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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第七章 别来无恙 ...

  •   终卷:无量昆仑
      第七章别来无恙

      荒漠,无名之地。
      “殷逸川。”黎岸轻轻唤出那个名字,声音带着几不可闻的颤抖。
      “蔚执风。”殷逸川微微转头看向他,嘴角浮起一丝温柔而绝美的笑意,幽幽开口:“别来无恙。”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黎岸听了却瞬间眼眶涌出酸涩的热意,模糊了视线。
      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等了五千载春秋。
      而此时此刻,那好似永无休止的漫漫等待,那在思落崖上风吹雨打的煎熬岁月,那无尽身心折磨的可望而不可及,尽数值了。

      此时此刻的黎岸,将身上的伤痛全然忘了,他只想把眼前这个赤瞳的人儿拥吻在怀中,找个无人之所,将彼此亏欠的这五千载岁月都补回来。
      然而,当下的时局由不得他们片刻温存。

      看到戚落的变化,谢必安亦明晓了一切。他眼底浮现出一丝阴鸷的气息,然而表面上仍旧云淡风轻,施施然抬手作揖:“殷公子。”
      “谢大人,范大人,未迟君。”戚落赤色的双眼留恋不舍地从黎岸脸上移开,一一扫过在场的几人,却没有一丝一毫要行礼的意思:“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殷某都死过再活一次了,还劳烦各位大人惦念,惭愧惭愧。”
      看似温和的言语中夹杂着犀利的锋芒,嘲讽之意尽显却字面上挑不出半分错来。
      这一刻,除了黎岸,所有人的精神都不自觉地紧绷起来。那个从小受尽欺凌、于底层摸爬滚打而上的寒川书童,真的回来了。

      殷逸川看向黑白无常,径直开口问道:“只是不知殷某不在的这些日子,又是如何得罪了二位无常大人,要如此辛苦,特意前来索命?”
      “殷公子是聪明人,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好。”谢必安笑着,眼神中的杀意却已昭然若揭:“不知道,兴许可以死得安稳些。”
      面对谢必安明显的威胁,戚落却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畏惧,与方才那个在混战中吓到喊妈的他判若两人:“谢大人过誉了,殷某可算不得什么聪明人,聪明人也不会闹得最后一个魂飞魄散死无全尸的下场。”

      戚落的语气仍是如唠闲话一般,但现场气氛却因为这一句骤然紧张起来。
      黑白无常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苍绯和嵬名靖都攥紧了手中的兵器,随时准备面临战火重燃。
      然而戚落却悠悠然地踱起了步子,理了理方才被黎岸抓皱了的衣袖,边思考边开口:“不过既然二位不嫌弃在下愚钝,殷某便斗胆一猜。执风方才说了……”

      执风?
      听到这个称呼,黎岸不由地一愣。
      执风……
      前世的殷逸川可从来没有这样亲切地叫过自己,那时的他,虽然敢在自己还被三界之人谈之色变时直呼“蔚执风”的大名,但那般连名带姓的叫法多多少少还是稍显生疏。黎岸虽然从没在意过这些,但如今听到这样亲切的称呼,还是不由地心里泛起一股暖意。
      看着眼前之人,黎岸隐隐感觉到,这一世的戚落,虽然记起了前世种种,却似乎与那个殷逸川……不太一样了。
      少了一丝瞻前顾后、思虑周全,多了几分恣意洒脱、杀伐决断。

      “执风方才说了,二位与我并无什么恩怨,一切只是为权力。”戚落没有注意到黎岸的思考,自顾自地说着:“我等小辈自是不懂权谋之术,但当年初入冥界之时,殷某有幸去过鬼门关无常殿。那时我便好奇,为何这东阴鬼帝的宫殿,会以臣属的官职命名。记得我那时还曾问过执风一个大不敬的问题:这黑白无常是如何做到效忠鬼帝数万年,却不谋逆的?”

