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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穷悬弩-4 ...


  •   谢迈凛与隋良野赴宴,各带的近侍进门后佣人去侧房,老管家便引着二位往主厅去。谢迈凛好久不回阳都,四下看看觉得有趣,在阳都这地方独占这么大的地界,看来在本地耕耘已久。
      堂前张乘东和汪达兴正在品茶赏画,见他二人进来,四人各自行了礼,寒暄一番,谢迈凛听了些英雄伟业的话,回了几句岂敢岂敢的答。
      “好雅兴,二位赏的什么画?”
      张乘东道:“谢公子好眼力,这画是潇湘奇观图,江南好风光,烟雨老人臣,寄镇江之山水,托怀国之志。唉,论及国之山水,有谁能比谢公子磅礴古今呢?”
      “张老客气了,我道这画是汪大人的品藏,可是对与不对?”
      张乘东与汪达兴哈哈大笑,直言好眼力,这汪达兴又道,“久闻谢大人威名,心向往之,听闻今天有幸拜见,特地备了薄礼,如不嫌弃,还请笑纳。”说着叫人来。

      两佣人捧了长盒来,走到面前,四人一看,好工巧,黑漆红纹金镶玉,要两人抬得动。汪达兴掀开盖子,红绒衬底上放在一把雕鹰的重弩,苍苍云纹,沉沉悬机,造价不菲,但用起来倒是未必顺手。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敢收?”
      汪达兴道:“谢大人天下威名,守土护国,功彪千秋,一把小弩,能有幸用在谢大人手里,更是不知道几辈子的气运。”
      张乘东和:“说得对,谢大人莫要推辞,好弩配英雄,我等小家小户,如何使得好弩,藏得好兵器?谢大人便收了去吧。”
      谢迈凛便点头,“那我便愧承情了,只有一点,我现在无官无爵,就不必‘大人长大人短’的了,是在消受不起啊。”
      张乘东道:“谢公子说得有理。”
      汪达兴道:“那我这便让人给谢爷收起来。”

      谢迈凛心道该轮到这厢送礼了,他自然是不备礼的,便看隋良野。
      只见隋良野气定神闲,让人带了两盒点心上来,两盒长得不一样,像是来处不同。谢迈凛一见这寒酸的礼物,不由得觉得好笑,准备看隋良野的笑话。
      却没想到,两位爱不释手。
      原来给汪达兴的礼正是他老家广西米糖糕,听言语还不是到处买得到的,而是汪达兴老家那个县里特有的——听得谢迈凛一愣。给张乘东的,不过是阳都当地的糕点,但糕点来头不小,是新开的恬济轩出品,是西域来香,以前都是呈给皇上的,日前开张,排场好不大,士绅就不必说了,还有许多文人墨客来助场,队排的,连张乘东都没能买到,今天张乘东拿到手里,那也是不会吃的,且要放着与人看看才好。

      谢迈凛看着那两人笑逐颜开,对隋良野道:“原来老兄是有备而来,亏我还担心。”
      隋良野道,“我看你从来也不使弩吧?”
      “不使,用不到那玩意。”

      四人又说了片刻,管家进来道饭菜已备,请各位老爷移步用餐。几位站起来,你请我请地出了门。
      到了桌前,客气一番,分宾客主次坐下,而后张乘东起身祝了三杯酒,一杯一个名堂,迎客、贺升、有朋自远方来;三杯酒领完,张乘东道声各位随意,叫佣人在客人面前一位放一酒盅,两个侍女持酒器立在后面。
      酒过三巡,场面便热闹起来,张、谢、汪三人击杯畅聊,好不快活,隋良野倒是不发声,不过应和几句。
      说到干喝酒没意思,张乘东便说有歌姬,叫出来给英雄配曲。
      谢迈凛哈哈推脱,那怎么敢,在座都是男子,又酒后多言,大失风度,叫来美人只怕唐突了人家,反正没有外人,不如对酒当歌,你来唱我来和,哎,不如就隋公子先领个头。

      三人朝隋良野看,隋良野指了指嗓子,道:“风寒,出声难。”
      张乘东左看看谢,右看看隋,打圆场道:“那真是可惜,我看还是找歌姬。”
      谢迈凛突然道:“哎?‘可惜’?张老知道隋公子唱得好?”

