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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老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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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小伙计摸不清头脑时,秋香色衣衫的女子开口了:“烦请小二哥去准备一些汤饼,四碗汤,十张饼。”
她抬手,将一小枚银钱放置在柜台上。掌柜拿起一称,刚刚好这个价钱。他见怪不怪,把银子往钱匣里一丢,继续算账。
她就近找了一张桌子桌下,朝抱着剑身形板直杵在门口的黑衣人道:“秦大……公子,过来作罢。等汤饼上来了,你也吃一些,在外面吹了小半个时辰的寒风,喝些热的暖暖身子。”
她只招呼一声,原本杵在那里的秦久嘴上说着“没事,我不怕冷”,人却立马就坐了过来。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早就等着别人招呼他了。
两人一个倒水,一个涮杯子,倒也和谐。
而头戴幂篱的女子自进了大堂就目的明确,径直朝一个刚好避风的角落走去,后面跟着一脸笑嘻嘻的粉衣丫鬟。
伙计朝那个方向看去,除了一个头发乱糟糟,像是几天没有打理过;身上的袄子补丁摞着补丁,看样子穿了好几年没得换的老头子,没有别人。
那老头的桌子上摆着两坛子店里面最便宜的酒,一坛已经被喝完,空坛子正横躺在桌子上。眼下,他正一手捏着一粒花生米往嘴里丢,一手拿着酒杯细细呷着,仿佛这简单的酒菜组合是什么人间美味。
幂篱女子在他的桌子对面坐下,静静地看着他又捻起一粒花生米。
“我说老头,我这才走多久,你都穷得穿不起新衣裳啦?!这衣服上的补丁是谁给你缝的?丁婶子还是王寡妇?”
调笑的女声在寂静的大厅中尤为响亮。
老头喝得满脸通红,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耳边好像听到有人在絮叨他,下意识地回了句嘴:“要你管!”
女子听到他说这话,有些生气,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乱颤:“你说要不要我管?!这大冷天又喝得醉醺醺的怎么回家?要是不小心直接在外面睡着了,明天我直接来给你收尸得了!”
似是嫌幂篱碍事,她一把把纱巾撩上去,露出一张秀丽白皙的脸。
伙计只觉眼前一亮,似乎以女子为中心,整个厅堂都变得明媚起来。
老头似乎也被那张脸镇住了,他猛地站了起来,双眼圆瞪,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对方,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连说话也结巴了起来:“你、你、你不是……”
“我、我、我怎么了?”不等他说完,女子便学着他的口吻回嘴道。
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老头清醒了一些。
他用手搓了搓脸,又揉了揉眼,再次朝女子看过去。
女子杏眼如刀射向她。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老头沉默了一下,问道。
姚纤玉道:“说来话长。不过不是坏事,您老不用想方设法和我撇清关系。”
老头涨红了脸:“我是那样的人吗?”
姚纤玉斜眼看他:“你说呢?”
老头偃旗息鼓。
姚纤玉用手敲了敲桌子引起他的注意,通知道:“等我们吃完了,跟你一起回家。”
老头闻言吹胡子瞪眼,跟着脖子呛声道:“为什么要去我家?!你家那么大的地方,想怎么住就怎么住。”
姚纤玉忽然警惕地看看左右,然后伸出右手在眼前朝老头招了招。
老头被她弄得紧张兮兮的,赶紧凑过去,就听姚纤玉小声说道:“那人对我不好,我就带着宫女太监偷偷跑出来了。我不能回家,要是被抓到了,肯定会连累全家,所以我来找你了!”
老头“腾”地一下站起来,动作之猛烈,直接把屁股下面的长凳带倒了。
他张口欲骂,对上姚纤玉满是笑意的双眼,知道自己这是被戏耍了。
“没大没小的丫头,”他咬牙切齿地嘟囔道,“都嫁人了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就是真的被赶出来也不稀奇,哼!”
他弯腰扶起长凳,也不看看上面是否有灰,直接一屁股坐上去,老神在在地又吃起了花生米。
姚纤玉从他盘子里抢过一粒花生米,一边嚼一边拉长音调:“我好着呢,您老可别咒我。算了,不逗你了。我们这一次呢,是奉了那位的口令偷偷出来的,不宜声张。”
老头听他这么说,沉默了一瞬道:“你是替那位来招安我的?”
