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喜》恣意儿

1、第 1 章

　　夜幕如盖，星子几许。

　　画室放学后，窦桃骑上自行车一溜烟冲进了夜色里。

　　微凉的晚风穿过耳际，拂乱发丝，她一双杏眼清亮，回过头看身后的人。

　　“到家记得把数学作业拍给我。”

　　“你都说八百遍了，不会忘的。”习璐璐握紧车把俯身冲上来。

　　窦桃迎着风，略感惆怅，“可惜胡子哥不知道跑哪去了，还想和他对下地理答案呢。”

　　“打国庆放假开始他就天天往外跑，昨天他爸来买烟，还问他最近跑哪去了”习璐璐笑道：“我猜是去给他们班转校生当护花使者去了。”

　　“唉？”窦桃望过去，“他们班的转校生？班长不是说咱们班要转来一个吗？”

　　“他的话你也信，他还说转学生一米九呢，美女要真是一米九，胡子哥哪敢追啊？”

　　路口的路灯老旧无光，落入一片昏黄，路面驶入一段下坡。

　　窦桃松开脚踏蹬直腿，自行车顺着地势俯冲而下，扑进风里，笑得弯了眼。
　　“那你可小看胡子哥了，胡子哥从不设限。”

　　路边金桂花开，逆风驶过，灌了满鼻子花香。

　　下坡后又上坡，转过路口，两辆并排的自行车同时刹闸，默契地改为了一前一后驶入巷子。

　　往日宽敞的巷子口，今晚停着一辆气派又陌生的轿车。
　　自行车平滑地驶过。

　　习璐璐：“上次停得就是这辆车，我爸说这车都能换我们家房子了。”

　　“这么贵啊。”窦桃回头看那辆不认识的车。

　　月下的路灯将她本就看不明白的豪车罩上了一层亮晃晃的光，更看不真切了。

　　车前那家院子墙头上的灯光一如既往，忽闪忽闪地照着老旧的院墙。

　　“听说许爷爷的儿子是做大生意啊，应该是他回来看许爷爷了吧。”窦桃说。

　　习璐璐：“那你的瑶瑶会不会一起回来了？”

　　窦桃闻言一顿，想起了记忆里模糊了模样的朋友，那还是幼儿园时候的事，如果不是习璐璐提起，她都快望了这个人了。

　　“应该不会吧，她转学之后就没回来过，我妈说她爸妈离婚，她跟妈妈走了。”

　　习璐璐：“那可能是来接许爷爷去城里的吧。”

　　“可能吧，我爸就总说要把爷爷奶奶接来住。”

　　“你家住的下吗？”

　　“所以我妈不同意嘛。”

　　穿过巷子，两人默契地停止话题，挥手道别，一左一右向着各自的家。

　　转弯时，窦桃不忘提醒：“数学作业。”

　　消失在夜色里的人高声回：“记着呢。”

　　巷子后面的筒子楼年代久远，楼道窄小老旧，停着歪七横八的电动车，和几辆贴着红字招牌的流动小摊。

　　窦桃停好车，刚把车轮锁在车棚柱子上。

　　站起身时突然被身后出现的人用手肘勒住了脖子。

　　窦桃不耐烦地挣了下，没挣开。

　　“窦槐，你烦不烦人。”

　　窦槐刚从楼道里出来，一手揣着兜，一手锁着她，仗着身高优势拖住她，“打酱油去。”

　　“我不去，你撒手。”

　　窦桃被拖着往后退，险些自己绊倒自己，仰回着头瞪他：“要去你自己去。”

　　窦槐顺手把她背上碍事的画包搭在自行车上，强行把人拖走，语气蔫蔫的：“不去也得去。”

　　“我不去，你自己去。”

　　窦桃使劲浑身解数挣扎，依旧没有挣脱开，被窦槐连拖带拽拉回了来时的路。

　　“窦槐，你太烦人了。”
　　窦桃气鼓了脸。

　　窦槐丝毫没看在眼里，依旧拽出一副天下无敌你奈我何的模样。
　　“能陪我买东西是你的荣幸。”

　　“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干嘛非要我一起。”

　　“我高兴。”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怼过了巷子口，巷口右转几步就是习璐璐家的小超市。

　　窦桃虽然非常不爽，但钻进货架找酱油的速度还是很快，再钻出来时窦槐却不见了。

　　窦桃走到柜台前：“钱姨，我哥走了吗？”

　　不是她怀疑窦槐的人品，是窦槐根本没有人品。

　　柜台后的钱玉华目不转睛地看着手机里的偶像剧，抬手指了指里面，“买零食去了吧。”

　　窦桃往超市里翻了个白眼，站在柜台边等。

　　习璐璐家的超市面积不大，货架很多，一排挨着一排，间隙狭小，前面还堆着半人高的饮料箱，人钻进去半个影子都看不到。

　　左等右等就是不见人出来，窦桃又问了一遍：“他真没走吗？”