      听着戚落的话,黎岸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往事。当初他们与秦方泽、苍绯四人结伴从鬼门关前往浮壁,曾在两阴交界之处的驿站中住过一夜。那一夜,他和殷逸川二人聊了很多——
      “我猜测,这命脉的根本,并不在哪一代鬼帝的手上,而是在他的宫殿之中。上古众神当有此远见,以此压制黑白无常,在乱世政权更迭之中,仍可保黑白无常不反,岁岁年年无虞。”这是当日殷逸川的猜测。

      当日的蔚执风并不知道这猜测的真假,然而联想到今日的境况,黎岸突然真切地感受到殷逸川几近可怕的聪慧。也许正是这样的聪慧,引得他最后死无全尸、魂飞魄散的下场。
      过慧易夭,这个成语在殷逸川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执风亦不知答案,而我想到的,只有八个字——权谋之道,在于制衡。”戚落回忆道:“只是当初我们都没有去细细深究,代代鬼帝如何传承这制衡之道。而今二位不惜时隔数千年还来取我性命,这答案殷某倒是有了猜测。想必……是与我这五阴冥主的身份有关?”
      听到戚落的问题,黑白无常没有立刻回答,但二人脸上的神情早已不言而喻。

      “二位既不肯开口,那看来殷某的猜测……难不成八九不离十?”戚落脸上的笑意加深。
      “逸川说得不错。”黎岸突然开口:“此制衡之道自上古而起,天地初开无常出世。但当时,只有无常,而非黑白无常。”

      黎岸一席话,让苍绯和嵬名靖露出疑惑神情。
      “上古分封众神之前,曾有一凶神,名曰‘无常’。”黎岸解释道:“无常生于二十四狱,由无量狱火炼化而成,道行深不可测,世间难逢敌手。自出二十四狱后便开始为祸三界、屠戮众生。”
      黑白无常没有阻止黎岸的叙述,只是脸上的阴鸷神情逐渐加深。
      “直到初代五阴冥主降世,击败无常,才还得三界太平。但无常的法力强大异常,无法被彻底绞杀。初代冥主只能将其一分为二,即是如今的黑白无常。”黎岸说完,看向谢必安和范无救。

      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苍绯震惊于自己所听到的真相,一时不敢相信曾经陪伴她成长岁月的二位师父,竟然是这般来头。
      “看来度尘君当真下了不少功夫,竟能查出此等上古秘闻。”过了半晌,谢必安才幽幽开口,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并未下什么功夫,你若在阴阳交界处做了五千年的界碑,也会听到不少有趣的故事。”黎岸玩笑道。
      然而听到这个玩笑,戚落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心脏忍不住有一瞬剧烈的抽痛。

      “说到底,还是逸川曾向我问及‘无常殿’命名的疑惑,才让我有兴趣在那漫漫岁月中查明真相,也算是打发时间。”黎岸转头看向戚落,笑容瞬间温柔起来:“初代五阴冥主将无常的法力封印入东阴图腾神兽毕方的体内,再将毕方以冥阵困锁于无常殿下。从那之后,黑白无常便不得不去阳间领亡魂入冥界,且日日夜夜不得停息,否则便会消亡。唯有毕方出世,将其法力归还,黑白无常方可合二为一,回归神位。”
      “所以……你们才……”苍绯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地看向屠渊。

      “没错。”屠渊脸色苍白地笑着,胸口仍流着血,却难掩他笑容中的得意:“自天河一战后,他们很快就找到了所有人都以为堕天的我。是他们帮我潜入酆都六宫操控政权,是他们帮我进出无量狱见到魁广。再后来的葬生川河畔一战,也是他们帮我保命逃离鬿雀和诸怀的追杀,只因我知道可让毕方出世的方法。”
      “你知道?”苍绯疑惑问道:“你如何知道?”
      “三清天的那些岁月我也不是白过的,为了钻研术法,藏书阁的每一本书我都能倒背如流。从那些史书掺杂着各类传说野史中,七七八八可拼凑出那一段不为人知的上古往事。”屠渊脸上的得意更甚:“我发现五阴图腾神兽从未寂灭,只是沉睡于五阴王宫之下,出世乃是天道使然,只须遇到让它们肯屈膝的鬼帝。可惜苍岐做了鬼帝千载却未得毕方,我便知他不是那块料,于是也便不必留。”

      “难道……你……”苍绯的脸色霎时白如纸。
      “没错,杀苍岐本就是我计划中的一环,顺便帮衬了无常大人更是一箭双雕。”屠渊脸上露出一股狞笑:“我还建议他们以三昧真火烧无常殿,毕方属火,兴许可将它引出来,可惜啊……”
      听着屠渊大言不惭地说着令他得意洋洋的杀戮故事,完全不在乎这些炫耀之词在别人耳中成为钻心之刺。
      无限惊愕之余,苍绯眼中杀意渐渐汇聚。

      戚落与黎岸默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起了他们当日在无常殿废墟施法使得鬼门关都城一夜入冬时,殷逸川曾问过黑白无常为何薄照杀了苍岐后还要三昧真火烧无常殿。当日的范无救解释说是起警告作用。
      如今看来,那只是范无救搪塞他们二人的说辞罢了,而真相原是为了千古不变的那唯一一样东西——权力。

