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比千阳灿烂（正文完结）》一袋米

23、第 23 章

　　不知过了多久，虞巷隐约间捕捉到了一些细微的响动。她睁开眼睛，烛火已然熄灭，微弱的月光斑驳陆离地洒落，花园里的一切黑暗而模糊。

　　突然，一大片灯光撒了过来。
　　男人个子很高，身形矫健，向她走来。
　　虞巷的脑子一片空白，不会是那个被警察抓走的人来找她算账吧？

　　“虞老师？”
　　是楚元，虞巷松了口气，他怎么在这里？

　　她揉了揉眼睛，眉头突然蹙起，这个空中花园是跟楼下共享的。
　　她不悦，“你是来找楼下那位女高管玩吗？”

　　醉后的女性比往日多了几丝妩媚，她张合的嘴唇水润而明亮，像等待亲吻的小小玫瑰。
　　她一个人。楚元看了一眼桌上孤零零的白瓷酒杯，眉头一松，“不认识。我刚搬过来。虞老师也住这？”

　　虞巷懵了会，想起女高管已经搬走了，目前等待新的租客搬进来，而那家外企叫高航，缩写一下就是GH。

　　“你住这里吗？”他又问。
　　“嗯，是啊。”

　　一阵风吹来，虞巷打了个喷嚏，瑟缩了一下。
　　楚元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残余着男人的体温，熟悉的香水味将虞巷包裹住，她脸有点发烫，只能努力保持住刚睡醒的困倦表情，“怎么会忽然到这里来住呢？”
　　“我回国休假，但分公司临时有些事，取消了我的假期，可能会在国内工作一段时间。楚元在她旁边坐下来，“住家里不方便，本想在外租房子，但人事说公司有固定租住的住所。”

　　绕了一圈，他还是住了她的房子。虞巷这么想着，有点开心。

　　“前几天叫搬家公司拿了行李过来，今天拆包收拾。我吵到你了吗？”
　　“没有。”这种时候，有也要说没有。虞巷拽了拽身上的大衣，跟楚元介绍，“既然你搬过来了，有些事情要说一下的。你住的这套房子是我租给GH的，跟我住的这套算是亲属房。你看，从你住的阁楼出来，就能走到我家的玄关，还有一个共用的电梯通道。我一个人住嘛，比较在意安全问题，所以尽量不要带太多外人回来。”
　　“好。”

　　“这个空中花园是我们共用的，你随时都可以过来玩。这些区域的卫生平时物业会来打扫，不过像这些抱枕啊公仔啊都是我的，你不能弄坏哦。”

　　楚元低头，他左手边是一只粉色的小猫公仔。
　　小猫尖翘的鼻子戳在他的手背上。
　　痒痒的。

　　“那我先去睡啦，你收拾完也早点休息。”她冲楚元挥挥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往家门口走去。
　　走到玄关处的地毯上，她晕乎乎地往前一倾。
　　脸快贴到地面的时候，被稳稳扶住了。

　　“喝酒了？”
　　他低沉的声线擦着她的耳畔，隔绝了走廊上传来的风声，像是把她包裹在了只有他的世界里。
　　熟悉得让人鼻子一酸。

　　她心里一阵冲动，拉住了他的衣角。
　　她从前总觉得楚元瞳孔太黑，看起来深不可测，难以捉摸，好像总藏着很多她不知道的心思，她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跳加速，难以自抑。

　　但现在，她抬头望去，他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关切，一切澄明而清澈，看不出任何的爱意。
　　她垂下眼，深深咽下了堵在喉头的所有心思。

　　“最近做的项目很顺利，我想喝一点庆祝一下，不小心喝多了。”她吸了吸鼻子，眼圈有点红，“那这样好了，楚老师，你扶我进去吧。”
　　扶在她肩头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阵夜风吹过，虞巷的酒意被吹散了一些。
　　肩膀上的触感只是酒精带来的错觉。

　　楚元的手依旧搭在她的肩头，没有任何越轨的动作。他稳稳地支撑住她的身体，推着她向前走，低沉的声音带了点笑意，“你这酒量，下次别喝酒了，一瓶气泡水拉倒。”
　　“滚啊。”虞巷没好气地回应，身体却不自觉向后靠了靠。

　　“这就站不住了？”
　　“胃疼。”

　　楚元停了一下，温声问，“看过医生了吗？”
　　“慢性胃炎，我有药的，吃一下就好了。”

　　虞巷嘟囔，她胃病是真的，但这会并不怎么疼。
　　楚元没再说话，扶她往屋里走。

　　身后是男人温暖的胸膛。
　　她微不可察地蹭了蹭，闭上眼，偷偷红着脸，心头悸动。
　　如果她得不到这个男人，就让她吃点豆腐吧。

　　满天神佛都会原谅她的。
　　毕竟她真的喝醉了。

　　或许是吃豆腐的行为真的罪大恶极。
　　虞巷靠到床上时，胃真的疼了起来。
　　尖锐的疼痛一阵一阵地拧住了腹部，她“嘶”地吸了口凉气。

　　呜呜呜，难道才说了满天神佛，人家就不愿意了要惩罚她？
　　她刚刚有很过分吗？

　　“还记得药在哪里吗？”疼痛中，传来了楚元熟悉的声音。
　　她胡乱指了指外面的柜子，也不知道楚元到底看清楚没有，就倒在了床上，弯成了一只虾米。

　　楚元起身时遇到了一点阻碍。
　　“松手，虞老师。”他轻声说。
　　然而虞巷没理他。

　　她单手揪着他的衣角，和衣躺在床上，真丝睡衣勾勒出柔美的曲线，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浓密的睫毛软软地垂在她形状优美眼裂下，像两只小小的蝴蝶，安静乖巧，与发帖勾搭他的那个人完全不同。

