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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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的上海很繁荣，十里洋场，灯红酒绿。我与范汜、郭锡元、蔡豫彰、任汝枚四人由驻地返沪，放眼望去，上海与二一年我离开前无太大变化。
现在是民国二十六年七月初，两天前卢沟桥事变，消息传到南京，委员长震怒。军委会早有将战事东引打算，上海自一二八事变后便不再有中国守军驻扎，参谋本部打算转守为攻、出其不意，由我方主动备战，上海再合适不过。
此时平津之战还未分胜负，又有消息称，国联准备插手调停，国民政府最为注重国际舆论，顾及局势，便派参谋先一步抵沪便装考察。
我们五人皆是上海本地人，家就住上海，借探亲名义便不会轻易引起怀疑。五人之中所供职派系、部门皆不同，范在第八集团军，郭从南京国府路参谋本部直接抵沪，蔡为八十七师师部参谋，任是十八军十四师参谋。【注1】
我于上海法租界的方公馆出生，母亲早已病故，父亲与小妈健在，还有个小我三岁的异母兄弟。
二一年一二八事变后，我父亲受困于方家从商，虽在上海占得一分地，却在军政系统无话语权，彼时弟弟年幼，我便代替弟弟入伍，先赴日本念陆军士官学校，回国后得上司赏识，一路提拔，现今在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供职中校参谋。
待五人相继抵达上海汇合时，已经是中午，我们就近寻了家酒楼吃饭，边吃边商量下一步计划。
蔡豫彰打算先去淞沪警备司令部，借他们的东风，行便利之实。
受限于民国二十一年签订的《淞沪停战协定》，我军在上海及其邻近地区不得驻扎，失去军队，淞沪警备司令部便是这时的上海最高地方军事驻地，地址在龙华，离这里不远。
范汜点点头表示许可。
但任汝枚一口反对：“我们秘密抵沪，现在去找警备司令部，谁知道借的是东风，还是北风。”
“你……！”蔡豫彰一拍筷子，余下的话被范汜拉住。他瞪了任汝枚半晌，气冲冲地，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淞沪警备司令部归京沪警备司令张治中指挥，时任司令的是早年追随孙先生革命护国的杨虎，一二八沪战后，接替戴戟任职，参谋长则是原京沪警备司令部参谋处处长童元亮。
蔡豫彰所属的87师驻扎在常熟、苏州一带，由张治中直接指挥，三者的顶头上司都是张将军，纵然他没这个意思，在土木系出身的18军任汝枚前，都有这个嫌疑。
国府党派素来嫌隙，CC系和军统不对付，黄埔嫡系眼高于天，地方派系做地头蛇阳奉阴违，连委员长的拜把子兄弟杨司令都敢在杭州盖“青白山居”。
范汜沉默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说：“我们五人虽说供职不同，但效忠的都是青天白日，替委员长做事。眼下外敌当前，华北战事吃紧，淞沪局势不明，要我说，就各退一步，以大局为重。诸位觉得呢？”
他是在问诸位，眼睛看着的，却是郭锡元。在场真论起来，包括我在内的四人都属于地方，唯有从南京参谋本部来的郭锡元，才代表着南京国府的意思。
郭锡元专心吃着那一筷子红烧狮子头，不大一块丸子硬生生被他分成三口吃，他掀起眼皮瞅了瞅范汜，慢条斯理说：“诸位经由各地过来，也都舟车劳顿了一番，这件事急不得，也出不得纰漏。我听闻南京要派特派员过来，明天就到，既然意见都不统一，那不如让特派员来做决定，早一天晚一天的，也耽误不了多少。你们觉得呢？”
他一开口，气氛便一凝。在此之前我没有得到特派员要来的消息，现在看其他人的表现，相信也都不知情。
不过郭锡元说的也没错，我们意见相左，各自争执不下，束手束脚根本无法行动，而等到从南京来的特派员抵沪后，由她定夺，也算是顺着国府的意思走。
