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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穷悬弩-6 ...

  •   遣散了其他侍从,谢迈凛身边剩下这几位,下午都被打发出门去买路上用的物件,就剩韦诫跟谢迈凛在后院乱晃。谢迈凛挥手甩,韦诫道:“点穴不是这么练的,你过去那精神头儿呢,你得拿出来。”
      谢迈凛弹弹指头,朝水池里扔石子,听见有人经过,抬眼去看,原来是隋希仁。
      要说隋希仁也实在没有书生样,书本往布袋里一装,拽着袋绳拖着走,书本在地上拖拉拉,他自己走得倒是自在。
      谢迈凛叫韦诫先走,自己上前叫住隋希仁。

      隋希仁见他,自然流露出戒备的神情,谢迈凛走过去问他,希仁弟弟功课怎么样了,读书开不开心。
      “开心。”隋希仁绷着一张脸回应道。
      谢迈凛道:“我弟弟以前也不爱读书。”
      “你弟弟是那个……走了的那个?”
      “对,他叫谢连霈。”
      “他怎么不叫‘谢迈’什么?”
      “你不也没叫‘隋良’什么吗?”
      隋希仁摸摸鼻头,不说话了。
      “他是连字辈的。”谢迈凛又道,“我在家里虽然年纪轻,但辈分倒是高,很复杂,说不清。”
      隋希仁点点头,“有事吗?没事我走了。”
      “你武功谁教的?你哥?”
      隋希仁露出很不耐烦的表情,“这种事你能问他就别问我,不然他又这个那个教训一大通,我不乐意听。”
      谢迈凛上下打量他,“你不想读书,怎么不去做点别的。”
      说到这里,隋希仁叹口气,摇摇头,“老兄,人这辈子难道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吗?”
      “但你年岁也不小了,不如做点别的,我看你读书应该也不怎么样。”

      隋希仁好像想到什么,一时没搭腔。
      谢迈凛揽过他,“我跟你说,我这个人喜欢帮人忙,真的,你哥这趟事本来跟我也没关系,是我去帮忙的,也不为什么,从小我就助人为乐,与人为善。”
      “你不是杀了一百二十万人吗?”隋希仁问,而后想到什么,轻蔑地哼了一声,却不是因为谢迈凛。“得了吧。你帮隋良野是为什么我根本不想问。”
      “我们还真不是。”谢迈凛看他,“你知道我没必要骗你。”
      隋希仁摆摆手,似乎对一切有关隋良野的事都不乐意听,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看你我兄弟这么有缘,这个玉佩我随身带的,送你吧。”说着便从腰间解下一块成色上好的玉佩。
      “哎我不要,我不要。”
      谢迈凛拎起来,玉佩在光下泛出一层夹丝掺绒般的质地,“希仁弟弟,这玉佩钱不钱倒在其次,我以前为了办成事东奔西走,结交了不少朋友,虽然各奔前程散了,不过大家总归有点仁义在。这个东西,你拿去换钱当然也可以,以前我弟还活着的时候,这个我给他做护身符,你要说天南地北,那这东西派不上用场,但在人多的地方,舞刀弄剑多的地方,多少能为你换点担待。权当哥哥一份情谊。”
      隋希仁看看玉佩,心动几分,又道:“那更贵重了,我不能要。”
      “能不能用上也看缘分,你知道哥哥我在北境关了几年,派不上用场也说不定。不过假使你想做点事,做点读书以外的事,年少轻狂,你哥又不愿意帮你,有块引路砖也没什么不好。倘若有天你出人头地,记得我好歹是你第一个……伯乐。”
      隋希仁慢慢伸出手,碰了碰玉佩,又看了一眼谢迈凛,接着一把握住玉佩,接了过去。

      “你以前办成过很多事吗?”
      “是啊。”
      隋希仁舔舔嘴唇,“从哪里开始?”
      谢迈凛揽住隋希仁的肩膀,带他慢慢在院子里逛,“这个事情要从年轻的时候讲起,我在你这个年龄,所有人都觉得我不正常。而且你现在也有很好的条件,很多前人铺就的路,也不是不能用……”

      ***

      在新朋友汪达兴的撮合下,不几日后又是一个酒局,除了做东的汪达兴,便只有邝亦修和隋良野,谢迈凛是汪达兴特地请的,不是隋良野请的。

      来得早,邝亦修凑到谢迈凛身边,两人喝了几杯,彼此熟络,上次谢迈凛那般顺水推舟,让邝亦修总觉得这位赫赫有名的将军其实脱了战袍,跟自己一样,是同道公子。
      他对谢迈凛道:“谢将军,你说,我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我是。但我是那种见色忘利的人吗?我不是。什么话他不能好好说,怎么动起手来了呢?”
      谢迈凛端酒喝,“你就从了他吧,你知道他最近红火。老话怎么说来着,人行大运鬼让路,他正值日头,谁跟他作对谁倒霉。”
      邝亦修很为难,“但你看,这面子上……”
      “我不也被踢了一脚吗。”
      “那怎么一样呢,你是谢迈凛,大家只会以为那是你演着玩,逗我们取乐。也只有你我晓得,其实是他隋良野。”

