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君入瓮城》何堪

58、第十章 祸福两相依（5）

　　寻思还是买了去临州的票。
　　不算出公差，周六日，工作之外单纯去看看自己受伤未愈的男朋友。
　　依旧是熟悉的高铁站，老远就看到了站在出站口的高挑身影。
　　——慎知还脸上的伤还没好全，青青紫紫一大片，看着比当时还严重。

　　寻思难以抑制地生出歉疚来。
　　如果自己当时克制住了薅人头发的手，或者干脆更狠点把人彻底拽住，就不至于殃及池鱼了。
　　许是年龄渐长，她现在总是这样软弱而犹豫。

　　慎知还完全不知道女友的想法，沉浸在喜提第一次真正约会的快乐里。
　　他一早起来冲了澡洗了车，领口处逸着清爽的男士淡香——除了脸上的伤口，真是无一处不妥帖。
　　但那毕竟是定情的契机，是同甘共苦的荣誉证明，放在脸上，也是十分应景的。

　　上了车，连车窗外吹进来的风都有着轻快的韵律。
　　“要不要去看看我们馆新出的巧克力文创？”慎知还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你之前发来的几个模型都已经在使用了，挺受欢迎的。”
　　“好啊。”
　　谈恋爱么，无非就是找个地方一起吃喝玩乐嘛。
　　只是，寻思看着越来越近的博物馆大楼，心里多少有点忐忑：他们现在严格来说算是合作方，甲乙双方私下谈起了恋爱——他们公司倒是不管这个——但慎知还他们馆……
　　这种事，合规定吗？

　　慎知还对她的担忧毫无所觉，下了车就领着她往二楼大厅走，还不时回应路上遇到的工作人员的招呼。
　　周六的博物馆人流量自然比平时多，随处可见领着孩子的家长，亲昵并行的情侣也不在少数。
　　寻思走着走着就慢了下来，前头的慎知还已经走到了自动扶梯处，回身见她落在了后面，笑着耐心站定。
　　这场景寻思学生时代也不是没有希冀过，但现在……她望了望刚同慎知还打过招呼的展厅值班人员，不远处还有个笑眯眯的保安……
　　她犹犹豫豫地上前，踩上台阶时，正好一个小朋友从她身侧跑了过去，撞得她一个踉跄。
　　慎知还手快地拽住她，抬头提醒小孩：“小朋友不要在电梯上跑动——”

　　跟在后面的孩子家长很有些不好意思，一边道歉一边拉住孩子。
　　慎知还笑着摇头——拽着寻思的手却没松开，不松不紧地隔着衣服袖子轻箍在她手腕上。
　　寻思感受着隔着衣袖透进来的热度，脸上渐渐烧了起来。
　　但她还是很快挣脱了。
　　毕竟他工作的地方，被人看到就不太好了。
　　慎知还看了她一眼，没吭声。

　　许是因为机器刚摆上没多久，新鲜感爆棚，居然还排起了短队。
　　寻思其实是很少去做“市场调查”的那种设计，甲方和公司满意了，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典型的社畜，没有偏好，没有理想。
　　被压榨狠了，倒是会和摔炮一样直接爆炸。
　　但威力太小，对客户的攻击性远低于侮辱性——带来的后果通常就是挨个骂，顺便扣绩效扣奖金兼换项目。
　　可现在看着大人小孩当宝贝似的捧着自己一笔一笔设计出来的巧克力，说完全没有感触是不可能的。
　　有几个人能拒绝被肯定与被喜爱？

　　轮到他们时，慎知还先扫了码，把手机递到寻思眼前。寻思手指屏幕上按了半天，选了自己当时对外形最没把握的千佛塔和公主铜瓶。
　　慎知还拿小托盘放进去，机器就飞快地开始打印。
　　出来的效果倒是还好的，没有塌陷，打印痕迹也没有太过破坏模型的美感。
　　但……
　　慎知还靠得着实有点太近了，两人虽然没有肢体接触，却也绝对不是安全的社交距离。

　　怕什么来什么，寻思在余光里看到带着一群学生参观者的傅芷桥自转角过来，登时更加焦虑了。
　　“不、不然，我们还是出去走走吧！”
　　她话说得急，脚步就迈得更急了——但手里的巧克力和托盘却不会凭空消失，“啪”一下全打翻在了慎知还的胸口。
　　慎知还：“……”

　　“对不……”
　　“没事，”慎知还反握住她胳膊，拉着她快步退到打印机后面，再沿着窗边往右侧走去，转了两个弯，居然真被他找到一个不太显眼的电梯间。
　　“走吧。”
　　一直进了电梯，他才放开她。
　　寻思手里的铜瓶已经全毁了，一般黏糊在小托盘底部，一般粘在他大衣上。
　　慎知还掏纸巾擦了两下，便没管他了。
　　反倒是寻思，总忍不住拿余光去瞥那一块明显的痕迹。

　　“我……”她斟酌着想要解释，又不知怎么开口。
　　“先去下我家，我换个衣服，咱们吃个饭，然后去看电影——怎么样？”慎知还语气轻快，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这点小插曲影响。
　　男友家、电影院，全都是不容易遇到熟人的地方！
　　不会有任何麻烦！
　　而且，她定的酒店也正好在古街上。
　　寻思求之不得，赶紧点头。

　　慎知还熟练的发动车子，流畅地拐进老城区。
　　城墙依旧高高耸立，瓮城也再一次将她迎入怀抱。
　　水灾的痕迹依旧完全不见了，四周围都是一派祥和欣荣。年轻的演员舞着狮子在层层叠叠的方桌上跳跃，临街的香粉店还更新了会磨粉的机器人，吸得不少游人驻足围观。

　　人流熙攘，寻思感觉到手又被握住了。
　　她默默地反握住，然后被抓的更紧了——对方的手指甚至从指缝间嵌入，十指相扣。

　　几百米的距离走了足足半个小时，慎知还一直到开院门的时候才松开手。
　　院子也明显修整过了，完全看不出叫洪水淹过的痕迹。
　　慎知还去楼上换了衣服，试探着问：“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呀。”
　　“那……”他开冰箱看了看，“炒麻糍吃不吃？”
　　寻思当然是没有意见的。

　　慎知还于是系上围裙，取了肉和蔬菜。
　　寻思想要帮忙，被他劝了回来：“你坐一会儿，喝个茶——我很快就好了。”
　　餐桌与厨房隔着玻璃门，清晰可见他拿着铲子煎炒的侧影。
　　阳光自窗外透入，仿佛在人身上镀了层绒绒的微光，缱绻而温柔……
　　这样慎知还既让寻思觉得熟悉，又觉得陌生。她掏了随手带着的小速写本出来，目光落在玻璃门内的人身上，神思却飘得很远。
　　短而清爽的头发，消瘦但有力量的肩膊，挽着袖子的手臂……不知那一笔涂过了界，纸上的人脸逐渐显得锐利、青涩……

　　慎知还端着炒好的两大盘麻糍进来时候，寻思刚给衣摆添上最后一笔褶皱。
　　“画的我吗？”
　　他的声音明显带着笑意，寻思要遮已经来不及了。
　　沾了橡皮屑与铅粉的白色纸面上，本该站着慎知还的位置，赫然是个拿着习题穿着校服的半大少年。

　　写的越来越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