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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3.小骗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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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空旷无人的废弃仓库,刚下过一场大雨,仓库外破损的水管接连渗出水滴,“啪嗒”、“啪嗒”的滴水声,回荡在稍显落寞的夜色中。
仓库深处传出几声痛苦的低吟,中年男人肥硕得像猪一样的身体倒在墙角,他头上罩着麻袋,双手双腿被麻绳捆住,他刚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不由大叫出声,在地上翻来滚去,额头不小心撞到仓库内部几只废弃的木箱棱角,痛得眼冒金星,翻滚间,麻绳在他的双腕勒出好几道红痕。
“有人吗?”男人大喊,“有没有人啊!?”
无人回应。
视线被剥夺,男人对时间的感知降到最低,他无法判断从自己醒来究竟过了多久,只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十足漫长。
男人回忆着出事经过:下午六点,他从郊区的厂子下班,回家要经过高架桥下漫长漆黑的甬道,就是在这里,他的后脑猛地遭受撞击,立马人事不省,醒来就在这里的。
男人神经质地思索着对他下黑手的会是谁,是被他借钱没还的工厂同事?还是被他偷窥三年终于忍无可忍的邻居?还是那个从他家里逃出去的小乞丐?
想到小乞丐,男人虽然依旧存疑,但深入一想就把小乞丐排除在外。
小乞丐之所以被称为小乞丐,是因为他无父无母没钱每家,只能在外面流浪,这样瘦弱伶仃的小乞丐,一请不动人,二身高不够、不可能在他完全没发现的情况下击中他的后脑勺。
所以到底是谁呢?
思索间,两道脚步声由远及近,男人呼吸胸膛起伏,狠狠喘了口气,来人的脚步声停下了,就在他面前五步开外的距离。
男人喉咙干涩发痛,被击打的后脑勺也在突突地疼,他强忍惧意开口:“哥,大哥!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还是其他什么……只要你放了我,我保证给你,哪怕当牛做马……”
“行了。”
这声音低沉悦耳,带着丝丝熟悉感,男人正在回忆自己是在哪儿听过这声音,声音的主人又开口了,只不过这次不是对他说的,“人给你绑来了,你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另一人嗯了一声,“谢谢州哥。”
男人听出来了,这是那个小乞丐的声音,他气不打一处来,张口就骂:“臭小子我就知道是你!赶紧把老子放了,混账小子看我出去怎么收拾你!还有那个谁,你是不是昨晚接应他的那人?妈的我就知道,一个惯偷、加一个接应,你们果然是一伙的,我要去公安局告你们!”
来人正是魏州和小乞丐。
魏州:“好啊,不如就先向警察叔叔说明你猥亵未成年的事情。”
男人一听,立马沉默下来,好声好气地恳求魏州放他一马。
魏州充耳不闻,拍了拍小乞丐的肩,“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魏州背身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杀猪般的叫声,没多久,小乞丐走到他身边,再次说了声谢谢。
魏州惊讶:“这么快?”
小乞丐:“断子绝孙也就一两秒的事情。”
魏州沉默了下,竖起大拇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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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州开车回到容城市区,途中遇到呼啸而过的警车,那是魏州报的警,他故技重施,匿名举报男人猥亵罪,还附带一段视频和小乞丐的口供。视频是小乞丐去男人家偷出来的,男人在办事时,有录像的癖好,这个癖好在此时就成了最有力的铁证。
夜十点,魏州在24小时便利店买晚饭。
别看小乞丐人小小的,饭量比他还大,魏州一次性买了三人份的晚餐,提着口袋出门时,看见小乞丐面前站着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青年抬头见他出来,丢了烟,转身离开。
“他们是你熟人?”魏州走到小乞丐身边问道。
小乞丐攥紧今天白天魏州带他去商场买的新衣衣角,摇了摇头:“州哥,我饿了,先吃饭吧。”
“好。”
两人回到房车上,小乞丐迫不及待撕开包装,狼吞虎咽,魏州看着他,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
等吃了饭,处理好垃圾,魏州问小乞丐:“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小乞丐瞪大眼,但他似乎早就想过魏州会送他离开这件事,很快就平静下来,“哥,我不能跟着你吗?”
魏州:“不能。”
“为什么?”
“我是半只脚踏进坟墓的人,身边不可能带着你。”
“州哥,你就算要骗我,也编个像样的谎话,”小乞丐努力扯着嘴角,可他笑不出来,“你如果实在不想收留我,那我现在就走。”
“等等。”小乞丐起身往外走,魏州叫住他,“外面天太黑,明天我送你去容城的福利机构,问有没有人愿意收留你。”
小乞丐沉默几息,终是应声:“好。”
魏州:“对了,你到现在还不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我没有名字。”小乞丐直视魏州双眼,“但州哥可以叫我小七。”
魏州没有计较小乞丐明明叫小七却说没有名字,点头说了声好,“先睡吧,明天醒了去帮你找户善良人家收留。”
乞丐小七含糊应了声,躺在魏州精心布置的、柔软得像云朵一样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房车顶部,半点睡意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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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半,城市里的万家灯火尽数湮灭,只有幽黄街灯还在不知疲惫地为晚归行人照亮前路。房车停在公路边,里面漆黑一片。
小七在黑暗中转头望向魏州方向。魏州似乎睡熟了,呼吸绵长。他蹑手蹑脚掀开被子,打开床头小夜灯,——这也是魏州给他买的。
他走到魏州床头,那里有一个小背包,被魏州用来揣手机、身份证、信用卡等不能离身的小物件。
小七深深吸了两口气,脑海中不断浮现出昨天晚上和今天白日魏州说的话、做的事。
他和魏州说他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乞讨为生,魏州就让他住进这个房车,窄小,但温暖。在这里,他可以使用卫生间,用温热的水流冲洗身体。魏州还带他去商场,买了许多他这个年纪的少年人应该穿的衣服,还带他剪头发……
旁人看不见的地方,小七脑内天人交战,几分钟后,小七眼中的不忍和歉意褪去,转而浮现坚冰一样的冷漠。
他伸手摸向魏州床头的小背包,就在手指即将碰到拉链的刹那,他的手被人扣住。
魏州不知何时醒来,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扣住小七作案的手。
“干什么?”魏州问。
小七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脑子里闪过千万个念头,最后僵着身子回:“我刚刚看你的包要掉下去,给你捡起来。”
这理由蹩脚得他自己都不信。
魏州不说话了,双瞳乌黑,不复白日的透亮明澈,幽深得让小七心惊。
魏州嘲弄地勾着唇,似乎笑了下。小七不确定,小夜灯照明强度有限,也可能是他的错觉,紧接着他就听魏州叹息着开口:
“……啧,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