      话间,隋良野已到,坐在邝亦修对面。
      几人在汪达兴的照顾下吃酒聊乐,一时和气,等论及前事,邝亦修也心下明白追究不得了,只是叹气道,“隋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隋大人想说他确实黑白通吃。”
      隋良野道:“我什么也没说。”
      汪达兴立即撮合共饮一杯,邝亦修也道当日略有轻薄,莫要见怪。隋良野端杯却不饮,“小弟总要请兄长办件事。”
      邝亦修也点头道,“登报的事没问题,隋大人今后天南地北,大展拳脚,别忘了你我兄弟不打不相识。”
      隋良野跟他碰杯,“借尊兄吉言。”

      ***

      夜深,隋良野在院门口散了车夫,独自挑灯走回屋院,见自己房门虚掩,轻轻推开,薛柳正趴在桌面上睡觉。
      门一响动,薛柳便睁开眼,赶忙坐了起来,“你回来了。”
      隋良野放下灯笼,要脱外袍,薛柳起身走过来接,来到近前,隋良野已经脱下外袍挂起,走回桌边。
      “我这里没什么需要准备的了,你早些休息吧。”
      薛柳走过来,也坐下,“明天下午走?”
      “早晨。”
      “吃过饭?”
      “不吃了。”
      薛柳道:“喔,知道了。”

      两人一时无话,隋良野盯着烛火不知道在想什么,薛柳看看他,又低头搓搓自己的手,发现手背多了几条糙纹,应该是天冷了,皴裂的前兆,于是抬头道:“要带厚些的衣服,天气要转凉了。”
      隋良野正在沉思,没有听到。
      薛柳也不惊讶,知道他偶尔会这样,过于专心致志的人,时常独自入定,练武如是,思虑亦如是。

      “哦对了,今天我见到希仁和谢迈凛在花园里聊了很长时间,不知道……”
      隋良野转过脸,“聊的什么?”
      “没听清。”
      隋良野想了想,道:“你让隋希仁来一趟。”
      薛柳站起来要去,又转回来道,“那你跟他说话,还是要给他留几分面子,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我自有分寸。”
      薛柳出了房门。

      不多时,隋希仁便被叫来了,慢吞吞地走进屋门,抬眼看看隋良野,自顾自在对面坐下,一句话不说,先叹了口气,伸手把玩起桌上的茶杯,歪着头,吊儿郎当。他对面的隋良野正襟危坐,不满地看着他。
      “坐直。”
      隋希仁叹气,口齿不清地答道,“直不了,腰疼。”
      “为什么腰疼。”
      “读书读的。”
      薛柳站在隋希仁背后推了一下他,隋希仁一晃,手里的杯落在桌面,滚了两下。隋希仁这才坐好一些,又捞回杯,继续放在手里。

      “你今天跟谢迈凛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他问我阳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他是阳都人,他问你?”
      “他说很久不在阳都了,很生疏,所以不知道。”隋希仁抬起眼,“他不是你前厅的客人吗,你怎么不问他?”
      薛柳又在后面推隋希仁一下,隋希仁转头道,“你推我干什么?”
      隋良野也看过来,薛柳瞪了一眼隋希仁,走远了些。

      “你叫我来就问谢迈凛啊?”
      “不是,我有事跟你说。”隋良野道,“我知道你去竹青坊好几次,想接管春禾角,你的想法我不是不能理解,人要成名,要出人头地,总要做点动静出来。”
      隋希仁看着他,放下了杯子。
      “但是春禾角不是出人头地的路子,它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活计,做些夜里的勾当,难登大雅之堂,外门邪路,你就算在春禾角做了一把手,又当如何?招摇过市?还是封官加爵?这些都是歪路,你走它作甚。”
      隋希仁又玩起杯子,“封官加爵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把杯子放下。”

      隋希仁放下杯子。

      “我要你去读书,就是为了走正路,你一天到晚心不在焉也就算了,跟狐朋狗友玩,所幸没闹出什么乱子,也由你去罢;但你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怎么做才能出人头地。”
      隋希仁翻翻白眼,“考取功名?”
      “这是上好的路。”
      隋希仁又歪起来,“你不是已经当官了吗?”
      “这一样吗?我说的是你。”

      隋良野停顿良久,突然又道,“哪怕你不出人头地,起码做个好人。其他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隋希仁不耐烦地转开脸,嘟嘟囔囔,“我真想知道你什么时候能不管。”
      “什么?”
      “没什么,”隋希仁深呼吸,吐气,“我能走了吗?”
      “我明天就出发了,你在这里,有什么事就问薛柳;以你的功夫应该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出了什么事就叫李道林去找我。总之你就安心读书,其他万事有我。”
      “知道了。我能走了吧。”
      “走吧。”

