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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酒楼里恢复了安宁,唱戏班子也收工下了台,盛鹤倚在墙边听完了整个故事,终于对前几日朝堂上,已成御史大夫的李石力保抱山阁的缘由有了足够的了解——他之前确实不知道,一来当年这些事发生的时候自己还太小,二来他原本也没想着去了解,太子殿下做事不常关心缘由——这世上谁都有原委,谁都有苦衷,如果凡事都要知根知底的话,那凡事都做不成。

      闻一咬着筷子咂摸了一会儿,对自己总算窥探到秋大才子这本书中的凤毛麟角感到由衷地舒畅,又万分抓耳挠腮地想知道后面情节,奈何不能明问,想了想,道:“你刚刚说的是二十年前发生的,那现在,陛下又把旧案重提,是想把之前没搞到的矿搞到手吗?不对啊……现在大祁国富兵强的,”闻一冲着盛鹤竖了个大拇指,对秋桀道:“咱们太子殿下都连抢人家八座城,陛下还不满意?还惦记那点矿?”
      他说完,又皱了眉头:“还有,你刚刚说的一直都是‘西南边陲’,没提‘抱山阁’仨字儿啊,是这二十年,它终于有名字了?”

      “大师不知道吗?”盛鹤用食指的指甲盖碰了碰桌上的酒杯,道:“‘抱山阁’不是一个地名,而是一个组织。”

      “抱山阁”的名声在大祁也算是响当当了,甭管是王宫贵胄还是乡野村夫,哪个没听过?这和尚竟然不知道,也是奇了。

      秋桀难得贴心地体谅了闻一的无知——毕竟是自己把人家拉过来的,他解释道:“西南一带远离华京,朝廷的手伸不过来,所以那里居民的安全一向得不到保障,自从发现了矿场,那里就频频受到邻国侵袭骚扰,民不聊生。林潇回去后,为了自保,也为了守住边防,带头成立了一个组织,取名为‘抱山帮’。”
      “他广招侠客义士,为漂泊的江湖人提供落脚的地界,‘抱山帮’对外界宣称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山匪流寇,实则是为了吓退敌国侵扰,保护周遭百姓而生。”

      盛鹤接道:“久而久之,慕名而来的侠客义士越来越多,‘抱山帮’渐渐成了江湖势力最大的流派,而因其名为流匪、实则正义的举动,被百姓唤作‘抱山阁’。”

      闻一这回冲秋桀竖了个大拇指,隐晦地叹道:“可以啊,厉害——那为什么这个抱山阁,这次又要被陛下……下令剿了呢?”
      一来,大祁多年没有这个矿场,照样活得富足安康,二来,抱山阁又能作为抵御敌国入侵的天然盾牌,不管从哪方面考虑,皇上这个举动,都着实有些多此一举。
      不仅多此一举,还损人不利己。

      “陛下不需要这个矿场,不代表别人不需要。”秋桀悠悠道:“刚才也说了,抱山阁天高皇帝远,朝廷的手伸不到这边。陛下二十年前可以放任不管,因为他还年轻,未来的变数还有能力掌控……但现在不行了。”

      秋桀看了一眼盛鹤,转头却对闻一道:“咱们那位陛下老了,太子都立了,该退位让贤了,他要保江山稳固——那么大一个矿场在那里,对他而言,是个完全未知的变数。”
      ——万一哪天,抱山阁投奔了外敌,或邻国兵力强盛到足以攻下西南边界,那矿场不就白白送人了?

      陛下不需要这个矿场,但他也不允许别人得到。

      秋桀摩了摩手中杯盏:“二十年前,皇上讨伐西南边陲是为了利用林潇得到矿场,可现如今抱山阁日益壮大,想收复已经完全不可能了,那么他这次的目的,就是毁掉矿场。”

      盛鹤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
      “秋先生是在说笑吗?”盛鹤直起了身,定定地看着秋桀:“抱山阁侠客众多,势力庞大,我父皇要想毁掉矿场,怎么可能只让盛元泼带三千精兵?”

