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要你回头》铁树人

3、第三章

　　第三章
　　慕容靖转头看了看宫颜，笑道：“怎么，这个你还怕？这几个大院儿的地皮儿，都是单位从当地买下来的，原本都是一片片农地。”
　　“买地皮儿，连那坟墓、、、、、、也要买下来吗？”宫颜呆愣地望着那两座坟冢，不解地说道。
　　“当初，出售土地那方，是要把这两座坟迁走的。可是你爸说，人家已经在这里安居乐业好些年，怎么好让人家搬走呢？留下来吧，权当多了两位老邻居。”慕容靖牵起宫颜的手，快步走了过去。
　　宫颜瞠目结舌：“什么？这都可以、、、、、、”
　　慕容靖松开宫颜的手，把手揣到兜里，幽然说道：“你还没见过，有的职工家里，脚下就曾埋着别家的先人。一到了祭日那天，天还没亮，在他家墙外就有人哭天抢地的烧纸了！”
　　“啊？天！”宫颜难以置信地瞪着慕容靖。
　　慕容靖平静地看了看他，勾起嘴角继续往前走。脚踩在结实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宫颜低头瞧了一眼刚才被握着的手指，心里居然一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靖看似冷峻，想不到心还很细。也或许，他是因为听说了宫颜家的不幸，因而心怀怜悯，刻意去撒点阳光雨露。
　　否则，这个慕容靖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脾气好的主儿。他看人的眼神，总是透着股居高临下的冷傲。即使笑起来，也仅仅是斜斜地微微勾起一侧的唇角。
　　宫颜低头看着雪地上的一串脚印，忽然想起早上他在身后狂追自己的情形，还一路“老子老子”的在后面大声威胁着。
　　如果换作别人，这么跟他折腾，估计早就被他打得满地打滚儿了。可是他不但没有跟宫颜翻脸，还很好脾气地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充当了一次人肉气垫。
　　宫颜的眼前，瞬间闪现出在雪地上摔倒的那一幕。被自己压在底下的那张脸孔，轮廓分明，像是冰雕玉琢出来的。鼻子的线条，英挺秀气，鼻梁那么直。那双大眼睛，不怒而威，眼波流转像是会说话。
　　真是奇怪，这个慕容靖虽然是初次相见，竟然有些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虽然还有些许的疏离感，但是内心对他却是无比信赖。
　　往前走了几步，天空有细碎的雪花缓缓飘落。宫颜伸出手心，还没等看清雪花的棱角，那冰清玉洁的花朵便瞬间融化。
　　宫颜停住，有些怅惘地环顾四周，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唉，”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眼前闪过很多过去的影子。
　　从前的环境，过去的同学和老师，那些琐碎的恩恩怨怨和是是非非，还有曾经的亲人和知己。这些出现在他生命里的人，转眼之间都已成为过去，竟像是摆渡自己渡过命运之河的使者。
　　慕容靖从兜里抽出支烟，点燃叼在嘴里，抽了一口，“抽吗？”他侧过脸，问。
　　宫颜回头，神情落寞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摇了摇头，“我以为，我会在原来的学校上到毕业。”
　　慕容靖叹口气，继续抽着烟，陪着宫颜伫立在荒芜空落的雪地里。
　　前方是一堵特别长的红砖墙，在中间留门的位置留出极为宽阔的空间，再大的车辆也可以自由穿过。墙根处，堆着很多被白雪覆盖的完整木材。
　　宫颜走近那堆木材，用脚踢了踢，“这些木材都是从外地运来的吧？东北那边的木头、、、、、、”
　　慕容靖笑着，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看不出来，宫大少爷还对木材有研究。”
　　“不是，”宫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用手揉了揉冰冷的脸颊，“其实我也是懵的，东北山上有很多林场。”
　　“哦？”慕容靖惊讶地看着他，“林场，你去过吗？”
　　宫颜抿了抿嘴唇，摇摇头，“没”，他走过红砖墙中间的门，“但是，我们家的亲戚，有经常去山上拉木材的。”
　　“嗯，”慕容靖点点头，用拇指和中指把烟蒂弹了出去，“山上那边儿，通火车吗？”
　　“不通，”宫颜转头看着他，“但是通小火车，只能在山里运行，像是游乐场的观光车。”
　　过了那道红砖墙，走进一座很寥落的大院子，左侧靠近围墙的位置坐落着几排红砖房。
　　慕容靖伸手指了指那片房子，“那里就是队部，值班室有电话，现在过去吗？”
　　宫颜抬脸看了看他，又往前方注视着，问，“前面那个大院儿，就是楼板场地吗？”
　　“是，”慕容靖平静地说，“那个大院儿最空阔了，是专门制作楼板的场地。小孩儿学自行车，都是先跑到那里学，骑溜了才敢到公路上骑。”
　　宫颜好奇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的，“我还从来没见过楼板呢，更没见过制作楼板的地儿。”
　　慕容靖轻轻一笑，“那走吧。”