      隋希仁站起来就转身出门去了。

      薛柳也跟了出来,隋希仁大踏步往前走,薛柳小跑着到他身边,拉住他。
      “干什么?”
      “隋希仁,这事你要听你哥的,不要跟谢迈凛来往。”
      隋希仁当真是不耐烦,又叹了口气,敷衍道:“知道了。”
      “谢迈凛是你哥的对头,早晚要害他的,我们都要提防些。”
      隋希仁不言语。
      薛柳轻轻拍他的背,“你知道,你哥为你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
      隋希仁转身就走。

      薛柳又跟上去,“而且,上次你哥去竹青坊给你带的点心,你怎么不道谢呢?那是你喜欢吃的。”
      隋希仁转回身,“你错了,那不是给我吃的,那是告诉我,我做什么他都知道。这是个信号,你只是读不懂而已。”
      “他不是那种人。”
      隋希仁冷笑,“只有隋良野,我不需要别人告诉我他是个什么人。”

      ***

      清晨出行的人在大堂会合,过了时辰谢迈凛还没起,天光远远放了亮,小梅朝韦氏兄弟道:“时候到了,是不是上去叫一下谢公子?”
      韦训韦诫懒散地在桌边一左一右地托腮、趴桌,“别叫了,等等怕什么的。”
      薛柳看看收整好的隋良野,便道:“我去叫吧。”
      那凤水章抬眼看他,站起身,“薛公子就不要去了,急这片刻做什么。”
      隋良野放下包袱,“既如此,先吃饭吧。”

      说罢和小梅、晏充在堂这边的桌子坐下,另一侧,凤水章、韦氏兄弟和韩维元则坐堂另一侧的桌,隔着空荡荡的大堂,几人互相望望,不发一言。
      初升的日头刚放光,还不足起势,凉凉地铺进堂中央,带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晨风,厅中吊着的青纱黄穗绿丝绦齐齐轻晃,空阔的高台冷冷清清,大片墨蓝幕帘悬定在两侧人之中,同人一样,不动不响。
      听见热茶注杯的声音。

      饭中,谢迈凛下了楼,坐在桌边吃了饭,各自又带起物什,马在门口等,天大亮时一行人方才上路。

      几人也不雇轿,各自骑马,向南路走,出了城门,行过栈道,下午出了阳都地界。
      途经山路,在路上遇见搭棚茶舍,歇马停了脚,三两坐上桌,要壶菊花茶,解解口渴。

      谢迈凛同隋良野一桌,拿起茶碗喝了口,转头看看土路,来客匆匆,道:“此时出发,不冷不热,是个好兆头,你算过了?”
      “算了。”隋良野道,“今日宜远行。”
      “忌呢?”
      “忌贪眠。”
      谢迈凛想了想,“有这个说法?”
      隋良野喝口茶,“你运气练得怎么样?”
      “挺好的,扔石子扔得比以前远多了。”谢迈凛从腰带间摸出一个石子,“我好久不练功了。我小时候拜过一个师父,不过他吊儿郎当,我呢也志不在此,学了点皮毛,够用就行。战场上也没那么多武林高手,武林高手上了战场,也未必还是高手。”
      “你随身的玉佩呢?”
      谢迈凛闻言低头看看,又笑笑,“怎么,你从隋希仁手里要回来给我了?”
      “那倒没有。”
      “我说也是,长辈的见面礼,怕什么的。”

      隋良野又喝口茶,却说了别的事,“你这几日在春风馆住得怎么样?”
      “唔,体验还算中上,下次还来。”
      “我听说你‘兄弟们’住得也算开心。”
      谢迈凛一愣,又问:“什么意思?”
      “凤兄一直想料理完你这边的事,就回去给妻子守墓;韦训兄弟素来向往江南美景,倒是一直想去逛逛,听说他师父就归隐在江南,到时候也可以常服侍师父左右;韦诫兄弟有位青梅竹马在漠北,前几年断了联系,他也一直在等机会去寻一寻;韩维元兄弟父母身边无人,他也一直想回家服侍二老,以尽孝道。其实谢公子你如今周游玩耍,也有时日,不知道到时候你准备做些什么?”
      谢迈凛猛地转头看那几人,他们正嘻嘻哈哈,不明所以,看见谢迈凛,停下来动作。

      谢迈凛转回头,“你消息广啊。”
      “人喝多了酒,容易说话,春风馆就是这么个地方,我也早告诉过你,我这里别的没有,闲言碎语多得很。”隋良野喝完了茶,拎壶又倒,“秘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过。”
      “先前说了,上路的就未必是这几位了。”
      谢迈凛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好,好。”说着抬碗跟他碰碰,“相逢就是有缘,路上多多关照。”
      隋良野饮尽,放下茶碗,面无表情,“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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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穷悬弩-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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