　　钱玉华点点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关掉偶像剧，抓了几根糖给她。

　　“桃桃，阿姨跟你打听个事。”

　　窦桃也不客气，笑着接过，低头撕棒棒糖的包装，“钱姨你说。”

　　“你们学校重点班学习任务重吗？高一忙不忙？我想给璐璐换到重点班，又怕她跟不上节奏。”

　　“……”
　　和包装纸做斗争的窦桃停下动作，保持着半低头的姿势，僵住。

　　“不知道也没关系，你回去帮阿姨打听打听，阿姨主要是怕璐璐受不了那么大的压力，高中任务本来就重，要是重点班太忙就算了。”

　　钱坐在柜台里，抬着头看着她，等她回话。

　　“啊……”窦桃梗着脖子迟迟不肯抬头，撕包装纸的手指纠结到了一起。

　　“啊什么呢？”
　　消失的窦槐从窄小的货架间隙里钻出来，把怀里的零食放在柜台上。

　　窦桃偏着脑袋缓慢抬起，求助似的冲他眨眼。

　　窦槐拍了她脑袋一下，“付钱。”

　　求救失败，窦桃瞪他，“没钱。”

　　“赶紧的。”窦槐不为所动。

　　深知反抗无用，窦桃不情不愿地扫码付钱。

　　“你的钱呢，妈让你来买酱油肯定给你钱了，就知道花我的。”

　　窦槐把零食和酱油装进塑料袋，又勾住她的脖子，冲钱玉华扬了扬手，“钱姨，走了啊。”

　　钱玉华把小票塞给他，继续和窦桃说：“帮阿姨留意着啊，我问璐璐她就知道置气，什么都不肯说。”

　　“可璐璐她……”窦桃小脸都皱到一起了。

　　窦槐按住她的脑袋不许她回头，边走边帮她接上后面的话：
　　“钱姨，你家璐璐不在重点班呢吗？你还想给人转哪去？”

　　没来及看钱玉华的反应，窦桃就被拖出了小超市。

　　窦桃仰天长叹：“你委婉点行不行？”

　　窦槐懒懒地斜了她一眼：“跟你似的，半天吭不出个屁？”

　　窦桃噎住。

　　回去的路上窦槐没骨头似的，把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她肩上，借着她的力气往前走。

　　两人的速度被压成了龟速。

　　走着走着窦槐突然盯住了她的头顶，“呆子，你是不是打初中之后就没长个？”

　　身高166，全家最矮的窦桃瞬间炸毛，“别压着我，长不高都怪你。”

　　窦槐震惊：“这都能赖我？”

　　脚下的路转进巷子，巷口陌生的车还在原地。

　　窦桃反常地没再吵下去，拽了下没骨头的窦槐。

　　神秘兮兮地问他：“哥，这是什么车？璐璐说能换他们家房子。”

　　窦槐懒洋洋地扫了一眼车标和下面的京A。
　　“这里的房子才什么价，这车能换妈在市中心看的那套。”

　　窦桃惊得睁圆了眼，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一辆？”

　　窦槐啧了声，“等我把你卖了。”

　　“怎么不卖你？”
　　“那就卖我买车身子，卖你买车轮子。”
　　“凭什么你是身子，我是轮子？”
　　“因为你矮。”
　　“那还不都怪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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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妹吵闹的声音渐行渐远，昏黄的巷子口再度归于宁静。

　　直至灯光闪烁的小院院门打开，走出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

　　男人面色沉沉，仔细看有些颓然。

　　身后的司机上前打开车门。

　　男人转回身看着院内的人：“听爷爷的话，少惹麻烦，有事给邵助理打电话。”

　　里面的人没回话，男人面色不虞，却没再说什么，转身上了车。

　　车灯通明，将老旧的巷子照得刺白，车子径直驶出。

　　等到这辆与老旧巷道格格不入的车驶出视线，倚在院门边的少年才站直身，关上院门。

　　坐在客厅的许老爷子透过落地窗，看向已经比他高出半头的孙子，叹了口气。
　　“走了？”

　　“嗯。”
　　少年淡淡应了声。

　　“既然来了就别再想之前的事，和我这个老头子住可比和他们住一起舒心多了。”

　　老爷子坐在落地灯旁，抖开手里的报纸，继续看报。

　　少年脚步不停，拎着行李箱往楼上走，神色寡淡，有些不近人情。

　　“过了今晚就高高兴兴的，整体丧着脸会影响我养老。”老爷子低着头高声说。

　　“知道了。”

　　少年长手长脚，转眼已经到了二楼走道。

　　“开学前把院子里的灯修了。”老爷子又说了。

　　“明天。”少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