      张乘东一愣,而后大笑,“不知,我见隋公子翩翩风采,想来琴棋书画必然样样精通,看来我这老儿粗浅度人,贻笑大方。”
      谢迈凛却不接他的话,又看向汪达兴,“我确也是不知。我多年不回阳都,与人生疏,与隋公子偶遇在春风馆,聊得投机。汪大人今日头回见隋公子吧?”

      那汪达兴接下来还要为隋良野写荐书,怎么能答,只是含糊道:“久闻风雅大名。”
      谢迈凛又问:“噢,原来隋公子如此出名,是我孤陋寡闻了。不知隋公子平素做些什么营生呢?”
      汪达兴不知,便看向张乘东。

      隋良野见他要坏自己好事,正欲开口,张乘东将手放在他腿上拍了拍,让他不要开口。这动作被谢迈凛看在眼里,便明白张乘东怕不是隋良野“多年故交”了。

      张乘东道:“隋公子风流才子,弹琴识曲,帮贤助孝,确实难得一见。”
      于是隋良野顺着他的话道:“过奖,我没个正经营生,走街串巷,写文做章,不赚几个钱,单在周遭有人识罢了。”
      张乘东道:“正是这种热心肠、好才华,更应为国效力,与民分忧,识英辨才正需要不拘一格,要是隋贤弟有朝一日履职入朝,平步青云,不仅才得其用,今日也是小老儿沾了光啊。”
      汪达兴一听,兜回来兜到自己身上了,立马参与,举杯同碰,你来我往地敬了。

      谢迈凛笑得春风满面,看看这三人你来我往,推杯换盏,又望着对面的隋良野。
      本想今招不成,来日再战,但对面隋良野一抬眼,又是那副不动如山的样子,那眼神就算是天生,看在谢迈凛眼里就是挑衅。
      谢迈凛又道:“那劳请隋公子赐幅墨宝?今天隋公子给两位大人带了礼,独独没有给小弟,这点请求总不会不应吧?”
      还未待张乘东出来圆场,隋良野便道,“贤弟所请,劣兄哪有不应的道理。只不过前日家里冲进来几条恶狗,在院子里为非作歹,左突右奔,劣兄无能,被这狗东西咬了一口手,现今还未好,写了也难作数。待劣兄养好了手,不但呈上拙作,另备薄礼以请。”

      汪达兴跟听故事一样听着,听完还问隋良野伤势如何。
      但张乘东知根知底,知道隋良野是春风馆什么人,也亲眼见谢迈凛那晚闯,听见这几句话吓得魂不附体,这摆明在骂的是谁,他就怕谢迈凛急起来真的会杀人。
      他心惊胆战地看谢迈凛,只见谢不过耸耸肩笑——像两个人上桌比扔骰子,摇盅开盖,谢迈凛的点数小而已——不甚在意,但又好像要卷土重来。
      谢迈凛一拍掌,“如此恶狗,当想个法子速速引去。”

      汪达兴浑然状况外,附和着问:“引狗怎么引,不如打跑。”
      “错了,要引狗,一定要引,知道什么能引狗吗?”
      汪达兴摇头。
      “婊子。俗话说,婊子配狗天长地久,所以婊子走,狗也走。你说一个人,他在引狗来,他走带狗去,那他是什么?”
      汪达兴动脑子想,思索着接话,“呃……婊子?”
      谢迈凛笑嘻嘻地一拍桌,“答得好啊,答得正确。”
      那边隋良野的脸色变了变,莫名其妙跟着挨骂的张乘东脸色也不好看,但又不好发作,汪达兴什么也不知道,笑呵呵地跟谢迈凛干起杯来。

      场面人最后也演罢,各方相让,话头带了过去。
      门口张乘东和汪达兴送别谢隋二人,张乘东拉着隋良野的手似是有话说,转头一看谢迈凛面带笑容的脸,保持分寸松了隋良野的手。

      酒喝得多,谢迈凛和隋良野便走路回春风馆,马车跟在后面。
      谢迈凛转头看隋良野,在没跟人——比如谢迈凛——作对的时候,隋良野自己独处,神态相当松弛,眼神涣散开去,氤氤氲氲望远,脸上有几分懵懂不经事的意味,似乎这个人神游物外,非人间人,面庞纯净,无喜无悲,与平素那冷冰冰的“面无表情”大不相同。
      “恭喜隋老板,想做的事都做成了。”
      隋良野的脸随着谢迈凛一句话绷紧,眼神聚拢,转头盯着他,“什么意思?”
      “引荐嘛,我看汪达兴对你印象也挺好,不用劳烦上上下下再找别人了。这人也不好找,既要有地位,还要能指使,假如汪达兴不是即将上任的官,张乘东说话就未必管用了。所以还是隋老板运气好,一路顺畅。”
      隋良野道:“多亏你。”
      “哎哎,别客气。你今天要我去,不就是为了撑场面嘛。怎么样,小弟我虽然不在朝堂,不在北疆,也算能给隋老板做个脸面。”
      “多谢。”
      “那隋老板不报答一下我吗?”

