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My long forgotten cloistered sleep》林笑伊

5、第五节

　　寒冷的季节确实适合窝在家里，尤其是外面的天气感觉随时会朝着恶劣的状态发展的时候。克莱恩坐在壁炉前的摇椅上，看这那扇小窗展示的天空角落感慨着。
　　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来。“夏洛克莫里亚蒂先生，有急事求助！”敲门者急切地说道。
　　开始了。
　　克莱恩走过去，打开了公寓的小木门。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求助者披着一个斗篷，带着水汽的手抓住他的胳膊：“太好了您在家，我是来请您帮忙调查案件的！”
　　克莱恩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他不慌不忙地取下挂在门边衣架上的厚大衣：“什么案件？”
　　“抱歉是我太急了，我是伯爵府上的佣人，是来请您帮助我们调查府上发生的凶杀案。”
　　克莱恩拿上手杖示意对方路上再说，暖意已经没剩下多少的房间被抛在身后。
　　外面下着小雨，克莱恩坐在那位佣人驾驶的车里，观察着周围。街道平整宽阔，两侧的建筑群被一种循环且连续的复杂花纹装饰着，规律地间隔排列，没有看到象征店铺或者任何机构的装饰和标识，但建筑群确实有着与外界连通可进出的门窗。街上的人和车大多数行色匆匆，潜意识的映射们就像数据流一样在这个梦境世界里穿行。
　　但有一部分人的面部模糊，笼罩着一层雾气一样看不清楚，他们的行动如安静的幽灵，克莱恩甚至觉得会消失在某个拐角。这应该是属于目标先生的潜意识映射，看来他目前确实只剩下本能的反应。
　　除此之外，街上还有穿着统一制服的士兵，或在各个角落放哨，或集结成队伍在街道上巡逻，他们的面部也同样辨识不清，行动却整齐迅捷。
　　克莱恩暗自点点头，这算是他预料的不利情况之一。这位重要人物清醒的时候必然有过潜意识层面的防备训练，哪怕已经只剩下本能，也一定程度上保留了作用。
　　“谁死了？”他收回视线问道。
　　“是帝国的大使。”佣人语气机械地回答，“因为帝国内部已经政变，所以本打算回国的大使被迫滞留在这里，但是帝国的新政府是主战派，能证明我国愿意善意邦交的大使变得多余，帝国方面打算以大使的死亡做借口发动战争，伯爵收留了大使，保护他不被暗杀。”
　　但是现在大使真的被杀了。这简单的剧情介绍，应该是复述了嘉德丽雅的引导。
　　“报警了吗？”
　　“不知道，我直接被派出来寻求您帮助了，应该有人报警了吧。”
　　克莱恩不再说话，保持沉默直到车停在伯爵府邸前。
　　这里的建筑风格和其他地方截然不同，它有一个疏于打理的花园，生长时节和环境完全矛盾的植物同在这里，而且都生长茂盛；宅邸只有中间一幢房屋，四方的简洁造型却在某些地方有着不相称的古典装饰，它的正门更是夸张得像宫殿的走廊，那扇门上有代表主人的标志，但此时也和其他任何指向明确身份的信息一样变得模糊不清。整个伯爵府就像一张不够清晰的图片。
　　在屋内大厅里等待他的是嘉德丽雅，以“女管家”的身份亲自领着“侦探”前往案发现场。
　　宅邸内部除了数量不多的佣人，还有不少和街道上一样的卫兵。一切都井然有序，似乎没有人因为宅邸内发生了意外事件动容。
　　“他的普通潜意识映射的反应比想象中的机械，但是那些卫兵不太一样，防卫本能相当牢固。”嘉德丽雅目不斜视地对他说，“要尽可能不激活他们将他引出来不太容易，你的想法倒是不错。”
　　“你找到他在哪了吗？”
　　嘉德丽雅点点头：“最上层的卧室里，根本没法靠近，整层楼全是守卫。”
　　——人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只剩下本能反应的目标先生，他最可能出现在一个被广泛认知的最安全的地方，我们需要在梦中给他建造这个地方。
　　——安全的地方……额，防空洞？
　　——是家里吧，一般人在外面遇到危险总是想回家，所以我平时没事不出门。
　　——弗尔思小姐，英雄所见略同啊！
　　“除了那些无法沟通的防卫机制，还有个总管，他才是整个宅邸的话事人，但他不常出现。”
　　“深居简出的虚弱的主人，以及代表主人意志的总管，他应该是目标感知外界的意识映射，还保留着一丝清醒可能性的证据，真是顽强。但有可以引导的存在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们停在了一扇豪华的客房门前，门口的两边同样站着两名守卫。
　　“伦纳德他们来了吗？”克莱恩手按在门把手上问。
　　“在你之前刚到，”嘉德丽雅欲言又止，“事实上情况还是有点意外……你进去看了就明白了……”
　　那表情有些古怪，让克莱恩疑惑了一下，但马上他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穿着警方制服的伦纳德和休齐齐转头看向凝固在门边的克莱恩，他们一左一右地站在案发现场两侧。倒在中间的被害人穿着一身礼服，背部有一片暗红色，他面部朝下趴在地上，摆着断气之前还试图往前爬的姿势，左手压在胸口下，右手前伸好像打算写点什么。
　　是罗赛尔。