　　帖子被她及时删除，但因为违反论坛规定，被网友截图发送到了Meetcode的举报邮箱里。
　　那一刻楚元突然觉得他并不懂虞巷。

　　她装作不认识他，偷拍他，在高琪琪婚礼上若无其事地与他相处，几日后跟师兄举止亲密，又发帖对他行止轻佻……
　　沉思间，淡而甜腻的丁香花香味飘入他鼻间。

　　他略略一怔，拿过毯子覆住她身上美丽而成人化的部分，只留下那双安静乖巧的眼睛。
　　当年清澈得一眼见底的倔强少女，今天已经是一个复杂而难以读懂的成年女性。

　　楚元在药柜里找到了虞巷说的药，同时注意到不少生活的痕迹。
　　她好像在这间公寓里住了挺长时间，这与他之前的印象并不相同。
　　他疑惑地抬眉。

　　暖黄的灯光下，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修长的手拿着药盒，深刻而浓厚地挺立在柜门上，驻扎在了这间充满女性气息的起居室里，和这一切融为一体。
　　风在楼下呼啸着划过落地窗巨大的玻璃，传到他耳朵里，像是命运在这一连串恶作剧之后发出了得意而尖细笑声。
　　笑他始终逃不过与虞巷有关的一切。

　　楚元眼里划过一丝嘲弄。
　　他关上柜门。

　　一只小猫公仔从柜顶上掉下来，砸在他眼前。
　　粉色的鼻子，红色的蝴蝶结，和在空中花园里的那只没有什么不同。

　　他弯下身，重重地揉了揉小猫的头，长长呼出一口气，接受了眼前的现实——
　　从今晚开始，这种带有鲜明虞巷特色的物件会再度入侵他的生活。

　　他心想。
　　但也仅此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虞巷迷迷糊糊地喝了一口蜂蜜水。
　　温热的甜意顺着喉管滑入，似乎真的减轻了那一阵阵尖锐的痛意。

　　“楚老师？”
　　“我在。”

　　她半睁开眼，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只有窗外淡淡的星光。她胃部压着一个小小的暖手袋，身上像裹婴儿一样裹了一圈毛毯，楚元坐在床边。换作别的男人这样的距离会显得过于亲近，可他是楚元，他们曾无数次头碰头面对面在信息教室里睡着，时隔多年，这一切依然感觉顺理成章。黑夜里她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能借着星星的光亮看到他沉默的脸，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在这似乎已经有好一会了。

　　吞了药，他收起药盒和杯子，“这里的门窗我开条缝，稍微通会风。我看你电脑在外面，借我用一下吧，我处理一下工作，走的时候我帮你锁门。”
　　虞巷“嗯”了一声。

　　些微夜风从窗外飘了进来，她脸贴在柔软的枕头上，半掩着的门那溜进来一缕昏暗温暖的灯光，稍微抬点头，就能看到一个端坐的人影，线条宽阔流畅，连影子都是上帝静心裁剪的作品。

　　离得那么近。
　　伸出手，就能摸他的轮廓。

　　又离得那么远。
　　他们早有了不同的人生，维系眼前这一切，只是那一点青春的回忆。

　　一切她都如此清楚明白。
　　他坐在那里，仍让宛如守护神一般，让人觉得安稳宁静。
　　她揉了揉眼睛，任由那暖色的光芒将自己包裹，缓缓陷入梦境的深处。
　　*
　　天亮时分。
　　虞巷猛坐起来。

　　她走到最靠屋子的那台电脑前，伸手在键盘上摸了摸。
　　要不是楚元来了，她的桌子怎么可能这么整齐？
　　她突然意识到，楚老师就要住在她楼下了。

　　虞巷有点难以呼吸。
　　住得这么近，经常见面，她很难保证她不会再次心动。
　　不过，他工作那么忙，每天只是回来睡觉。如果她刻意避开，见面的机会会更少。

　　这样想，她心中有些淡淡的失落，却也松了一口气。
　　以他们目前的关系，保持一定的距离正合适。

　　楚元在桌上摆了分好剂量的胃药。
　　她就着早饭把药吞了，把昨晚吃剩的泡面桶和一堆垃圾打了个包拎出家门。

　　脚步在空中花园处顿住。
　　米白色的巴塞罗那椅上，躺着昨天披在她身上的那件墨绿色大衣。

　　大衣握在手里很有些份量，是偏硬朗英气的风格，夹杂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和她洗发水的味道。
　　昨晚她走得匆忙，楚元大概是在扶她时不小心落下的。

　　这时，她注意到脚边多了一盆植物，是一颗仙人球，小小的、圆圆的，带着坚硬的刺，旁边放着一个烟灰色的小水壶。她低头看着仙人球和小水壶，再看看旁边她养了很久的矢车菊，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感。
　　这是楚元的东西，他搬进了苏桥。
　　以后，这里或许还会出现更多他的个人物品。

　　这个认知让她心尖像被什么东西软软地撩拨了一下，期待又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