　　走进楼板场地那院儿，真像是踏入了一片荒芜寥落的平原。靠近右侧围墙边缘的位置，静卧着一排排间距有序的楼板，上面覆盖着金黄色的草袋子。
　　水泥的青灰色，平滑坚实的质地，给人一种宁静的感觉。
　　宫颜走到楼板中间，蹲下来，把被风吹跑的草袋子重新盖在楼板上，压上一块板砖。
　　“制作楼板的程序很繁杂吧？”宫颜问，眼睛里透出新奇。
　　“嗯，前期制作还算简单，只是后期的养生好像很麻烦。”慕容靖一屁股坐在楼板上，双手撑在膝盖上。
　　“养生？”宫颜皱着眉问。
　　“嗯，咱们工程局的人就是这样说，”他眼神平和地看着宫颜，“所谓的养生，其实就是对楼板的的养护。成型的楼板，需要定期给它浇水，还要给它盖上草袋子，反正我看着是有点麻烦。”
　　宫颜点点头，也在一块楼板上坐下来，与慕容靖面对面。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各自看着各自的膝盖，都不像是那种没话找话说的人。
　　“对了，”慕容靖忽然抬起头，“听说，林场那边儿的山上、、、、、、躲着不少犯|人？我还差点儿、、、、、、”
　　“嗯？”宫颜被吓了一跳，“你差点什么？”
　　“没，”慕容靖低下头，“就是好奇。”
　　宫颜盯着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说是这样的，山上林场那边儿没有交通，火车汽车都不通。平时去山上拉木头那些车，都必须是经验丰富的老司机才敢去，路也特别凶险。”
　　宫颜说着，好像是猛然想起什么来，一拍大腿，望着他，“我才刚想起来，我上小学的时候，跟着我老叔去过山上的林场，差点没被吓死！”
　　“嗯？”慕容靖凝神望着他的眼睛，“什么事儿，这么恐怖！”
　　宫颜顿了顿，眯缝起眼睛，“那天中午，我跟我老叔去林场主家吃饭，操，简直了！”他拍了拍胸口，做了个深呼吸，“那顿饭有小鸡儿炖蘑菇，还有黑猪肉，还有一坛子酒似乎出奇的好喝。我老叔就问，这是什么酒，味道贼好？”
　　慕容靖紧紧瞪着宫颜，脸上的神情添了几分紧张。
　　宫颜缩起肩膀，看着他，“我老叔想打开饭桌旁边的酒坛，可是被那个林场主拦住了，说如果现在看到酒坛里的东西，怕我们吃不下饭。”
　　“那酒坛里，到底放着什么东西？”慕容靖皱眉想了想，似乎猜到了什么。
　　“那天吃完饭后，我老叔迫不及待地就去拿开酒坛的盖子，接着就跑到外面吐去了，”宫颜停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在那个坛子里盘着一条碗口粗的大蟒蛇，活的、、、、、、”
　　“操！”慕容靖脸色一惊，“我刚才猜到是蛇，但是没想到是活的！”
　　宫颜看到他受到惊吓的样子，心里忽然觉得轻松起来，呵呵地笑着。
　　慕容靖瞧了瞧他，也跟着笑起来，“你是故意吓我的吧？”
　　“没，”宫颜有些不好意思，竖了竖衣领，“刚才可是你主动问的。”
　　宫颜抬起头，往四周眺望着，一个人影儿都没有。“有些人，是不是注定要离散的？”这里的空旷和宁静，甚至可以听到雪落的声音。
　　“嗯、、、、、、”慕容靖盯着他，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吧，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有些时候的安逸只不过是短暂的停留。”
　　宫颜叹口气，把头埋在膝盖上。他怎么也没预料到，步入这个陌生冰冷的小城后，是同样陌生的慕容靖最先收留了他。
　　“谢谢你的食物和水，”宫颜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出了这句话，“其实，你给予我的远远不止这些，我表达不出内心的感受。”
　　慕容靖愣了一会儿，笑道，“有什么谢的，今天就算我不接待你，也会有别人接待你。咱们工程局就这个样，后到的，总是被先去的人请客吃饭。”
　　“啊？先来后到，你和我、、、、、、”宫颜抬起头，将下巴撑在膝盖上，眼神缥缈地望着远方，“你是先来的，我是后到的，然后在这座小城汇合？”
　　慕容靖听了，忍不住笑起来，看着他，“你是在参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