　　******

　　“我们本来是这个安排吗？”克莱恩忍住捂脸的冲动，试图分析。
　　“剧本上确实有这个情节，但是时间不对……”休回忆着回答。
　　“也没有收到‘提示’。”伦纳德在房间里四处寻找着，看有没有“观众”留下的信息。
　　休蹲下来，想把这位假扮尸体的群演的姿势摆得正常一点，她忽然脸色一变，飘入鼻腔的气味并不是假扮尸体用的颜料。
　　可千万别是真的——她面色惊疑不定，手指触碰上那片血迹，铁锈味让她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怎么了？”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三人看过去，脑中同时想到了这就是嘉德丽雅提到的总管。对方缓慢地走进来：“佣人说早上有人死了。”
　　嘉德丽雅从容地站到他的侧后方：“主人收留的帝国大使遭到了刺杀，是送早餐的女佣发现的。”
　　总管没有说话，像是在缓慢理解这个信息，休在手心捏了一把汗。
　　嘉德丽雅接着引导：“现在情况对我们非常不利，如果这个消息走漏出去，被主战派把控的帝国会借此指责我国心怀不轨，主人首先就会被认定为凶手，甚至发动战争。所以我让人请来了侦探，至少要证明主人的清白，要是能抓住凶手就再好不过。”
　　克莱恩朝着对方点头示意，虽然看不见面部表情，但他感觉到对方接受了这个引导，已经有些动摇了。
　　伦纳德适时走过来：“我们是接到了大使的助手的报案赶来的。”
　　“助手……？”
　　“我把他安置在另一间客房，在我们证明清白之前他不能离开。”嘉德丽雅说。
　　总管点了点头：“不能让尸体留在这里，调查完这里就先把他放到教会。”他说完便原路疾步离开。
　　嘉德丽雅迅速走进来把门关好：“出了什么事？”
　　“救他！”休说着准备先扒掉那件碍事的外套，一边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急救的止血绷带。
　　“来不及了。”伦纳德扒开了罗赛尔紧握的右手，里面是已经推到底的迷你注射器。
　　克莱恩蹲下来，慢慢把罗赛尔的身体翻过来：“他之前说任务开始后再把最后的植入信息给我。”他挪开捂住胸口的左手，从他的衣襟内侧取出一个扁平的铁盒子，“没想到是这种方式。”
　　“他马上就要醒了，不能让他消失在伯爵府里，我去准备车。”
　　后背的伤口是用来误导预备好的目击者的，弄伤自己之后罗赛尔趴在地上对着自己来了一针毒药，他正慢慢地在这层梦境里死去。当他完全死亡时也是在现实中醒来的时刻，但是醒来的人会在梦里消失。
　　伦纳德脱下外套罩在罗赛尔的头上，把他背起来跟上嘉德丽雅。他们再度回到走廊上，明显感到紧张的气氛浓郁了起来，那些站岗的守卫也加入了循环巡逻的行列。
　　“但是为什么要设计一个延迟的死亡？”这家伙甚至还一脸安详？克莱恩想不通，他完全可以把东西交给自己之后通过kick离开。
　　“克莱恩，别想了，他只是做了个噩梦。潜意识映射在注意你了。”休在他身后悄声说。
　　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那些看不清的脸孔时不时地向他投来目光，克莱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明白，但就算是在梦里，死亡的体会并不好，我试过。”很多次。
　　落地成盒这种神展开一点都不好玩，看来他回去之后也要和这位委托人真正地见一面。