“哪能啊?”姚纤玉连连摆手,“我可最是知道你这倔老头的臭脾气了,才不会做那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我呀,是想到了一个好玩的东西,可是有些关节自己一个人怎么也疏通不了。所以,我这不是来找您了吗?好让您给我指点指点。”
老头“哼”了一声,一幅早料到如此的表情,全然不记得自己刚才自己吓自己的模样:“我就说吧,关键时刻还是得靠我。”
姚纤玉连连点头附和。
对付老头,打一棒子再给两个甜枣,这套路她熟。
“要住我家,也可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老头清了清嗓子,狮子大开口,“每天一坛梨花酿。”
他指了指店家摆放在柜台展示的镇店之宝,“外加城东李家铺子的烧鹅,要最肥的。还有,让那花前丫头每天给我做一样点心,不能重样……”
他话没说完,被姚纤玉一掌打断。
姚纤玉拍完之后就后悔了,桌子是真的硬,手是真的疼。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让表情不要太过狰狞:“老头,你适可而止啊!酒一天一坛,烧鹅一天一只,您是嫌阎王爷来得太慢,自己上赶着去找他是吧!梨花酿可以有,但是一天只有一壶,烧鹅五天吃一次,平时吃什么得听花前的。您自己看吧,爱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现在就直接回去。”
说着起身就要走,老头赶紧拉住她,死鸭子嘴硬道:“就你这还做生意呢!人卖家开的价格高,不就是给你还价的空间吗?!这条件虽然不是很满意,但是老头子我也就勉强接受了,看在咱么这么多年交情份上。”
侍立一旁看了好长时间热闹的月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老头在姚纤玉那里讨了一肚子闷气,正没地方发,见她发笑,瞪眼道:“我在与你家小姐说话,你这个黄毛小丫头掺和什么?”
月下仍是笑嘻嘻地,丝毫不怕地与他互瞪大眼。
姚纤玉目的达成,此时心情不错,愿意安慰一下老头受伤的心灵。
她轻轻拍了一下月下,道:“别在这贫了,快去喝点热汤,吃完饭我们就走。”
说着,将花前端过来的面碗拉近,在老头对面吃了起来。
老头看看吃得姚纤玉面前热腾腾的汤面,又看看自己只剩零零星星几粒花生米的盘子,扭头扯着嗓子朝伙计大喊:“给我上一份汤饼,多加肉片,钱记在她的账上。”
对面吃面的姚纤玉头也没抬。
吃完饭,众人一齐上了马车。
原本坐三个人刚刚好的马车,坐四个人就稍微显得有些拥挤。偏老头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左顾右盼,这儿摸摸,那儿敲敲。
末了还评价一句:“还没有我之前坐的你家的马车内里宽敞奢华。”
姚纤玉小声嘟囔了一句:“要不是因为这个,我怎么进宫的?”
老头耳尖地捕捉到了她的说话声,但没有听清,他疑惑地问:“你说什么?”
姚纤玉敛容正色,端地成熟稳重:“我说,这叫低调奢华,你不懂。”
老头不屑地“嘁”了声:“没钱就是没钱,非得打肿脸充胖子。”
正在御书房“打肿脸充胖子”的某人忽然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进言公公赶紧将炭火拨得旺些,又拿件大氅给萧桓穿上:“陛下,天气冷,小心着凉。”
正在看折子的萧桓从善如流地拢了拢身上的大氅,忽然抬起头问进言:“秦久他们差不多快到了吧?”
“若是顺利的话,应当是已经到了。”进言公公道。
萧桓放下手中的折子,揉了揉眉心,道:“进言,朕有两年没有出过宫了吧?”
“陛下从登基的半年前开始,便没有出过宫了。”他揣测着萧桓心中所想,补充道:“等陛下忙完这段时间,不若去瞧瞧贵人那边的进度。”
萧桓不置可否。
被惦记的几个人此时正停在城西小巷一处民宅前。
姚纤玉已经进了屋,花前、月下同秦久正在往里搬东西。
老头木头张看见一个个包袱往里拿,嫌弃道:“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这么大的包裹。”
姚纤玉嫌弃地拿手帕擦了擦落了一层灰的椅子,皱眉道:“你这屋子多久没打扫了?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不会从我进宫之后就没有打扫过了吧?我不是专门给你留了人吗?”
木头张有些心虚地道:“我不耐烦家里多一个人,打发他回去了。这是我家,我想打扫就打扫,不想打扫就不打扫。”说道最后,声音渐渐坚定了起来。
姚纤玉有心骂他两句,又被他一副理不直气也壮的样子给气笑了,咬牙切齿道:“可以,你不打扫,我来总行了吧?今晚咱们谁都别想睡了!花前、月下,准备准备清扫屋子。今天晚上辛苦一下,明天不必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