这一天中午我们近乎是不欢而散，只不过是大家都代表各自的阵营，参谋的身份又特殊，不敢真的背着上面结恶。
附近有旅店，我便开个房间委顿一晚。第二天一早赶去车站接人，从南京来的火车说是早上10点钟进站，我们五人硬是在火车进站后又等了足足半个多钟头，才等到一个穿褐色西装朝我们跑来的青年。
“你们就是来沪的考察团吧？实在对不住，今天车站戒严，不知道为什么，日本人尤其多。大小姐在这方面有忌讳，让你们久等了。”青年相貌端正，身姿笔挺，光打量外观，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富贵人家出来的少爷。
只是少爷可没称呼自己长官为大小姐的说法。
见我们都不动，打量的目光中还带有些许警惕，青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是李愚，自南京来，上尉副官，长官姓屈。”
“屈？”先前还等得不耐烦的任汝枚一怔，忽地想起什么，表情一变，“敢问可是参议院屈老爷子的千金？”
任汝枚先后毕业于日本士官学校与黄埔五期，回国后一直跟着陈诚，又被推选去陆大十期深造。天子门生本就不好当，何况他还连当两期，骨子里自然傲得很。光看他第一天来上海就知道，这是个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主。
现在却对着屈家用尊称，我不由得开始仔细回想，南京有哪号人物姓屈。
而那浓眉大眼名叫李愚的青年，也丝毫不见有任何谦虚。虽是副官，身上却有一种“我自横刀向天笑”的磊落气魄。
我回国不过几年，时间大都消磨在上海附近，去南京的次数寥寥无几，南京也并无与我有联系的人。回想半天，实在记不起见过面的、知道名字的有哪号人物姓屈，上一次看见这个姓氏还是年少读屈子的《九歌》。
鉴于六人轧在这里实在是太过显眼，于是便暂去附近的茶楼歇脚。李愚反客为主，一进门就要了间包厢，复又点一杯加冰的酸梅汁，要求十分钟后送上来。
其余人还未说话，他转过头来，大概是刚记起来身后还有群参谋要应付，朝我们一笑，礼数周全：“我家大小姐喜静，包间里隔音也要好些。诸位也点些喝的吧，大热天的，祛祛暑。”
说完后，他就吆喝着要柜台把菜单取来，然后大家面上带着笑，半推半就的，由他一一点了饮品。
我不好推辞，又觉得饮品实在过于铺张，于是便将菜单拿在手里，实则想点一杯不要钱的白水。
李副官却好像看出我所想，在我还未开口前，抢先道：“这大热天的，酸梅汤祛暑可真的最合适不过了。上次张司令来南京，我陪大小姐接待，结果南京太热，那天硬是没买到酸梅汤，为此大小姐还骂了我一顿。我听说方参谋回国后就跟着张司令，是他的爱将，既然张司令没喝到，那不如您来替一下？”
他嘿嘿一笑，知道自己所说荒谬，语气却愈发真诚：“就当是我先提前给张司令陪个罪，在您这露个脸，等再见到他老人家，也好说话，我们家大小姐也好做人，不是？”
我回国之后确实短暂在南京待了几月，后来被一路提拔，跟着张治中将军到现在。我的级别其实不算高，以前跟随张司令，一直待在中央军校内的高级教官室，那是为了实施京沪分区防御设施计划而特设的参谋机构，到了民国二十五年秋天，又集体调往苏州，一直到现在。
李副官所说的张司令回南京一事，我确实不知。但想也知道是瞎扯淡。
于是我便纳了这个情，听李副官帮我点了一杯和她家大小姐一模一样的酸梅汤，据说是“张将军念念不忘之物”。
又过了几分钟，饮品上桌，两杯加冰的酸梅汤也被端上来。
这时候半掩着的门被人推开，门外是个穿一身潮流洋装，和这上海滩气息完美融合的姑娘。
李副官连忙起身，亮着眼睛喊：“大小姐！”
我没有腕表，就又看了一眼边上蔡豫章的腕表，大小姐很准时，刚刚好十分钟。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 1 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