      “苍岐死后,苍羲继位,那小子也不是能召唤出毕方的料。苍琼回鬼门关后,无常大人便暗中蛊惑其谋反篡位,却没想到她根本就没那个本事坐上王位。不曾想她也不是天选之人,苍氏只剩下你这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看来指望着苍氏能让毕方出世是没戏了。”屠渊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今日的他仿佛被打开了话匣子,在说起过往的一切计谋时满是兴奋与得意,仿佛是憋在心底多日的秘密终于可以昭告天下,带着浓浓成功者的炫耀意味,脸上甚至散发着明媚的光。
      苍琼的谋反竟然也与屠渊和黑白无常有关,苍绯紧攥着手中的双绛,力道大到几乎要将自己的骨头捏断。嵬名靖在一旁轻轻地抚上苍绯的手,试图安抚她,却无济于事。

      “苍琼死后,我们不得不放弃鬼门关皇室,转而向酆都出手。魁广曾在无量狱中听见蛟的吟啸,我由此断定他的命格是五阴冥主。原本计划让魁广引出蛟,从而成为五阴冥主,四阴神兽皆听命于蛟,蛟听命于魁广,那么让毕方出世并为我所用便是顺理成章。所以我费尽心机、想方设法引导殷逸川回酆都,以二十四鬼之力让魁广出无量狱,以他体内冥魂为魁广续命,却没想到……”
      屠渊脸上的光骤然熄灭,转头看向戚落,眼神中尽是不甘与愤怒。
      不用屠渊再多说什么,剩下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当日蛟吟啸的对象其实是殷逸川,最后也是对他认主,屠渊和黑白无常的计划彻底粉碎。

      “原来如此……”戚落慢慢消化着屠渊这番话中的巨大信息量,迅速整理思路:“所以……你们从一开始要的其实是毕方出世,却无法找到能让毕方出世的东阴鬼帝,便想让图腾神兽之首的蛟来命其出世,但这蛟只听命于五阴冥主。所以我这个阴差阳错当上了五阴冥主的倒霉蛋,就必须死,对吗?”
      “殷公子果然是聪明人。”谢必安笑着点点头。

      “所以……”苍绯突然开口,声音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你们守护苍氏、守护历代东阴鬼帝这么多年,只为让毕方出世?”
      “正是。”谢必安毫不顾忌地点头。
      “你……”苍绯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戚落打断。
      “如若毕方出世,二位复了神位,你们会做什么?”戚落面色平静地问,就像在讨论如果天气好要去哪里玩一样简单日常。

      谢必安这次没有回答,他转头看一眼范无救。
      “殷公子,不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你都承受得起。”黑无常笑着开口:“有时候,活得糊涂些,其实是上天的恩赐。”
      戚落笑笑:“看来,这个答案怕是殷某担待不起了。只是我这人除了该死的好奇心之外,还多了几分该死的想象力。想必二位在阴间被压制数万年所产生的所有怨怼、愤恨与不甘若在一瞬间爆发出来,怕是要搅得三界不得安生吧?”

      范无救没有回答,而是阴恻恻笑着反问:“殷公子博学,当听过‘过慧易夭’吧?”
      “范大人过誉了,殷某哪里够得上这般形容?”戚落不在乎地笑笑:“只不过当年我曾在枯桑镇那个小地方被压抑了十七年,虽不及二位数万年苦楚的万中之一,却也能有几分感同身受,不过是以己度人罢了。”

      看着戚落嘴角浮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谢必安沉默片刻,突然转了口风:“既殷公子与我二人也算是有缘。冤家宜解不宜结,不如你我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哦?无常大人有何赐教?”戚落扬扬眉毛,这一招是他没想到的。
      “既然殷公子此生仍是蛟之主,也知道了我们兄弟的索求,不如公子干脆召唤出毕方出世,我二人可以满足公子任何愿望。这般两全其美,岂非双赢?”谢必安悠悠然道。

      戚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盯着谢必安那双迷雾般看不透的双眼半晌,缓缓开口:“无常大人的提议,当真……很诱人。”
      “殷公子!”嵬名靖见戚落似乎要妥协,忍不住开口:“此二人谎话连篇,不可信……”
      戚落却毫不犹豫地打断嵬名靖的劝说,径自道:“既然无常大人有意与我联盟,不如先表达一番诚意如何?”

