凉。
　　一个青衣人，从他背后悠然走出，微笑道：
　　“你想偷袭我，我就偷袭你。”
　　他低头看着自己不沾点滴血污的双手，淡淡的说，“你如果够强，下次也可以偷袭回来。——可惜你没有下次了。”
　　雷紫听完这句话，大吼一声：
　　“顾惜朝！！”
　　睁着眼睛，倒了下去。
　　他死不瞑目。

　　戚少商的剑刃开始发出红色的光，颤动不已。
　　他见不得顾惜朝在他面前杀人！
　　一瞬间，鼻腔里都是浓浓的血腥气。
　　他一挥剑，使了个巧招，避开关七的一击，瞬间飞身到了七子中雷翠和雷绿的面前，护住了他们。
　　雷翠和雷绿是雷霆七子中最幼小的两个，此时看见自己的兄长们在顾惜朝手下一一惨死，两个人的脸都白了。
　　雷翠是因为害怕。
　　雷绿是因为悲愤。
　　他们还小，看到自己同血缘的亲人在面前被人砍瓜切菜一般杀得七零八落，一时间，真的什么都不明白了。
　　雷翠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逃，赶快从这血肉杀场里逃开！
　　雷绿心里却是另一想法：
　　报仇！杀了他为兄长们报仇！！

　　顾惜朝对着戚少商，发出一声大笑。
　　“戚大英雄，真是够侠义啊！”他抬手，犹带着鲜血的剑尖指向戚少商，“我倒要看看，你护不护得住他们！”
　　他的话语一字一声，字字像铁线一般抽紧，却是临到了崩溃边缘的冷静。
　　戚少商挺剑一横：“顾惜朝，你再滥杀无辜，别说关七，天也救不了你！”
　　“我不需要天来救。”顾惜朝阴沉地说，像是字字句句，都烧成了阴郁的火，“谁也救不了我。”

　　雷绿忽然尖叫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他竟然不顾戚少商的保护，一个游身，从戚少商腋下钻出，一扬手，一道黑光直打顾惜朝。
　　“雷绿！”雷翠惊声叫道。
　　顾惜朝扬剑，迎上黑光，在它爆炸之前，把它打了回来，正中雷绿。
　　江南霹雳堂的火器，爆炸的时候那威猛的势道，连戚少商都救护不及。
　　他只来得及护着雷翠。
　　在他一把抱住雷翠，向后飞身的刹那，雷绿在空中的身体炸了开来，化作漫天血雨，撒了他们一脸一身。
　　他站定，把雷翠放下来的时候，雷翠已经傻了。
　　他呆呆看着满空的血雨和满地的碎肉，一把把的，开始无意识的擦拭脸上的血污。

　　眨眼间，雷霆七子，只剩下雷碧，雷青和雷翠三人。而雷青被亲手杀死自己兄弟的事实震撼住，雷翠见到雷绿的死一时不能回过神来，只剩下雷碧一人，红了眼，发了狠，攻向顾惜朝，招招式式，都是拼命的打法！
　　戚少商护住雷翠，看向顾惜朝。
　　看他青衣飘忽的，谈笑间，以撷一朵花般的神情姿势，瞬间杀了四人。
　　——他甚至没有足够的理由来杀死这四个人！
　　他觉得顾惜朝招招式式，都像是一把刀，刀刀雕刻在他心上。
　　雷碧忽然发出一声咆哮！
　　他一个翻身，落下，背对着戚少商。片刻后，从颈侧喷出一股怵目惊心的红。
　　他仰身倒地，一双眼睛，含着无穷的仇怨似的，还在瞪着天空。
　　戚少商再也看不下去了。
　　顾惜朝就在他眼前，当着他的面，杀了雷家五个人！
　　——五个由卷哥一手培养出来的人！
　　顾惜朝竟然还回身，带着一个浅淡却尖锐的笑，说：
　　“你要护着雷家的人，我就偏要杀光他们！”
　　字字句句，刺向戚少商。
　　戚少商发了狠，也发了恨。
　　自从他认识这个青衣人，死在他面前的人已经太多！
　　每一条人命，都是他心上的一道伤。每一个幽魂，都在催着他，逼着他，要他的剑，饮顾惜朝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