      “太子殿下,我来这儿,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秋桀忽然笑了起来:“陛下让二皇子带的那三千人……”他一字一顿:“是死士。”
      人不多,这样他们打到抱山阁脚下的时候,才不会引起邻国的注意,邻国就不会趁虚而入,给抱山阁递橄榄枝。

      所以皇帝一共下了两道旨,给盛元泼的那道是清缴抱山阁,让他们投诚,交出矿场;另一道密旨给三千死士——如果抱山阁不投,这队死士将在夜里偷袭入山,炸了整个山脉矿场。

      秋桀坐在盛鹤对面,望着他书中主角,慢慢回想原书中的情节。

      原书里,盛鹤猜到了前面的所有,他赶在盛元泼抵达矿场前,偷偷溜进了抱山阁,帮他们打退了三千精兵,保住了矿山与一脉百姓……可太子殿下唯一没想到的,就是死士的存在。
      盛鹤前脚回京,后脚就听到抱山阁连同整个矿场尽数炸毁的消息。李石在狱中听说抱山阁被灭后就疯了,御史大夫的职位被盛元泼的人顶替,二皇子赚了个盆满钵满。西南边陲的抱山阁没了,以致故事后期,敌国进犯时,大祁失去了屏障,西南边界直接被踏平。
      这也是后期国家没落的主要原因之一。

      抱山阁这个故事在原书中就这么落下了尾声,故事的最后,在几年后,李石怏怏而亡,当年死里逃生的林潇主动露面,孤身入华京……
      为李石向朝廷讨追名号。

      盛鹤坐在酒楼长椅上,一时间哑口无言。
      他心里明白,姓秋的说的是真的,这样一切都能解释通了。但太子殿下心里又极度不舒服。

      二十年前的流年凋敝已经过去了,他手里握着剑,却仍要眼睁睁看着天下侠客义士被帝王以己度人的一点念头害死,两手空空的百姓无故遭殃,流离受苦。
      世道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世道,但人心为何还是原来那个人心呢?

      他总觉得……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殿下,”秋桀轻柔的声音响起:“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殿下如果想离开,现在就可以走了,我不会再跟着……”

      “秋先生,”盛鹤忽然开了口:“我还有一个问题——先生是也要去抱山阁吗?”

      “不错。”

      盛鹤重新捡起彬彬有礼的模样,抬眼望着秋桀:“那既然如此,不妨……我与秋先生同行做个伴,路上也好照应一二,如何?”
      ——这个姓秋的绝对不简单,必须放在眼皮底下盯着……免得坏了事。

      谁知姓秋的一听,愣了。
      秋大才子方才讲故事时用的脑子像是一瞬间喂了狗,此刻满心满眼就一个念头——卿卿邀他同行了。
      “殿下邀小人同行,小人……不胜荣幸。”

      闻一大师明眼人一个,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眼瞅着秋桀那个老狗逼被心上人一句话降智成大傻逼,看热闹之心昭昭,一直到太子殿下起身,秋桀跟在后面往外走,闻一大师无意间往秋桀背着的双手一瞟——
      发现这位大才子指尖微微泛了红。

      闻一:“……”
      ……咱们大才子真是好出息。

      片刻后,三人站在酒楼外的马车前。
      太子殿下心有明镜,没戳破他们两天前“马车被劫,徒步跋涉”的欺君之罪,但那俩人还是有点无言以对,闻一心虚地岔开话题:“殿下,上车吧,放心,我驾车很稳,而且秋桀知道近路,咱们的脚程慢不了。”

      盛鹤不太想跟秋桀同乘,想了想,和颜悦色道:“大师这几天风吹日晒,也该歇歇了,不如,我来驱车?”

      谁知那和尚一听,眼泪差点流出来。
      闻一没听过这么窝心的话,秋桀那个混蛋玩意儿向来就会支使他,心里登时对太子殿下生出了无限好感——瞧瞧,不摆架子、体谅下属,这才是江山一代明君。
      秋桀狗逼,配不上他!