      “哦?”谢必安扬扬眉毛:“公子要何诚意?”
      “新的联盟若要达成,旧的必须得废弃才行。”戚落似是风轻云淡地说着,突然转头看向一旁还在苟延残喘的屠渊,眼神迸发出冰山一般的冷意。
      这是黎岸从未在戚落那澄澈如水的眼中看过的,一瞬间,那个在五阴与他共同浮沉、绝路而行的寒川少年,真真正正在眼前乍现。

      看到戚落的眼神,屠渊也立即明白了他的想法,方才还在洋洋得意的脸色,霎时惨白如纸。
      盯着屠渊的脸,戚落一字一顿道:“我要屠渊,生不如死。”
      八个字,让现场的气氛陡然寒意彻骨。

      “这要求,简单。”谢必安笑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不舍:“我可将他锁在无量狱……”
      “不够。”戚落打断谢必安的话,脸上的笑容浮现出透骨的寒意:“我记得冥界之下,分明有二十四狱,不只无量狱一个去处呢。”
      戚落平日里那纯良的笑脸,此时显得妖冶如罂粟绽放:“我要他的神格尽毁,一日二十四时历经二十四狱,且永生永世不得生不得死。”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现场安静异常。
      屠渊的表情凝固在的脸上,似是不敢相信眼前之人能说出如此狠辣决绝的话来。
      “这样的诚意……”戚落笑盈盈地转头看向黑白无常:“二位大人愿意给吗?”

      “殷公子的想象力,当真出众。”谢必安亦回以一个笑容:“不过也是应当,如此这般,才算是诚意。”
      说罢,谢必安转头看向范无救,举起挂在腰间的锁链。

      “谢必安!你不能……我为你们出生入死……”不曾想到昔日的盟友竟一夕溃散,情势的瞬间急转直下让屠渊定时慌了神,身负重伤的他自知无路可逃,只能试图求饶,却见谢必安手头的动作不见一丝犹豫,立即转头对戚落吼道:“殷逸川,你怎么敢?我可是三清天的未迟君!”
      戚落甚至不屑于回答,脸上的笑容愈加冷然,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执风!执风!!!”屠渊扑倒在地,毫无章法地张扎着向黎岸爬过去,那一张曾经无比张狂的嘴脸上,此时写满了深入骨髓的恐惧:“执风!我的好师弟!你不能让殷逸川这样对我!你我在三清天上可是有着千年兄弟之谊啊!你不能不救我!!!”
      “师兄。”最后一次喊出这个曾经亲昵如今只余悲哀的称谓,此时黎岸的脸上唯有淡漠的疏离:“莫要再提三清天,别把那段我对你仅剩的干净回忆,也弄脏了。”

      谢必安与范无救腰间的锁链飞将而出,将屠渊瞬间捆得结结实实,任由他如何拼命挣扎都是徒劳,如一只待宰的牲畜,在众目睽睽之中做着滑稽而无谓的垂死挣扎。
      紧接着,两人同时将黑白纸伞对着屠渊张开,两股巨大的吸力从纸伞中迸发而出,似是要将屠渊的身体生生扯成两半。
      而事实上,屠渊也确实被撕开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伴随极度痛苦的嚎叫,他整个人开始变形,双臂被迫张开,似乎有人在两边扯着他的两只手,向两边极力拉开。再这样的力道下,屠渊胸口的皮肉被生生撕出一道裂缝,一团不安跳动的幽光浮现在其中——是屠渊的神格。
      不同于当日蔚执风被挖出的纯粹色泽,屠渊的神格看起来混沌不清,似乎早已被他内心的恶意污染得不成样子。

      见状,谢必安停下动作,转头看向戚落,做出个礼貌的邀请姿势。
      看着那一团幽光,戚落迈开步子走上前,却被黎岸伸手拦下。

      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黎岸,他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连站立都很艰难,戚落只觉得自己冷硬的心脏瞬间柔软了。
      “我来吧。”黎岸轻声道:“这一切由我而起,也当自我而终。”

      戚落明白,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经历着这么多,黎岸还是当年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他还是选择将屠渊造的孽尽数揽在自己身上,还在认为一切缘起于天河之战他放了师兄一马,将所有责任一肩抗起,正如当年想要以一己之力度众生出红尘的三清天神君。
      五千载岁月流逝,无论是作为蔚执风还是作为黎岸,他还是活得最累的那一个。

