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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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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宥的离开似乎把延华宫中所有的热闹也都一并带走了,两人相对而坐,无声饮茶。
花前与月下安静侍候在一旁。
我的娘娘,说些什么吧!怎么一到陛下这里,你就装哑巴呢!
明明和碧贵人丽嫔她们在一起聊得挺开心的呀!
花前面上保持得体的微笑,内心却在嘶吼。
有心想要做些什么,这次却是不敢轻举妄动了。她记得鲁班锁那件事之后姚纤玉的敲打,心中十分清楚,自家主子的底线在哪里。
若是僭越过那条线,怕是要恩断义绝。
萧桓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了对面的女人一眼,眼中有些兴味,见她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一般,死活不开口,无奈道:“与我相处很不适应吗?”
姚纤玉一愣,没料想他竟然会注意到这些细小的心思,也没料到他会问得如此直白,讪讪而笑,想要随意敷衍。
然而,对上对方深邃的眸子之后,她忽然觉得这样继续掩饰下去太累了,索性开诚布公,十分真诚道:“是有点。”
“我们熟嘛!”见对方的眸子射出了一些她读不懂的光芒,姚纤玉抿了抿嘴,笑着补充道。
“嗯,”萧桓复又拿起茶盏,送到嘴边,才发现盏中的水已被饮尽。
他将茶盏递给理他最近的月下,道:“添茶。”
月下忙忙接了。
萧桓将眼眸重新对上姚纤玉的脸,肌肤瓷白,杏眼如酥,原本是一副天真娇儿的样貌,内里却是一个冷清□□之人。
“无妨,”他不在意地笑笑,声音带着几分慵懒,“多相处就会熟识,不急于一时。”
这是什么意思?姚纤玉皱眉。
来不及深想,她的神思很快又被萧桓的话拉走。
“听说你特意给碧贵人寻了赚钱的路子?”萧桓忽然问道。
听他这么问,姚纤玉倒也不怎么吃惊。碧贵人不是说过了吗?这宫里有什么是陛下不知道的?
姚纤玉缓缓地摇了摇头,道:“并非是特意。”
“哦?”萧桓挑眉,颇有兴味的样子。
“那书笺是原本就有计划的,只不过因为我进宫的事耽搁了。”姚纤玉说话语调平平,语速不急不缓,如同深潭里的水,缓缓流淌,“后来恰巧遇见碧贵人因银钱而苦恼,就顺手把那件事做了——”
“说到这里,倒是我借了碧贵人的东风。要知道,碧贵人写的话本子在宫外极受追捧,自然有大批的闺阁小姐愿意为此买单……”
说到这里,姚纤玉好奇地看了萧桓一眼。
萧桓接收到他的眼神,淡淡道:“想问什么便问吧。”
姚纤玉踟躇了一下,问道:“陛下不介意宫妃与外界联系……并借由一些门路赚钱吗?”
萧桓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觉得着皇宫如何?”
姚纤玉回答得毫不走心:“皇宫是天下极贵之地,自然是最好的。”
就是宫殿旧了些,装饰朴素了一些,宫人数量少了一些,宫妃月例银子少了些。
“呵,”萧桓嘲讽地笑了一声,“不必须说这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你也去过其他妃嫔的宫殿了,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著,宫里大概是个什么情况,想必你心中早已有数,何须来说这些场面话来敷衍我。”
一段话说下来,萧桓声色渐厉,甚至还有些恼怒夹杂在其中。
姚纤玉自然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有些茫然,他这是怎么了?也没有人招惹他啊?
果然伴君如伴虎,明明方才还是一片和煦,怎地转眼间就变成了疾风骤雨?
算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自己且受着吧。
看着对面女子眼神中透露出茫然与无奈,萧桓也知道自己这通无名之火来得不应该,静默一刻,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继续道:“也不多瞒你,也无需多瞒,但凡有些脑袋的人用脚指头想一想都能想到……”他说着看了一眼,这一眼意味深长。
姚纤玉感觉是自己像是被豺狼盯上一般,不由打了个激灵,汗毛倒竖。
她不动声色地用手抚了抚胳膊,试图压下那种令人不适的感觉。
萧桓继续道:“大周连年战争,国库早已被掏干掏净,朕不得已只能开源节流,缩减皇宫的开销,只是如今百废待兴,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花钱如流水,眼下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
姚纤玉心想,她姚氏怕是就是这“开源”中的其中一源吧!