      秋桀背着手站在马车旁,一副没人扶着上不了车的样,太子殿下从小跟着军队长大,小事上不爱摆谱造作,对酸唧唧的书生没什么好感,但还是彬彬有礼地伸出了手,致力于为刚才拿刀柄抵人家脖子的行径做出一点补偿,修补二人关系,谁知秋大才子一怔,道:“不劳烦殿下,让闻一扶我就……”

      “既然在外,不必拘君臣之礼。”盛鹤仍然伸着手,神色自若,“我扶先生也是一样的。”

      秋桀沉吟片刻,缓缓伸出了右手,搭在了盛鹤温热的掌心。
      盛鹤的视线从掌中那人微微泛红的指节不动声色地掠过,被秋桀手上缠着的黑色腕带吸引了注意力。

      盛鹤这才看出,这位姓秋的大才子手腕有些偏细,被黑色的腕带一裹,更是纤弱得几乎产生了几分病气,可这人的手看起来骨节分明,十分有力,两相组合,竟带出了一种严以言喻的鬼魅意味。

      盛鹤的视线凝滞了一瞬,还没从思绪里回神,秋桀的手就逃也般抽出了他的掌心,太子殿下抬头,见秋桀已经踏上了车板,重新背过了双手,“殿下多虑了,”秋桀忽然扯出了个有些轻的笑容:“殿下记着,你永远不用为我做任何事来修补我们的关系……因为不论你对我做了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说完,秋桀就掀帘进了马车,闻一没那么矫情,自己翻上车板钻了进去。

      盛鹤的眉心缓缓蹙了起来——夜宴那晚,他就注意到过秋桀这双缠着黑腕带的手,但当时太子殿下离得远,没在意,今天近距离看到的那一瞬间,盛鹤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难以名状的心慌,胸口都跟着凉了半截。
      他几乎有些凝重地想,姓秋的没人扶上不了马车,是因为那双手腕吗?

      秋桀进了马车还没落座,就被身后跟来的闻一推搡了一下肩膀,秋大才子一个踉跄,惊了——这个瘪三是要造反吗?

      秋桀回头正要骂人,闻一又冲着他肩膀推搡了一下,一副忍无可忍的模样:“你他妈有什么毛病吗你?”

      闻一见过秋桀用下巴看人的样子,也看过他指着圣贤破口大骂的样子,唯独没见过这个老东西青涩起来的样子,登时觉得秋桀在他心里的形象崩裂了,开始不遗余力地挖苦他。
      “就是碰人家一下手而已,大才子,您怎么这么纯情呢?而且您没看出来人家邀你同行是为了防着你吗?你呢?”闻一揪着秋桀的手指头,痛心疾首:“红了!红了看见没?——我求求你了,你当个人吧!”

      秋桀:“……”

      闻一坐在马车一角缓了半天,缓过来一口气,没好气地跟秋桀搭话:“哎……”

      “起开,少说两句憋不死你。”

      “……”闻一想了想,忽然道:“有个事,我刚刚就想问你了。”
      “什么?”

      闻一:“……您是起名废吗?”
      秋桀坦然道:“正是。”

      闻一掰着手指头道:“我原来以为骜川就够不走心了,自从听了李石和林潇……哎,你给李石起这名,是因为他当年留在朝堂,坚如磐石的意思吗?”
      秋桀:“不错。”
      闻一接着推敲:“懂了——那林潇的潇,是潇洒江湖的潇?”

      “不是,”秋桀摇了摇头,大言不惭道:“是‘逍遥’的逍,但我当时忘了这个字怎么写了——是个错别字。”
      说完,秋大才子又乐了,补充道:“除此之外,此书还有‘张浪’‘李狂’‘王不安’……”

      闻一:“……”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前身是张三李四王五!

  • 作者有话要说:  #秋桀起名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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