      戚落的手抚上黎岸的肩膀,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黎岸笑笑,未置可否,只是转头,脚步坚定地走向屠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屠渊的痛苦嚎叫仍在持续,黎岸走到他面前,两眼惊恐地大瞪着:“执风!执风!!你不能!!!”
      无视屠渊声嘶力竭的哀求与哭吼,黎岸的好看的手稳稳地顺着他撕裂的伤口伸入胸腔,将那一团跳动的神格取了出来,然后在掌心之中,缓缓捏碎。

      屠渊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却无能为力,眼神中充斥着痛苦、绝望、愤怒与不甘。
      黑白无常在此时收回了伞,屠渊无力地跪倒在地,似是成了一滩毫无生气的肉泥。
      时隔五千年,曾经在传说中早已堕天的未迟君,终于等到了他的宿命。

      范无救分出一个分|身来,走到屠渊身边,提起已经半死不活的他,准备带去二十四狱。
      屠渊却在此时突然抬起头,已如死灰的双眼只余最后一丝疯狂:“蔚执风!殷逸川!你们别笑得太早了!你们以为这样对我,你们自己就能好过吗?你们两个注定没有好结果!可别忘了,现在你们还在共享同一个冥魂,早晚是要生离死别的!到时候生不如死的是你们两个,不是我!我就在二十四狱仰头看着!我笑着看着那一天!!!哈哈哈哈哈哈!!!!!”
      屠渊突然开始疯癫地仰头大笑,只是早已无人去在意他为掩饰恐惧的最后挣扎了。他被范无救拖着,走向深渊的深渊,那本该早是他的归处。

      看着屠渊留在地上那一道拖拽的血痕,那般触目惊心,戚落恍惚想起了当日代表浮壁出使酆都时,曾在深山中的驿站里与蔚执风叙述过自己深藏在内心的杀意,彼时是对那些曾经在枯桑镇给自己带来过深刻苦难的人们。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从不认为杀戮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但此时此刻看着屠渊堕天沉入二十四狱,戚落突然有种从没有过的安心。也许当真在大奸大恶面前,以恶制恶才是一劳永逸的捷径。
      这很悲哀,却又很真实。
      对敌人的宽容,就是对爱人的残忍。
      想必熬过了五千载岁月,这个道理,曾经博爱天下的度尘君也懂了。
      屠渊如此,汪浅如此,眼前的黑白无常更是如此。

      “殷公子这般诚意可是够了?”谢必安笑着对戚落说:“您也该让我们见见那五千年来销声匿迹的神兽蛟了吧。”
      “销声匿迹?”听到这个描述,戚落突然笑出了声:“二位大人怕是对我那可爱的小宠物有着什么误会吧?他可从不肯销声匿迹呢。被压在无量狱下它都要吟啸几声引得世人注意、为它斗个头破血流。如今来到这花花人世间,又怎能心安一隅呢?”
      说着,戚落笑着转过头:“你说对吧,猪崽儿?”

      下一秒,只见他的身后走出一只胖胖的橘猫来,谁也不知道刚才这几位大神斗法的时候它在这风沙乱舞的荒地之中藏于何处。此刻它突然出现,好像由稀薄的空气集聚而成,且周身皮毛干净顺滑、不见一丝脏污,仿佛方才的它隐匿于另一个时空之中。
      猪崽儿悠悠然地迈着他短粗胖的小腿儿,高昂着头颅,两只异色的瞳仁在幽暗的天色中散发着幽幽的光。

      这只流浪猫多年前被戚落捡回家当做宠物养着,黑白无常在得知戚落真身时,常会跟踪查探戚落的周遭人事,却从没在意过这只胖橘猫。
      范无救死死盯着猪崽儿的眼睛,惊愕得眼珠似乎要从眼眶中暴突出来:“难道它……它就是……”

      没等范无救说完这句话,那只平日里还算“憨态可掬”的胖猫身体竟在肉眼可见地一寸一寸胀大,橘色的皮毛颜色渐渐加深,粉嫩皮肤里钻出坚硬闪光的鳞片,小巧的猫耳中间冒出两只漆黑的犄角,柔软的猫爪狰狞了形状。
      见状,众人纷纷后退,唯有戚落仍面带微笑淡淡然地站在那里,等待着。
      等待着他昔日旧友回归,等待着传说的神话重现于世,等待着它为他五阴冥主正名。

      伴随着张开的血盆大口,露出的尖利獠牙,粗重的吐息喷薄出炙热的火苗,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在空旷的荒原上悠悠回荡。
      屹立在众人眼前的,正是已经消失近五千年的上古神兽、五阴神兽之首、北阴酆阴图腾——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8章 第七章 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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