萧桓亦是想到此处,不由尴尬的咳嗽一声,将目光转向别处,不在看她:“虽是杯水车薪,但对于后宫的用度来说,却是缩减了大半,宫妃过的甚是清苦,既然她们各自生财的方法改善用度,不需我去用心,为何要禁止呢?”
倒还算是个开明的陛下,姚纤玉心道,她不由赞赏地看了他一眼。
她最怕遇见那些刻板迂腐之人,任你千言万语,对方始终抱着自己的那一套理论,固执己见,冥顽不化,让人心累。
“因而,若是你有什么生财的法子,无需遮遮掩掩,只要不违背宫规,且去做吧!”
他虽然没有看她,姚纤玉却知道这话是他特意说与自己听的。
显然,之前自己做的那些小动作,年轻的帝王已然知晓了。
既然已经被戳穿了,姚纤玉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我其实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她起了个话头,果然看见萧桓专注的看着她,显然是对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十分感兴趣。
鉴于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比较长,她拿起杯子啜了一口,润了润嗓子:“陛下也知道,姚氏的生意也涉及书斋。眼下京中书斋里竹简书本各半,皆由抄书先生一笔一划抄录而来。想要制成一本,耗时长不说,质量还没有办法保证,且这样制得的书造价自然不便宜,能买得起的只有乡绅豪贵……”
“我就在想,有没有一种方法,能够降低造价,减少人力,又能保证质量……”
“这样的话,虽然书册的单价低了,但是能够买得起书的人多了,无论于商人还是百姓都能极大的利益,商人有钱赚,百姓有书看……”
她笑着与面前的男人对视:“对陛下新政的推行亦是有好处……”
萧桓一愣,只听她又道:“陛下想要破除门阀,打压世家,提携寒门士子……可是能买得起书上得起学的,没有一定的家境又怎么能够做得到?”
说到这里,她便打住了,剩下的就不是她该操心的了。
“我想,若是能够控制书册造价,于个人于大周都是有好处的……”
她苦笑一声:“只是,我想了许久,却不得其法,隐隐约约有个念头,仔细想想却是不太可行。”
萧桓听到此处,放在桌案上的手不由轻轻敲击两下桌面,沉吟道:“不试一试,怎知不可行?你且说来听听。”
姚纤玉见萧桓神情认真,也不敷衍,招呼花前过来耳语了几句。
只见花前连连点头,而后退出去,很快带着一个书册大小的木板回来了。
姚纤玉接过木板,放在她与萧桓之间。
那木板上歪歪扭扭地刻了几个斗大的如同鬼画符的图案,那图案微微凸起于木板之上,仔细看来边缘粗糙,线条也不够流畅,看起来做这东西的人手法极为生疏,估计还没有入门。
只是看着看着,萧桓觉得那些图案越看越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陛下是否觉得这些字符看起来有些熟悉?”姚纤玉问道。
萧桓“嗯”了一声,看着她卖关子。
“等下陛下就明白了。”姚纤玉抿嘴一笑,吩咐花前去拿纸笔以及墨汁。
姚纤玉接过花前递来的笔,蘸了墨,把木板拉到自己面前,在凸起的地方涂上墨汁。
做完这些后,她将木板木板拿起来翻个面,凸起朝下。又示意花前拿一张纸平铺在桌面上,然后将木板与纸张的边缘对齐,用力的压下。
约摸过了两息时间,她移开木板,就见纸张上一竖排歪歪扭扭地印上了四个字——
吾日三小。
字实在算不上漂亮,萧桓心道。
而后细细咂摸了几遍才反应过来,她想刻的是“吾日三省吾身”,只是没有刻完,最后一个字还刻坏了。
他不解地看向姚纤玉,以眼神询问。
姚纤玉解释道:“这是臣妾从印章上得到的启发,如果一方小小的金石上面可以刻上名字反复盖印,那如果我使用大一些的事物来雕刻呢?比如这块书页大小的木板,如果我在上面刻上《论语》,反复印刷,是否就可以得到很多本一模一样的《论语》了呢?只要完完整整的雕刻完所有的《论语》就好,只费一次工夫,就可以印出千册万册,甚至更很多……”
姚纤玉描绘着自己的想法,听得萧桓很是心动。
却见她忽地顿了一下,止住话题,而后摇了摇头:“只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当我真正着手去做时,会发现这件事极为耗费功夫,仅仅这四个字就耗费了我一天的时间。而光是《论语》这一本书就有万余字,如此计算下来,即使十数个工匠一起赶工,也要一年的多的时间……”
“况且,”她指了指那个“小”字,“谁又能保证在雕刻的过程中不会出错呢?只要出错一个字,这一整张木板就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