      隋良野停步,“不妨直说。”

      于是两人便停在人烟稀少的街道,找了条小巷,让车夫侍伴等在巷口,一人前一人后地走进去,谢迈凛还在问:“需不需要准备什么?这地方合适吗?光天化日的。”
      隋良野道:“夜深无人,哪有太阳。”
      越走越深,谢迈凛回头看巷口人影模糊,前方隋良野停步,转回身,伸手止住他,“这里就好。”

      谢迈凛站定,左右一望,窄巷两边俱是高墙,石砖板路坑坑洼洼。隋良野掀起裙袍,塞入腰带,扬扬下巴,“往前来。”
      走进光下,趁着月光隋良野扫他两眼,道:“手臂伸开。”
      谢迈凛横伸手臂,隋良野上手摸了摸,往后退一步,“扎个马步我看看。”
      谢迈凛不乐意了,“学点穴要扎马步吗?”

      “你师父是谁?”
      “我师父说让我以后不要讲是他徒弟。”
      隋良野便又问:“练的什么功夫?”
      “拳脚、刀剑,皮毛而已。”
      “穴位识得吗?”
      “隐隐约约有听说过。”
      “先买一本《命会周》读一下,读懂了再读《庞头经注》;改日做个稻草人再教你识穴。”说着,隋良野伸手便是一掌,谢迈凛抬手挡,小臂格住一掌,隋良野换招再刺,左右来回,手上功夫。
      交完数招,隋良野道:“功力可以,手劲不够,惯用哪只手?”
      “右手。”
      “那便练右手。”隋良野说着两脚稍分开站定,运气,右手先成拳,再松松展开,白净的手背上骨筋清晰,而后突一绷紧,屈起中指抵于拇指下,手臂轻轻一送,手腕一翻,对着墙壁便是一弹,弹指一击,只听倏地锐响,那边墙砖上凭空出现一个圆洞,隋良野松开的手正像托朵绽放的莲。
      谢迈凛去看那圆洞,约有一揸长,穿透了两块砖,心想这已经是隔空了,要是直接要是点在人身上……
      隋良野道:“你做不到,就练扔石子吧,先扔大的,以后换成玉米粒。”
      谢迈凛倒是觉得刚刚这功夫显得真是无来无由,“莫不是在显摆?”
      隋良野不言语。
      “隋老板还是在暗怪我今天差点坏你好事。”
      “你要是内功不行,点穴是练不成的,这可不比你耍那两下刀剑。”
      谢迈凛走过去,“隋老板啊,我一直想问,你功夫这么厉害,还做这行,该不会是兴趣吧?”
      隋良野冷冷地看他,“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谢迈凛手摊摊,笑起来,“随便问问嘛,你好容易不开心噢。”

      隋良野正要张口搭话,只听得一声微弱的倏响,便一个转身闪开,定睛一看,自己刚才在的那位置,地砖上有个凹陷。谢迈凛问道,“怎么这招式还有人会?”

      隋良野抬头,看向高墙,“英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相见。”
      谢迈凛自己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墙,抱起手臂,看。

      黑影闪过,左右一变,紧接着一个轻盈的身影落在隋良野身后,落前隋良野便已觉气动,俯身横扫腿,趁那人尚未站稳便是一击。效果甚好,那人刚落定一只脚,隋良野的扫腿便到,他另一只脚只得朝墙壁登,硬挺挺拔起身,向空中跳,一时方寸大乱,隋良野却紧跟着就是一掌,好掌法,凌厉成风,干净利落,大开大合,外袍风动,手掌伸来,衣袖尽向后退。露出手臂。
      那人抬手接掌,两人掌心相对,不过短短一瞬,而后各自弹开,拉出数步之距。
      那人朝隋良野拱拱手,“好功夫,有缘再会。”说着两步跃上高墙,在月色下离去。
      谢迈凛道:“好险。”
      隋良野看他一眼。
      “隋老板,刚才那人和你比,如何呢?”
      隋良野盯着谢迈凛,冷冷道:“一般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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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穷悬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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