　　******

　　他在人流里逆向走着。倒不是说他在大无畏地前往某个灾难现场，只是纯粹觉得这些遵循着路线而动的人流太无聊，那些数量可观列队整齐在四处搜寻什么的防卫系统也很无聊，他们连在目标的影子都还没摸到。
　　他仰着头观赏着这世界的建筑物，比起没有主观意识的人群那些不规则的线条装饰还有趣些。他丝毫没有看前方，步伐随性，迎面而来的人没有哪怕一秒把目光落在他身上，却都自动地绕开他，分开了一条通道。
　　这条“通道”领着他转过一个个拐角，穿过一道道门廊。
　　周围的人群消失了，他停下来，此刻仿佛误入了城市的背面。在他拐进来之前，这里的街道和建筑发生了某种微妙的移动，把本该有的道路封死。他转身，来时的路也改变了，勉强有一条不知通往何处的曲折缝隙，原本秩序井然的建筑排列变得混乱起来。
　　他抬手正了正右眼上的单片眼镜，勾起嘴角：“这就很没意思了。”

　　伦纳德开着车带着克莱恩和休转移到城中最大的建筑群，高楼紧挨着，内外相连成一个整体。这里藏着一个酒吧，或者说餐厅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总之他是当做他们的联络点设计的。按照安排，这个时候弗尔思应该在里面待命。
　　罗赛尔在被放进车后排的时候就消失了，让目睹这个场景的克莱恩心情不太美妙，哪怕是甜冰茶也不能缓解。
　　桌上的气氛有点低沉，弗尔思目瞪口呆地听休和伦纳德讲完发生的事，开场就在撕剧本这怎么回事，她能现在就走了吗？
　　“原来的剧情是这么样的？”
　　“本来安排的是让大使先提出想要回国的打算，毕竟设定上他是能和屋子主人平等对话的身份，在计划登船的前夕被刺杀。凶手是戴里克扮演的助手角色，他被潜伏在伯爵佣人里的主战派间谍收买了，侦探先生找出了间谍，间谍会说不管刺杀计划成不成功战争一定会发动，区别只是有没有名义，而且大使已经死了这情报已经传递出去了。休和伦纳德借着搜查和封锁的混乱把罗塞尔、戴里克和埃姆林带出来，然后我会编好战争要打响的消息传播开，嘉德丽雅小姐在这个时候劝说主人离开城市避难，我们其他人变装之后跟在他们后面就行……”休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上嘴巴。
　　——危机感让人藏身在安全处，也可以让人离开。
　　——让危险来得更猛烈？
　　——让安全处不再安全就行了。
　　克莱恩揉了揉眉心：“但是现在大使提前退场，只能改剧本了，思路没问题，前面那段就省略掉……大使遭到刺杀，战争已经准备打响了，把情节顺序调整一下，直接进入第二个阶段吧。”
　　桌边不知何时送来了新的饮料，杯子下面还压了两张倒扣的卡片。
　　也许是某次路过的人顺手压下的，也可能是收到点单的侍者送上来的，总之他们四人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作为观众的另一个筑梦师送来了提示。
　　克莱恩拿起第一张卡片，上面有两格简笔画，第一格用杂乱的笔触涂成一片，第二格上画着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奥黛丽小姐的意思是，连她也没有看到罗赛尔……的场面？”弗尔斯小声问。
　　帷幕拉开以前，罗赛尔就已经摆好姿势自杀了，就好像这是舞台布景的一部分，是剧情开始的前置。克莱恩没有说话，拿起了第二张卡片。
　　上面画着一个戴着尖顶软帽和单片眼镜的笑脸。
　　“原定计划里伦纳德和休制造封锁和混乱假象的那部分，是准备故意引起潜意识映射的注意？”他忽然问。
　　“是啊，”休点点头，“那时候就该阿尔杰先生登场了。”
　　“我们现在有更逼真的可以利用了。”克莱恩随手把手里这张卡片塞进衣服口袋。

　　高处的空气流动总是要激烈一点，让阿蒙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按住帽子。
　　他站在这个楼群里最高那栋的顶处，朝着港口的方向望去，远远看着这个城镇与海面交接的地方。
　　“你再这么慢吞吞地行动，可能要来不及了啊。”
　　他另一只手在身侧抓了一下，一张画着代表他的简笔画笑脸的卡片出现在手里。
　　“再帮你个小忙好了。”他松开手指，看着卡片随风而落，消失在地面的人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